太子跪在雨中,雙目猩紅,求我別嫁給他死對頭。他大概忘了,就在三個月前,
是他親手廢了我的太子妃之位,滿眼鄙夷地說我鳩占鵲巢,
只有那個從鄉(xiāng)野里找回來的真千金,才配得上他的“純真”。為了她,
他縱容我被污蔑為竊賊;為了她,他看著我被趕出侯府淪為京城笑柄。如今,
我即將成為他最忌憚的七皇子的正妃,他卻發(fā)了瘋似的上演這出深情戲碼。我撐著傘,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天大的笑話。第1章我睜開眼。
蘇夫人牽著一個穿月白衣裙的少女,踏過門檻。那女孩低著頭,指尖捏著帕子,
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可嘴角那抹壓都壓不住的得意?!巴砬?,這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慕云。
”蘇夫人聲音很溫柔,“從今往后,你們姐妹要相親相愛?!蔽艺驹谠?。十六年。
我做了十六年的安遠侯府嫡女,京城明珠,太子李景煊的未婚妻。直到這一天,她被找回來,
我的人生被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塞進“贗品”二字。前世這一幕,我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我哭著求母親別趕我走,跪在祠堂外磕頭到額頭滲血,
換來的只是蘇夫人一句:“你既非親生,便該識大體?!焙髞砟??我被貶為庶女,
太子轉(zhuǎn)頭娶了蘇慕云,稱她“純善如玉”。我為他放棄畫筆,學(xué)規(guī)矩、忍屈辱,
只求一絲憐惜??勺詈?,他親手將我送進冷宮,賜下那杯毒酒時,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而我蘇家,因助我“冒充嫡女”之罪,滿門抄斬。唯一冒著殺頭風(fēng)險,在雪夜里為我收尸的,
是那個我一直避之不及的七皇子,李夜闌。如今,我回來了。就在蘇夫人說完那句話的瞬間,
我抬手,將耳垂上那對祖母綠耳墜摘了下來。那是去年太子送我的生辰禮,我曾視若珍寶。
我轉(zhuǎn)身,對身后的丫鬟輕聲說:“去收拾我的東西,搬去西跨院。
”蘇夫人臉色變了:“晚卿,你這是做什么?”我垂眸,語氣平靜:“母親不是說,
這是我的妹妹嗎?嫡長女居主院,本就是規(guī)矩。我讓出來,天經(jīng)地義?!彼龔埩藦堊?,
想說什么,卻又被我的冷靜逼得說不出話來。我走過她身邊時,
聽見她低聲對蘇慕云說:“這孩子倒也懂事。”我笑了。懂事?不,我只是不再愚蠢。午時,
她派人來請我用膳,說是“一家人該團聚”。我去了。席上,蘇慕云坐在主位旁,
被眾人簇擁著,像真正的明珠。她夾菜時手微微發(fā)抖,裝得楚楚可憐,連我都差點信了。
蘇夫人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晚卿,你該與慕云妹妹好好相處,她剛回來,
需要你這個姐姐照拂?!蔽业皖^吃飯,慢條斯理地咽下一口蓮藕,
才抬眼看向她:“母親說得是。我與慕云妹妹,本就該如此?!彼汇?,還沒反應(yīng)過來,
我已起身告退。走出正廳時,余光瞥見廊下朱漆柱子旁,一道玄色身影懶懶倚著。
李夜闌穿著國子監(jiān)學(xué)子的常服,手里竟端著一碗冰鎮(zhèn)酸梅湯。他看見我,沒說話,
只是輕輕抬了抬下巴。我頓了頓,沒停留。他是七皇子,母妃早逝,不受寵,
常年在國子監(jiān)讀書,存在感稀薄。上輩子,我嫌他陰沉難測,總避著他。直到死前那一夜,
我才明白,原來他一直都在。暮色四合,西跨院的小院冷清得幾乎荒廢。我翻著箱籠,
找出幾支舊筆、半塊干涸的墨,還有一本泛黃的畫譜,那是我幼時最愛的寶貝,
后來為了迎合太子“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喜好,親手燒了。指尖撫過紙頁,心口突然一熱。
這一世,我不再為你焚畫折筆。院墻外忽地傳來馬蹄聲,緊接著,“啪”一聲輕響,
有人翻墻進來。我猛地抬頭,只見李夜闌一身玄衣立在月光下,肩上落著幾片槐花。
他沒看我,反手從懷里掏出一個紫檀木匣,扔到桌上?!奥犝f你畫技了得?”他聲音低啞,
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嘲意。我沒動。他挑眉:“不接?”我還是沒說話。他忽然笑了,
靠近一步,聲音壓低:“蘇晚卿,你這一輩子,注定不是偏院之人。太子妃之位遲早是你的。
”我猛地抬眼。他卻已轉(zhuǎn)身,衣角在夜風(fēng)里一蕩,翻墻而去,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我緩緩走過去,打開,朱砂、石青、云母粉,全是宮中御用的上等料,
尋常畫師一輩子都見不著。我忽然想起什么,從箱底翻出一頁殘稿,上面只畫了半幅江景,
題了四個字:春江花月。指尖輕輕撫過那未完成的詩句,我笑了。有些人,
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迎來一場,徹頭徹尾的崩塌。第2章三日后,沈府詩會。我坐在偏廳角落,
穿著一襲素色褙子,連發(fā)髻都只用一根銀簪綰著。滿堂貴女都穿著華麗的衣服,歡聲笑語,
誰也沒多看我一眼。畢竟,如今的安遠侯府嫡女是蘇慕云,那個“失而復(fù)得”的真千金。
她正站在廳中,身姿輕盈,眼神含情,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手中拿著一卷宣紙,
聲音溫柔:“今日能見到諸位才女,慕云十分欣喜,愿獻上一首拙作,還請各位不吝賜教。
”她展開紙頁,清了清嗓子,吟誦道:“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有人驚呼:“這不是前朝遺失的《春江花月夜》嗎?
