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起一筷子面，翠綠的蔥花下，一截黑色的東西格外刺眼。那是一條完整的，
被煮得發(fā)白的蟲子，還帶著細(xì)密的腿。我胃里一陣翻涌，旁邊的男友陳默卻笑了，
他用筷子尖戳了戳那蟲子，對我低語：“寶寶，高蛋白，加餐了?！蔽蚁訍旱赝崎_碗，
叫來了老板。老板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穿著油膩的背心，他瞥了一眼碗里的蟲子，
又瞥了我一眼，嘴角一撇?！岸啻簏c事兒，真矯情，換不了?！边@輕飄飄的一句話，
像一記耳光扇在我臉上。我瞬間火了，正要理論，陳默的手在桌下輕輕拉住了我。
他的手很穩(wěn)，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抬頭看他，他臉上依舊掛著那種漫不經(jīng)心的笑，
但眼神里卻是一片冰冷的湖，深不見底?！皼]事，寶寶，咱們走。”他拉著我起身，
把錢拍在桌上。“這頓飯，他遲早會請回來的。”我認(rèn)識陳默三年，
他這人平時溫和得像只貓，可我知道，這只是他的保護(hù)色。他從不與人正面沖突，
除非他已經(jīng)布好了網(wǎng)，能把對方連皮帶骨吞下去。他有個習(xí)慣，每次動了真怒，
盤算著什么的時候。右手拇指和食指就會無意識地輕輕捻動，就像在盤算著什么珠子。此時，
他的指尖就在飛快地捻動。我知道，那個面館老板，要倒大霉了。當(dāng)晚，
陳默破天荒地沒有打游戲，而是在購物軟件上瀏覽著一些奇怪的商品。我湊過去一看，
屏幕上赫然是兩個碩大的花圈，上面還帶著白色的挽聯(lián)?！澳恪氵@是干嘛？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頭也不抬，輕描淡寫地說：“給老板的生意開開胃，
畢竟他那么熱情好客?！蔽铱粗聠螘r冷靜的側(cè)臉，手指在屏幕上滑動，
地址精準(zhǔn)地定位到那家面館。他甚至還給商家留言，要求務(wù)必在明天早上八點，
開門營業(yè)的黃金時間送到。“這……不太好吧？”我有點不安，這已經(jīng)超出了惡作劇的范疇。
陳默終于抬起頭，關(guān)掉手機(jī)，一把將我攬進(jìn)懷里。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頭頂，
聲音帶著一絲笑意?！坝惺裁床缓?？人家開門做生意，我們送花圈祝他‘生意興隆’，
多好的彩頭。這叫賽博時代的頂級祝福，他得給我磕一個。
”他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討論明天早餐吃什么，可我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升起，
順著脊椎一路爬到后腦勺。我愛的這個男人，他的溫柔和他的瘋狂，就像一枚硬幣的兩面，
讓我著迷，也讓我恐懼。第二天一早，我還沒睡醒，就被手機(jī)的震動吵醒了。
本地的同城群和朋友圈已經(jīng)炸開了鍋。我刷本地新聞，一條視頻直接彈了出來。視頻里，
那家面館門口赫然擺著兩個巨大的花圈，白色的挽聯(lián)在晨風(fēng)中飄蕩，
上面用黑體字寫著“一路走好”、“早登極樂”。老板叉著腰，
指著空無一人的街道破口大罵：“哪個缺德喪良心的！有種給老子滾出來！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周圍的鄰里商鋪都探出頭來看熱鬧，指指點點。
評論區(qū)里一片“哈哈哈”，都在猜老板是不是得罪了什么道上的人。“666，
社會人出手就是不一樣?！薄斑@老板平時就挺橫的，估計是踢到鐵板了。
”“年度最佳行為藝術(shù)，我愿稱之為‘葬禮式開業(yè)’。
”我看著旁邊正在悠閑喝著豆?jié){的陳默，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對我眨了眨眼，
嘴角勾起一抹壞笑：“開胃菜，還行吧？”我沒說話，只是覺得后背有點發(fā)涼。
我默默地把豆?jié){喝完，心里卻像是堵了一團(tuán)棉花。陳默放下杯子，擦了擦嘴，
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捻動起來?！皩殞?，你猜，他現(xiàn)在最想干什么？”“報警？
”我試探著問?！安唬标惸瑩u了搖頭，笑容加深。“他現(xiàn)在最想找到那個送花圈的人，
然后打一頓?？上О。ㄈκ悄涿偷?，快遞員也只知道是個虛擬號碼下的單。他找不到人，
這股火就只能憋著。人啊，火憋久了，就容易上頭?！蔽铱粗?，
忽然覺得他像一個頂級的獵手。耐心地布置著陷阱，
