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在我身影徹底消失在雨夜中后,掙扎著坐起身。
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身邊的泥濘,看到了那張半掩在泥水中的白色卡片。
她遲疑了一下,伸出冰冷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將它撿了起來。
那一夜,我坐在冰冷的橋洞下徹夜難眠,直到天明。
我認為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因此做出了決定。
第二天,太陽再次升起時,我找到林悅,她的臉色同樣蒼白疲憊,但眼神里卻有一種異樣的執(zhí)拗。
我平靜地,甚至可以說是麻木地,向她提出了離婚。
果然,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瞬間炸起。
“離婚?不可能!”
她尖聲反對,臉上甚至帶著一種荒謬的表情,“蕭木,我們現(xiàn)在有孩子了!
我們馬上就會有一個完整的家!你為什么要毀掉這一切?”
“這一切從來就不存在!”
我打斷她,聲音里是耗盡所有情緒后的干澀,“林悅,別再自欺欺人了。
這個孩子不是我的,永遠都不是。
我們之間,在你出軌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完了?!?/p>
“怎么就不行?
只要我們不說,沒人會知道!”
她沖過來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里,“我們可以是最好的父母,讓所有人都羨慕我們!
蕭木,這是彌補我們遺憾最好的機會!”
她還在做著那個三人行的美夢,試圖用虛假的圓滿來粉飾早已腐爛的根基。
我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后退一步,拉開距離,像避開什么骯臟的東西。
“我再說最后一次,我不可能接受,離婚協(xié)議我已經(jīng)初步擬好了?!?/p>
我的決絕似乎終于讓她意識到,我不是在開玩笑。
那個過去十年對她幾乎有求必應的蕭木,已經(jīng)在她昨晚那些誅心之言和殘酷背叛中死去了。
她開始哭鬧,指責我冷血、無情、毀了她對家庭的所有幻想。
我冷眼看著,心湖一片死寂,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幾天后,她再次找上門,這次不是一個人。
那個叫李陽碩的年輕男人,摟著她的腰,站在她身后,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倨傲和年輕氣盛的挑釁。
他是來“談判”的,或者說是來為林悅撐腰,試圖爭取更多“權(quán)益”的。
看著他們站在一起的模樣,看著林悅下意識依靠向他的姿態(tài),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那一刻,所有的糾纏、惡心和最后一絲對這個女人、對這個家的留戀,徹底消散了。
我抬手,止住了他們尚未說出口的話。
“不用說了?!?/p>
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別墅、車子,存款的大部分,都歸你。
林悅,我只要我自己的工資卡和少量現(xiàn)金。”
林悅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干脆地放棄幾乎所有財產(chǎn)。
李陽碩的眼中則瞬間閃過一抹清晰的狂喜和算計。
“我只要求一點,”我盯著林悅,一字一句道,“盡快辦手續(xù),從此以后,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
我拿起筆,在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xié)議財產(chǎn)分割部分補充上條款,然后簽上名字,推到她面前。
“祝你們……”
我頓了頓,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百年好合,早生貴子?!?/p>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一眼,轉(zhuǎn)身開始收拾我寥寥無幾的私人物品。
有時候我不得不懷疑我的嘴是不是開過光。
我那句充滿諷刺的“祝?!保谷灰徽Z成讖,成了對林悅最惡毒的詛咒。
我?guī)е粋€小小的行李箱,離開了那棟承載了我十年愛恨、最終只剩背叛和荒誕的別墅。
城市很大,我卻無處可去,暫時租住在一個離醫(yī)院不遠的單身公寓里。
白天,我把自己徹底埋進工作里,一臺接一臺的手術(shù)。
仿佛只有站在無影燈下,手握手術(shù)刀,掌控著別人的生死時,我才能暫時忘記自己的支離破碎。
而夜晚,則被無盡的空虛和痛苦吞噬。
我開始流連于酒吧,用酒精麻痹神經(jīng),試圖在昏沉中換取幾個小時的睡眠,卻又常常在深夜驚醒,心口的鈍痛清晰得無以復加。
我就這樣過著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直到那一天。
門診室,護士叫了下一位病人的名字,李默染。
一個穿著素雅裙子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
“醫(yī)生,您好,我最近總覺得這里有些不適……”
她輕聲描述著病情,眉頭微蹙。
我例行公事地詢問著,開具檢查單。
抬頭的瞬間,目光掠過她的臉,忽然覺得有幾分說不出的眼熟,仿佛在哪里見過。
但仔細去想,卻又毫無頭緒。
也許是某個曾經(jīng)診治過的病人?
