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克斯走了進來，腳步聲清晰。他走到伊森桌旁，目光落在伊森臉上，帶著職業(yè)性的觀察：
“米勒先生？進展還順利嗎？” 語氣平穩(wěn)，聽不出情緒。
伊森像是被驚擾，趕緊放下杯子站起身
“里德組長。還…還在熟悉。清單信息有些模糊，核對需要時間。我會盡快。”他指了指登記表。
亞歷克斯的目光在他蒼白的臉和泛紅的眼眶上停留了一瞬，灰藍色的眼眸里掠過一絲探究
“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是這里的環(huán)境…不太適應(yīng)？” 他問得比較委婉。
“沒有沒有！”
伊森連忙搖頭，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可能…可能昨晚沒休息好，有點累。這里…很安靜?！?他說“安靜”時，心里苦笑。
亞歷克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他似乎只是隨意踱步到證物推車前，目光掃過。他端起自己的黑色馬克杯，湊到唇邊。
伊森的視線，下意識地跟著他的動作，落在了那個普通的杯子上。
注視超過五秒。
一個帶著不耐煩和輕微抱怨的聲音刺入腦海：
“嘖，又來了！那個金毛的娘娘腔律師！昨晚快十一點還賴在老大辦公室不走，哆嗦得跟帕金森似的，端著我那會兒手抖得差點把咖啡潑老大文件上！緊張個屁??！煩死了！ ”
金毛娘娘腔律師？昨晚？手抖？帕金森？這些詞句猛地和他腦子里關(guān)于某個金融詐騙案代號“金絲雀”，嫌疑人是個精致男律師的零星信息撞在一起！不合常理！他應(yīng)該避嫌！
念頭來得太快太突兀，加上杯子抱怨的沖擊，伊森緊繃的神經(jīng)和搖搖欲墜的屏蔽墻瞬間短路。
就在亞歷克斯的嘴唇即將碰到杯沿的零點一秒——
伊森脫口而出，聲音不大，但在寂靜中清晰異常：
“他手抖？”
話一出口，伊森如遭雷噬，猛地瞪大了眼睛，臉色“唰”地慘白！完了！闖大禍了！
亞歷克斯·里德的動作，驟然定格。
端著杯子的手停在半空。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瞳孔在瞬間收縮！
里面所有的平靜、審視、甚至那絲探究，都被一種純粹的、極致的銳利和驚疑所取代！
那目光不再是探照燈，而是瞬間化為了能穿透迷霧的鷹隼之眼，帶著難以置信的穿透力，猛地鎖定了伊森！
整個證物室，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堅冰。只剩下伊森自己那失控的心跳聲，在死寂中瘋狂擂動。
亞歷克斯·里德的目光像兩枚淬了冰的探針，死死釘在伊森臉上。
那瞬間凝固的空氣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壓在伊森胸口，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那句脫口而出的“他手抖？”
如同一個在他耳邊引爆的炸彈，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腦子里只剩下絕望的轟鳴。
完了。徹底完了。
精神病院。強制評估。解雇通知。
前世猝死的辦公桌在眼前旋轉(zhuǎn)… 他苦心經(jīng)營的安全堡壘，搖搖欲墜。
亞歷克斯沒有動，端著杯子的手穩(wěn)如磐石，只有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銳利得驚人，在伊森慘白的臉上刮過每一寸細微的表情
這不是一個文員因為說錯話的正常反應(yīng)。這反應(yīng)太大了，太深了，像被戳中了最核心的秘密。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秒一秒地爬行。伊森感覺后背的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襯衫，黏膩冰冷。
他喉嚨發(fā)干，想解釋，想否認，想找任何借口，但大腦一片空白，只有那把刀的尖叫和杯子抱怨的碎片在瘋狂旋轉(zhuǎn)。
亞歷克斯極其緩慢地將馬克杯從唇邊移開，沒有喝那口咖啡。
杯底輕輕落在旁邊一個金屬證物箱的蓋子上，發(fā)出一聲輕而冷的“嗒”。那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異常清晰。
“米勒先生，”亞歷克斯開口了，聲音比剛才更低，更沉，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卻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壓迫感，“‘他’是誰？”
