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公交車上,蘇晚晴抱著書包,側(cè)袋里的獎杯硌著她的手臂。她看著窗外流瀉而過的城市燈火,第一次覺得,這個粗糙的、代表著喧囂和汗水的獎勵,似乎比她那些整理得一絲不茍的獲獎證書,要更沉一點。
學術(shù)討論會開得有些心不在焉。屏幕上,MIT的博士正在闡述最新模型,她卻分神點開了和林辰的聊天窗口。上一次對話停留在他發(fā)燒那晚。往上翻,幾乎全是她單方面的“指令”和他的“收到”。
她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疑了幾秒,發(fā)過去一條消息:「慶祝結(jié)束了?」
那邊幾乎秒回,是一張照片。嘈雜的燒烤店,一群少年圍著桌子笑得東倒西歪,桌上堆著竹簽和空飲料瓶——是果汁。林辰坐在中間,對著鏡頭比著傻氣的V字。
「剛結(jié)束!嚴格遵守蘇老師指示,全桌無碳酸無變態(tài)辣!」
「圖片.JPG」
又一條消息緊跟著跳出來:「獎杯放好了嗎?給它找個顯眼的位置!」
蘇晚晴抬眼看了看自己書架上那一排整齊的、代表著更高學術(shù)榮譽的證書和獎牌,手指動了動:「嗯,放在書架上了?!?/p>
放在最中間那格,和她最重要的全國競賽獎杯并列。這話她沒說。
屏幕那頭的林辰似乎滿意了,發(fā)來一個狗狗打滾的表情包。
「下周復賽,晚晴姐等我好消息!」
「嗯。早點休息?!?/p>
對話結(jié)束。她關(guān)掉窗口,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學術(shù)會議,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效率比平時低了百分之二十。那個廉價的獎杯,像一個闖入精密儀器的異類零件,讓她一貫冷靜運行的思維,產(chǎn)生了微小的、持續(xù)的偏差。
周末兩天,她按照計劃重新推導了公式,整理了更詳盡的筆記,甚至還預測了幾道復賽可能出現(xiàn)的超綱題。周一一早,她比平時更早到教室,把那本厚厚的筆記放在林辰桌上。
他踩著早讀鈴沖進教室,頭發(fā)睡得翹起好幾撮??吹阶郎夏潜竟P記時,眼睛瞬間亮了,撲過來就像小時候那樣想抱她:“晚晴姐!你真是我的…”
蘇晚晴不動聲色地用圓珠筆抵住他湊過來的額頭,保持著一臂距離:“早讀開始了?!?/p>
林辰嘿嘿笑著坐回座位,迫不及待地翻開筆記。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和全新的解法,他倒吸一口氣,轉(zhuǎn)頭用氣聲說:“晚晴姐,你這簡直是給我開了天眼…”
物理老師走了進來,教室里瞬間安靜。一整節(jié)課,蘇晚晴都能感覺到旁邊那道目光時不時飄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崇拜和…某種更復雜的情緒。她始終坐得筆直,專注地看著黑板,只有微微泛紅的耳廓泄露了一絲不平靜。
課間操時,人流涌動。蘇晚晴正低頭想著一道關(guān)于電磁感應的難題,忽然感覺手腕被輕輕碰了一下。
她低頭,看見林辰往她手里塞了一盒溫熱的牛奶,是她常喝的那個牌子。
“跑腿費?!彼w快地說了一句,然后就被人群裹挾著往前走了,只留下一個有點倉促的背影。
牛奶盒溫熱熨貼著掌心。她握緊,第一次,在井然有序的計劃表里,允許這盒意外出現(xiàn)的牛奶,占用她五分鐘的課間時間。
復賽那天,蘇晚晴有自己的期中考試。最后一門考完出來,天色有些沉。她打開手機,沒有新消息。
她計算著時間。復賽應該剛結(jié)束半小時,他大概在和同學對答案,或者和老師討論。乘公交回家的路上,她罕見地沒有看書,只是看著窗外。
手機終于震動了一下。
來自林辰。
不是一個文字消息,而是一張圖片。
點開一看,是復賽成績查詢頁面的截圖。名次欄那里,清晰地顯示著:**第2名**。
下面跟著一條語音消息。蘇晚晴點開貼到耳邊,林辰興奮到有些變調(diào)的聲音混著嘈雜的背景音涌出來:“晚晴姐!看到了嗎!第二!全省第二!老師說要是我最后那道大題步驟寫再詳細點,說不定就…哎總之!晚晴姐!你的筆記神了!那題跟你預測的幾乎一模一樣!你…”
語音很長,后面全是語無倫次的激動。蘇晚晴聽了一遍,又聽了一遍。公交車的噪音,窗外流動的街景,仿佛都模糊成了背景音。
她低下頭,手指在屏幕上敲字。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后只回了三個字:
「知道了?!?/p>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
「回家路上注意安全?!?/p>
對方正在輸入…持續(xù)了好一會兒,最后也只回過來一個字:
「嗯!」
但蘇晚晴仿佛能透過這個字,看到手機那頭,某人抱著手機,笑得像個一百多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