竟然被她補全了!”“蘇小姐的才情竟然到了如此地步,真是天人之姿?。?/p>
”“太子妃的人選,除了她還能有誰呢?”我端著茶盞,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
嘴角慢慢上揚。前世,這首詩是我在病中夢里得到的,只寫了半闕,
題在殘稿上就再也沒有動筆。后來那稿子不知怎么到了蘇慕云手里,她抄了去,
借沈尚書之女舉辦的詩會一鳴驚人,從此坐實了“才女”的名聲。如今,她又來了。
掌聲還未停歇,我緩緩站起身來。廳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有人皺眉,有人冷笑,
更多的人等著看我出丑,畢竟,一個被換回去的假小姐,還有什么資格說話呢?
我卻不緊不慢,從袖中取出一本泛黃的冊子,紙頁已經(jīng)發(fā)脆,邊角都卷了起來,
這是我昨夜從她妝匣底層翻出的“珍藏”?!澳皆泼妹眠@首詩,和某人筆記里抄的極為相似。
”我的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不如,我來比對一下?”我翻開冊子,舉給眾人看。
第一頁,正是那半闕《春江花月》,字跡清瘦,墨色微微褪去,
右下角還有一枚小小的梅花印,是我幼時刻的?!斑@……這不可能!”蘇慕云臉色驟變,
“這是我父親收藏的古籍殘卷,怎么會是你的?”“哦?”我淡淡地笑了笑,“那請問,
你抄的這一頁,為什么紙紋和我這本完全一樣?為什么墨跡深淺相同?
為什么連我寫錯的一個‘生’字,你也照抄不誤呢?”全場一片死寂。
沈尚書之女猛地站起來:“你竟敢污蔑蘇小姐抄襲?!”“我不是污蔑。”我合上冊子,
直視著她,“我是揭穿?!薄澳悴贿^是個被退回去的假小姐,憑什么在這里指手畫腳!
”她尖聲喝道。我抬眼,冷冷地看著她:“就憑這首詩是我寫的。就憑你偷了我的心血,
還敢站在這里接受掌聲?!彼裏o言以對,臉色難看。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通稟聲。
“太子殿下到!”眾人紛紛起身行禮。李景煊穿著一身月白色錦袍,緩緩走進來,
目光先落在蘇慕云身上,見她神色不對,眉頭微微皺起,隨即轉(zhuǎn)向我:“蘇小姐,
孤聽聞府中發(fā)生變故,特來探望?!蔽艺诋嫲盖罢{(diào)墨,聽到這話頭也不抬。
“殿下來得正好?!蔽艺毫苏耗?,筆尖懸在空中,“不如也來評評,
慕云妹妹的《牡丹賦》里,‘國色天香’四字,實際上是抄我去年畫牡丹時的題跋?