伊森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跳出喉嚨。他嘴唇哆嗦著，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裝傻！裝到底！他強迫自己抬起眼，眼神努力聚焦在亞歷克斯的肩膀上，避開那雙能看透靈魂的眼睛，聲音干澀發(fā)顫
“什…什么？對不起，里德組長，我…我剛才有點走神，可能…可能說胡話了？我昨晚確實沒睡好，頭有點暈…”
“走神？”
亞歷克斯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但那絕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種冰冷的嘲諷。
“對著我的杯子走神？”
他往前逼近了半步，高大的身軀帶來的陰影完全籠罩了伊森。
那股無形的壓力驟然增強，仿佛實質(zhì)般擠壓著伊森周圍的空氣。
“然后，走神的時候，精準(zhǔn)地說出了‘他手抖’？而昨晚，”
亞歷克斯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如同耳語，卻字字如錘，砸在伊森的心上
“確實有一個人，在我的辦公室里，緊張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抖?！?/p>
伊森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感覺手腳冰涼，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發(fā)麻。亞歷克斯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
不，他是在試探！是在詐他！社畜的靈魂在瘋狂吶喊：頂??！頂??！不能認！
“我…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組長?！?/p>
伊森努力讓眼神顯得迷茫而疲憊
“我真的只是…太累了?？赡堋赡苁俏易约菏侄?？或者…或者是我看錯了？”
他語無倫次，試圖把話題引向荒謬的方向。
亞歷克斯沒有理會他拙劣的辯解。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牢牢鎖定伊森每一個細微的生理反應(yīng)——那蒼白的臉色
額角不斷滲出的冷汗，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有那極力閃躲卻掩飾不住驚惶的眼神。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亞歷克斯腦海中的迷霧——那些塵封的、關(guān)于某些特殊人群的非公開檔案記錄。
超敏銳感官知覺 ？
心理測量學(xué)？
那些被主流科學(xué)嗤之以鼻、只存在于機密卷宗和都市傳說里的字眼，此刻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合理性，撞入了他的思維核心。
他的灰藍色眼眸深處，風(fēng)暴在醞釀。
震驚、懷疑、難以置信，最終被一種近乎灼熱的、對未知謎題的巨大探究欲所取代。
如果這是真的… 那眼前這個看似無害、只想當(dāng)咸魚的文員，其價值… 不，其危險性，都將超乎想象！
亞歷克斯沒有立刻揭穿。他需要更確鑿的證據(jù)。
他收回了那迫人的目光，身體也稍稍后撤，給伊森留出了一絲喘息的空間，但那無形的壓力并未消散。
“是嗎？看錯了？”
亞歷克斯的聲音恢復(fù)了之前的平穩(wěn)，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玩味
“看來這份證物登記的工作，確實比麗莎主管描述的更具‘挑戰(zhàn)性’?！?/p>
他意有所指，目光掃過伊森桌上那進展緩慢的文件堆，“以至于讓我們的米勒先生，都開始出現(xiàn)幻覺了？”
他頓了頓，看著伊森如同驚弓之鳥般僵硬地站著，緩緩道
“既然身體不適，影響工作狀態(tài)，那就更要注意勞逸結(jié)合。午休時間到了，米勒先生。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下午，”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銳利，“我希望看到你的‘狀態(tài)’有所好轉(zhuǎn)，并且… 工作效率能有顯著的提升。畢竟，只有一周時間?！?/p>
“一周”兩個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像是一個冰冷的倒計時。
亞歷克斯說完，不再看伊森的反應(yīng)，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對峙從未發(fā)生。