享受著獵物在其中掙扎、憤怒、最后失去理智的全過程。這只是開始。當(dāng)天晚上，
老板的咒罵聲又響徹了整條街。陳默不知道從哪借來一輛破三輪，摘了牌照。
和我倆戴著滑雪面罩，像兩個要去搶銀行的悍匪?！澳愦_定要這么干？
”我看著他把附近幾個小區(qū)的垃圾桶翻了個底朝天，
裝了滿滿一車散發(fā)著酸腐氣味的生活垃圾，胃里又是一陣翻涌?！爱?dāng)然，
”他把最后一個裝滿爛菜葉的垃圾袋扔上車，拍了拍手。透過面罩傳來的聲音有些沉悶，
但興奮感卻掩飾不住?！肮庥芯窆粼趺葱校课锢砟Хp重暴擊，才能讓他印象深刻。
這叫沉浸式體驗差評?！蔽缫箷r分，整條街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亮著。
我們把三輪車悄無聲息地推到面館門口。面館的卷簾門緊閉著，門前剛被打掃干凈，
仿佛想把早上的晦氣一掃而空。陳默對我做了個“預(yù)備，倒”的口型，然后猛地一掀。
“嘩啦——”剩菜、果皮、臟污的塑料袋、黏糊糊的外賣盒……混雜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餿味，
像瀑布一樣傾瀉在面館門口，瞬間堆成了一座惡臭的小山。做完這一切，
他拉著我飛快地跑開，躲在街角的陰影里。我心臟砰砰直跳，一半是緊張，
一半是莫名的刺激。沒過多久，樓上傳來窗戶被推開的聲音，
緊接著就是老板氣急敗壞的怒吼?！罢l！誰他媽干的！有種別使陰招，出來打一架??！
”陳默在我耳邊輕笑，溫?zé)岬臍庀娫谖业亩希骸凹绷?，他急了?/p>
”我看著他興奮得發(fā)亮的眼睛，那雙平時盛滿溫柔的眸子，此刻卻像暗夜里的狼，
閃爍著危險又迷人的光。我突然覺得，我愛的這個男人，心里住著一個魔鬼。而我，
正在心甘情愿地陪著這個魔鬼，在人間放火。第二天，我們像沒事人一樣路過那家面館。
老板正和兩個服務(wù)員拿著鐵鍬和水管清理門口的垃圾山，那味道隔著半條街都能聞到。
老板的臉色比門口的垃圾還難看，看見路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他就惡狠狠地瞪回去。
陳默拉著我，故意放慢腳步，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哎，寶寶你看，這家店怎么回事？
門口搞得跟垃圾中轉(zhuǎn)站似的，這衛(wèi)生條件，食安部門不管管嗎？”老板的動作一僵，
猛地抬頭朝我們看來。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如果眼神能殺人，
我們倆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千刀萬剮了。陳默卻毫無懼色，甚至還沖他挑釁地?fù)P了揚眉毛，
然后拉著我揚長而去。我能感覺到背后那道怨毒的目光，幾乎要把我的后背燒穿。
“他記住我們了?！蔽倚÷曊f，手心有點冒汗。“對啊，”陳默笑得更開心了，
“魚兒上鉤前，總得先讓它看見魚餌。”老板顯然是被徹底激怒了，第三天晚上，
他沒有回家，店里的燈一直亮著，看樣子是打算守株待兔?！八〉昀锪耍趺崔k？
”我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手機(jī)里，
陳默不知道什么時候在面館對面裝的微型攝像頭傳回的實時畫面。陳默捻動著手指，
臉上露出一種近乎殘忍的興奮：“更好，省得我跑兩趟。今晚，給他上主菜?！焙蟀胍?，
他又戴上了那個滑雪面罩，這次，他推來一輛遮住牌照的摩托車，停在面館門口，
卻沒有熄火。引擎的轟鳴聲在寂靜的夜里像一頭野獸的低吼，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我站在遠(yuǎn)處，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看到他從懷里掏出一根粗鐵絲，
三兩下就把面館的玻璃門把手和旁邊的欄桿死死地纏在了一起，打了個擰巴的死結(jié)。然后，
他從摩托車上拎下幾個油漆桶?！芭?！”他擰開蓋子，揚手一潑，
鮮紅的油漆像血一樣潑滿了整個玻璃窗。緊接著，
是綠色、藍(lán)色……五顏六色的油漆覆蓋了窗戶、墻壁和那個嶄新的廣告牌。
每一桶油漆潑出去，都像是在老板的理智上狠狠地砍了一刀。店里的燈“啪”地一下亮了，
老板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后。他看到了陳默，像一頭發(fā)狂的公牛，瘋狂地沖向門口，
卻被鎖死的門把手擋住。他只能用拳頭，用身體，瘋狂地砸著玻璃門，
發(fā)出“砰砰砰”的悶響。隔著一層被油漆弄得模糊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