每天面對太多患者,記憶模糊也是常事。
“先去做這個檢查吧,結(jié)果出來再拿給我看。”
我保持著職業(yè)的冷靜。
她點點頭,接過單子,遲疑了一下,輕聲問:
“蕭醫(yī)生,方便加您一個微信嗎?如果結(jié)果出來,我想盡快咨詢您?!?/p>
這要求并不算特別逾越,很多擔心病情的病人都會這樣做。
我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拿出手機讓她掃了碼。
檢查結(jié)果并無大礙,只是些小問題。
她在微信上詢問,我簡單回復了注意事項。
本以為至此結(jié)束。
但她似乎……對我產(chǎn)生了某種好奇。
她會偶爾發(fā)來消息,不再是詢問病情,而是些簡單的問候,或者看到有趣的醫(yī)學文章分享給我。
開始時我只禮貌性地回復一兩個字。
但她的話語總是溫和有禮,不帶任何壓迫感。
不知是因為長久的壓抑需要宣泄,還是因為她那種獨特的、讓人安心的氣質(zhì),我封閉的內(nèi)心,竟然裂開了一絲細縫。
我們漸漸熟悉起來。
她會關心地問我:“蕭醫(yī)生,您看起來總是不太開心,是工作太累了嗎?”
我開始緘口不言。
但次數(shù)多了,在一個同樣輾轉(zhuǎn)難眠的深夜,當她再次發(fā)來問候時,積壓了太久的痛苦和委屈,像決堤的洪水,沖垮了我理智的堤壩。
我顫抖著手,在手機上打下了我和林悅的故事。
從十年前的火海相遇,到十年的傾心付出,再到十周年紀念日那天的驚天背叛,以及那句諷刺的“祝?!焙妥罱K凈身出戶的決絕!
所有不堪的、恥辱的、撕心裂肺的細節(jié),我都說了出來。
像是一個等待審判的囚徒,我等待著她的震驚、憐憫,或者甚至是輕蔑的嘲笑!
看啊,這個事業(yè)有成的男人,原來是個被妻子戴了綠帽還不能生育的可憐蟲。
然而,都沒有。
手機那端沉默了良久,久到我?guī)缀跻蠡谧约旱臎_動。
然后,屏幕亮起。
她發(fā)來很長的一段話。
沒有嘲笑,沒有譏諷,甚至沒有簡單的“同情”。
有的只是一種深切的、帶著溫度的理解。
她說那不是我的錯,說我的付出并非沒有價值,只是給錯了人,說背叛者總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說我值得被更好的人對待……
她的文字像溫暖細膩的涓流,一點點滲入我冰冷的心田。
那是從林悅那里從未得到過的、真正的理解和關懷。
那一刻,我對著手機屏幕,這個狹小冰冷的單身公寓里,我第一次像個孩子一樣,淚流滿面。
可是,感動過后,是更深的絕望和自卑。
她是那么好,那么溫柔善良。
而我呢?
一個被婚姻傷得體無完膚、連最基本生育能力都沒有的男人。
我拿什么去奢望新的開始?
或者說,我憑什么去沾染這樣美好的她?
強烈的自慚形穢讓我再次縮回了厚厚的殼里。
從那以后,我開始刻意地躲著她。
除了必要的、關于她之前那份檢查結(jié)果的后續(xù)回復,我不再與她談論任何工作之外的事情。她發(fā)來的問候和分享,我也常常隔很久才冷淡地回復一兩個“嗯”、“好的”。
我將剛剛探出頭的情感觸角,又一次狠狠地縮了回去,將自己重新埋入工作和酒精的循環(huán)里。
仿佛那樣,才是最安全,也最符合我如今境地的結(jié)局。
日子在麻木的忙碌和刻意的回避中又過去了三個月。
我盡力將李默染只當作一個普通的復診病人,除了必要的病情溝通,不再回應任何額外的信息。
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疏離,問候漸漸少了,這讓我在松了口氣的同時,心底又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
這天,她按照預約時間再次來到我的診室。
她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眉眼間帶著淡淡的柔和。
“蕭醫(yī)生,上次開的藥吃完了,感覺好了很多,再來請您看看。
”她坐下,聲音依舊輕柔。
我點點頭,努力維持著專業(yè)和距離,拿起她的病歷本:“嗯,恢復情況看起來不錯,我再給你……”
話還沒說完,診室外面的走廊突然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女聲,夾雜著護士試圖阻攔的焦急聲音。
“放開我!我找我老公!
蕭木!你給我出來!”
這個聲音……即使扭曲嘶啞,我也瞬間認了出來——是林悅!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攫住了我。
還沒等我起身,診室的門就被“砰”地一聲狠狠推開!
林悅站在門口,幾個月不見,她幾乎變了一個人。
曾經(jīng)的光鮮亮麗蕩然無存,頭發(fā)有些凌亂,臉色蠟黃憔悴,眼窩深陷,身上穿著一件看起來有些舊的衣服。
最刺眼的是,她的小腹平坦,那個她曾不惜一切要保住的孩子,顯然已經(jīng)不在了。
她的眼神慌亂又偏執(zhí),四下掃視,看到我,立刻像找到目標一樣沖了進來,完全無視了診室里的李默染。
“蕭木!跟我復婚!現(xiàn)在!立刻!”
她語氣強硬,卻帶著一種外強中干的瘋狂,伸出手就要來拉我。
我猛地躲開,站起身,冷冷地看著她:
“林悅,你瘋了嗎?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
請你出去,不要影響我看診。”
“離婚?我不同意!那不算!”
她歇斯底里地叫嚷起來,“都是那個混蛋!李陽碩那個天殺的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