他拿起放在證物箱上的馬克杯，轉(zhuǎn)身，步履沉穩(wěn)地走向門口。
厚重的金屬門在他身后無聲地打開，又無聲地合攏，將他與外界隔絕。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那個眼神… 那種洞悉一切的平靜… 那句“出現(xiàn)幻覺”的暗示…
亞歷克斯·里德，那個刑偵組的精英頭子，是不是已經(jīng)把他的秘密看穿了！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伊森。
暴露的后果在他腦中瘋狂閃現(xiàn)：被當(dāng)作怪物研究，關(guān)進秘密實驗室，失去自由，失去他視若生命的編制鐵飯碗，甚至… 更糟！
前世猝死的陰影和今世暴露的恐懼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逼瘋。
“…密碼…是生日…他女兒的…” 角落里，那個屏幕碎裂的手機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低語。
“好冷…好害怕…” 裝著血衣的袋子發(fā)出微弱的悲鳴。
“……老大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那個新來的文員…嚇得不輕…”
亞歷克斯拿走的那個黑色馬克杯，此刻用一種近乎八卦的語氣，在伊森腦海里清晰地“說”道。
“閉嘴！都給我閉嘴！”伊森猛地抱住頭，把臉深深埋進臂彎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帶著絕望的嗚咽。
證物室里那些物品的低語，此刻仿佛化作了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扎進他混亂不堪的神經(jīng)。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咸魚的求生本能被逼到了極限。伊森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破釜沉舟的狠厲。
既然裝傻充愣眼看就要失效，那就只剩下一條路——搞砸它！徹底搞砸！
他要讓亞歷克斯徹底失望，讓他覺得伊森·米勒不僅是個毫無價值的廢物，還是個會制造麻煩的蠢貨！
讓他迫不及待地在一周試用期結(jié)束前就把自己踢回文員崗！
主意已定，一股扭曲的“干勁”反而取代了之前的恐慌。
伊森胡亂地用袖子抹了把臉上的冷汗，眼神變得有些神經(jīng)質(zhì)。
他不再小心翼翼地避開視線，反而帶著一種自暴自棄般的兇狠，瞪向旁邊證物推車上的那些物品。
來吧！劇透吧！尖叫吧！反正老子豁出去了！
他一把抓過一疊新的空白登記表和原始清單，不再仔細核對，開始以一種近乎狂暴的速度胡亂填寫。
編號？隨便寫個差不多的！描述？模糊不清？那就更模糊！
“刀具”寫成“金屬物品”，“衣物”寫成“紡織品碎片”。實物細節(jié)補充？去他的！要么空著，要么寫“無明顯特征”、“狀態(tài)一般”。
掃描槍被他粗暴地抓起來，對著登記表和證物袋上的條形碼就是一頓亂掃。
“嘀嘀”的錯誤提示音瘋狂響起，系統(tǒng)屏幕上瞬間彈出大片紅色的錯誤警告框——編號不匹配，信息缺失，重復(fù)關(guān)聯(lián)…
他看也不看，繼續(xù)瘋狂地操作，像一個失控的流水線工人。
混亂開始了。
當(dāng)他粗暴地抓起一個裝著幾顆變形彈頭的金屬托盤準(zhǔn)備掃描時，腦子里清晰地“聽”到那彈頭沉悶的嗡鳴：
“…沖出去…打穿了…骨頭碎了…停不下來…” 伊森煩躁地一揮手，動作幅度過大，托盤邊緣“哐當(dāng)”一聲撞在旁邊一個裝著玻璃碎片的證物箱上！
嘩啦——！
幾片鋒利的碎玻璃從箱子邊緣的縫隙里滑落出來，掉在冰冷的地板上，摔得更碎，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伊森嚇了一跳，動作僵住。
看著地上狼藉的玻璃碴，他非但沒有驚慌，反而眼底閃過一絲病態(tài)的“滿意”。
很好！第一步，搞破壞！
他蹲下身，手忙腳亂地想去撿那些玻璃碎片，手指剛碰到一塊鋒利的邊緣——
“嘶！” 指尖傳來一陣刺痛，鮮紅的血珠立刻冒了出來。
“…痛…新的血…” 地上的玻璃碎片仿佛在幸災(zāi)樂禍地低語。
伊森看著指尖的血，又看看地上的狼藉，嘴角竟然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胡亂地把流血的指尖在褲子上蹭了蹭，染上一點暗紅。
然后，他像是找到了新的“靈感”，目光投向那堆需要補充描述的證物。
他抓起一個裝著幾縷纖維的透明小袋子，標(biāo)簽?zāi)：龑懼耙蔀橄右扇艘挛餁埩簟薄?/p>
腦子里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說：“……藍色的…羊毛混紡…有股廉價水味…”