那幅畫如今還掛在西跨院墻上,墨跡還沒干,殿下愿意去看看嗎?”他一愣,眼神閃爍不定。
我抬眸看著他:“殿下覺得,一個連詩畫都要偷的女子,配做太子妃嗎?”他張了張嘴,
卻沒說出話來。我已經(jīng)轉(zhuǎn)身,背對著他:“殿下請回吧。我這里,不值得您費心。
”他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彈,最終拂袖而去。夜深人靜。林管家悄悄送來一口木箱,
壓低聲音說:“小姐,這是侯爺當(dāng)年悄悄留下的畫具,一直藏在庫房暗格里,
說是您總有一天會用上?!蔽掖蜷_箱子,里面筆墨紙硯一應(yīng)俱全,
甚至還有我小時候最愛的松煙墨。我鋪開素絹,提筆蘸墨,筆鋒一轉(zhuǎn),
一幅《寒梅圖》躍然紙上。墨色濃淡相宜,枝干如鐵,而那花蕊,卻是用朱砂點染,
紅得刺眼。畫到一半,窗外忽然亮了起來。窗被輕輕推開,一只燈籠從外面照進來。
我沒有回頭?!爱嫷貌诲e。”李夜闌的聲音在窗外響起,“可惜太露鋒芒了。
”我握筆的手停頓了一下。遠處,太子府的夜巡鑼聲悠悠傳來,一聲,又一聲。
我盯著那幅畫,輕聲說:“有些人,欠我的,不止一首詩。”第3章五更天。我筆尖一頓,
最后一道山脊落定。宣紙鋪滿整張畫案,《千里江山圖》終于成了。山勢連綿,江水浩蕩,
云霧繚繞處似有仙蹤,可若細看,那層層疊疊的山褶里,藏著的不是景致,是字。
一行行數(shù)字,一處處地名。御史中丞這些年經(jīng)手的每一筆貪墨,從南到北,從鹽鐵到漕運,
全被我用山水筆意暗藏其中。一筆是銀兩,一劃是贓地,一點一染,皆是罪證。
陳嬤嬤端著熱湯進來。她一眼看見那幅畫,
呼吸都滯了下:“小姐……這……”“七皇子來信了?”我問,聲音有些啞。她點頭,
從袖中掏出一封素箋,火漆未封,顯然是默許她看過內(nèi)容?!捌呋首诱f,陛下近日郁郁,
常嘆朝中無人懂畫,若小姐不棄,愿借《千里江山圖》進獻,以博天顏一悅?!蔽依湫?。
李夜闌哪里是想討皇帝開心?他是要我親手,把刀遞到御前。正說著,
門外忽地傳來一陣急促腳步,木門“砰”地被撞開。李景煊站在門口,月白長袍沾了夜露,
臉色鐵青。他目光掃過畫案,落在那幅尚未收起的《千里江山圖》上,眼神一縮。
“你為何不等我?”他突然開口,聲音低得近乎咬牙。我抬眼,
看著他那張曾經(jīng)讓我心碎的臉,如今只覺可笑?!暗钕乱鹊模皇悄皆泼妹脝??
”我淡淡道,“她今早又在園子里暈倒了,說是憂思過度,可我瞧著,倒像是演得累了。
”他臉色一僵,隨即上前一步,猛地攥住我的手腕:“蘇晚卿,你別裝傻!
你故意讓御史中丞的丑事傳到父皇耳中,是想做什么?你可知他背后是誰?”我任他抓著,
卻不掙扎,只輕輕一笑:“殿下說笑了。我一個閨閣女子,哪有本事通天?
不過是畫幅畫罷了。倒是殿下,半夜闖我閨房,成何體統(tǒng)?”話音未落,我已抽手后退,
指尖一挑,將畫卷緩緩收起。那幅畫,最終被我輕輕放進七皇子送來的鎏金漆盒里。
盒面雕著云龍紋,金漆未褪,沉得像塊鐵。李景煊盯著那盒子,
終于低聲道:“你當(dāng)真要幫他?李夜闌不過是個閑散皇子,連東宮都進不得!你若跟我,
太子妃之位肯定是你的”“太子妃?”我打斷他,笑出聲來,“上一世,
我為這個位置低頭奉茶、忍辱負重,最后呢?被貶為妾,死在冷宮,連口棺材都沒有。殿下,
這一世,我不爭了?!彼?,眼神里終于浮起一絲慌亂。我捧起漆盒,繞過他,走向門口。
陳嬤嬤緊隨其后?!疤K晚卿!”他在身后吼,“你以為李夜闌真的在乎你?他不過是利用你!
”“利用,也比虛情假意強?!秉S昏,宮門將閉。李夜闌一襲玄色長袍,
立在宮墻外的石階下,手里握著一把折扇,輕輕敲著掌心。太子的轎輦正要入宮,
卻被他攔住。“聽說,你對蘇家小姐很上心?”他嗓音低啞。李景煊掀開簾子,
冷笑:“你休想趁虛而入!她是我未婚妻!”“哦?”李夜闌輕笑,抬起眼,眸色深得像夜,
“可她今日送進宮的那幅畫《千里江山圖》,是裝在你七哥送的漆盒里的?!碧幽樕E變。
就在這時,宮墻內(nèi)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喊叫?!氨菹吗埫?!老臣冤枉??!
”是御史中丞的聲音。李景煊猛地回頭,望向?qū)m門深處。李夜闌合上折扇,
指尖輕輕點在唇邊,似笑非笑:“殿下,要不要猜猜,今晚蘇小姐的畫,會在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