伊森在登記表上龍飛鳳舞地寫：“纖維：黑色，化纖材質(zhì)，無明顯氣味?！?/p>
又拿起一個裝著半截鞋印石膏模型的托盤。模型似乎在抱怨：
“…左腳…42碼…鞋底花紋都磨平了…這家伙走路拖腳…”
伊森大筆一揮：“鞋?。河夷_，尺碼不詳，花紋可見。
他要讓亞歷克斯看到的，不是一個有秘密的人，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無可救藥的廢物和麻煩精！
就在他沉浸在這種自毀式的“高效率”中時，證物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凱特·莫雷諾端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走了進來。
她一眼就看到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和旁邊那個被撞歪的證物箱，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再看到伊森手上胡亂包著一點紙巾、滲著血跡的手指，以及他桌上那堆字跡狂亂、明顯錯誤百出的登記表。
還有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紅色錯誤警告… 她的臉色沉了下來。
“米勒先生！”凱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責(zé)備和難以置信
“這是怎么回事？你受傷了？這些玻璃…” 她快步走過來，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碎片，看著狼藉的地面，又看看伊森桌上那堆堪稱災(zāi)難的登記成果。
伊森抬起頭，臉上還帶著剛才那種神經(jīng)質(zhì)的亢奮余韻，眼神卻有些渙散。
他看到凱特，像是才從自己的世界里驚醒，連忙放下筆，手足無措地站起來，臉上堆起慌亂和愧疚的表情
“莫、莫雷諾探員！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剛才想拿那個彈頭托盤，不小心碰到了裝玻璃的箱子…滑出來摔碎了…我…我馬上收拾！手是不小心劃的，小傷，不礙事！”
他語速飛快，顯得很緊張。
凱特的目光掃過他染血的褲子和桌上那些錯誤百出的登記表，又落到他蒼白疲憊的臉上和泛紅的眼眶。
結(jié)合眼前這混亂的場面和伊森明顯不對勁的狀態(tài)，一個結(jié)論在她心中浮現(xiàn)
這個文員，壓力太大，崩潰了。
她心里嘆了口氣，對麗莎主管的安排更添了幾分不滿。
把這樣一個明顯不適合高壓環(huán)境的文員塞過來，簡直是添亂。
“算了，米勒先生，你先別弄了?！眲P特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帶著無奈
“手需要處理一下。地上的玻璃我來收拾，你別再碰了?！?/p>
她放下文件袋，轉(zhuǎn)身去墻角拿掃帚和簸箕。
“至于這些登記表…”
她拿起最上面一張，看著上面胡編亂造的描述和明顯錯誤的編號關(guān)聯(lián)，眉頭緊鎖
“大部分都需要返工重做。錯誤太多了，這樣錄入系統(tǒng)會造成混亂的?！?/p>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伊森連連道歉，聲音里充滿了“惶恐”和“自責(zé)”
“我…我太笨手笨腳了，還搞砸了工作…我下午一定仔細點，慢點做，不會再出錯了…”
他努力扮演著一個能力不足、被工作壓垮的可憐蟲。
凱特麻利地掃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倒進專門的銳器回收桶。
她看了一眼伊森，對方那副失魂落魄、懊悔不已的樣子，讓她責(zé)備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先去處理一下手上的傷，然后去吃點東西休息吧。下午…盡量仔細點?！彼荒苓@樣叮囑。
“是！謝謝莫雷諾探員！”伊森如蒙大赦，抱著自己受傷的手指，快步離開了這個讓他窒息又讓他成功制造了混亂的證物室。
第一步，搞破壞，制造麻煩，完成了。
接下來，就是讓亞歷克斯親眼看到這場混亂，徹底坐實他“廢物”和“麻煩”的標(biāo)簽！
他故意在休息區(qū)磨蹭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到七樓。
他沒有直接回證物室，而是狀似無意地抱著他那舊保溫杯，在刑偵組開放辦公區(qū)的邊緣徘徊
眼神“怯生生”地掃過那些忙碌的精英們，最后
“恰好”看到了正站在白板前和幾個探員討論案情的亞歷克斯·里德。
亞歷克斯·里德背對著他，身姿挺拔，手指在白板復(fù)雜的案件關(guān)系圖上快速移動，低沉而清晰的指令簡潔有力。
他就像整個高效運轉(zhuǎn)機器的核心。
伊森深吸一口氣，抱著保溫杯，用一種帶著明顯猶豫和畏縮的步伐，慢慢挪了過去。
他在距離亞歷克斯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一副想開口又不敢打擾的樣子。
亞歷克斯似乎有所察覺，討論的間隙，他側(cè)過頭，灰藍色的目光精準(zhǔn)地捕捉到了伊森。
那目光依舊平靜，深處卻藏著伊森此刻最懼怕的審視。
“里德組長…”伊森的聲音不大，帶著恰到好處的緊張和羞愧，“對不起，打擾您…那個…證物室那邊…出了點小狀況…”
亞歷克斯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對旁邊的探員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轉(zhuǎn)身正面對著伊森。
“什么狀況？”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些證物玻璃…”
伊森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
“還…還不小心把手劃傷了…然后…莫雷諾探員說…我之前登記的那些表格…錯誤很多…需要重做…”
他把“錯誤很多”和“需要重做”說得格外清晰，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充滿懊悔和無能。
周圍的幾個探員聞言，目光也投了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訝異和一絲看麻煩的無奈。
在精英云集的刑偵組，犯錯是難免的，但像這樣又是打碎證物又是登記大面積出錯的情況，確實罕見。
亞歷克斯沉默地看著伊森。
他看到了對方低垂的腦袋，微微顫抖的肩膀，染血的褲子和抱著保溫杯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
也“聽”到了周圍同事那無聲的評判。
這一切，都完美地指向一個結(jié)論
這個被麗莎硬塞來的文員，不僅能力低下，而且心理素質(zhì)極差，根本無法適應(yīng)這里的壓力和工作要求。
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麻煩。
這正是伊森想要的效果。
他拼命壓抑著內(nèi)心的緊張，等待著亞歷克斯下達“立刻滾回樓下”的驅(qū)逐令。
然而，亞歷克斯·里德的沉默只持續(xù)了幾秒。
他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在伊森低垂的頭頂停留了片刻，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光芒
有失望，有對混亂場面的不悅，但似乎…還有一絲難以捉摸的東西？像是驗證了某個猜想后的了然？
就在伊森以為對方要發(fā)怒時，里德開口了，聲音依舊平穩(wěn)，甚至帶上了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溫和：
“我知道了，米勒先生?！?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伊森受傷的手指，“傷口處理過了？”
伊森愣了一下，沒想到對方問這個，下意識地點點頭：“沖…沖過水了，小傷?！?/p>
“嗯?！眮啔v克斯微微頷首
“證物損壞和登記錯誤，凱特會按流程處理并記錄。至于你…”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伊森臉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刻意營造的惶恐表象，直抵他內(nèi)心深處的驚濤駭浪。
“既然狀態(tài)不佳，下午的工作更要注意安全，放慢速度。”
亞歷克斯特意強調(diào)了“放慢速度”四個字，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無形的重量。
“仔細看，認真想?！?/p>
他盯著伊森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補充道，仿佛在傳遞某種只有他們兩人才懂的暗語。
“一周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p>
亞歷克斯最后說道，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
“我很期待看到你… 調(diào)整’好狀態(tài)之后的表現(xiàn)?！?/p>
說完，他不再看僵在原地的伊森，轉(zhuǎn)身重新面對白板和等待的探員，仿佛剛才只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繼續(xù)?！彼啙嵉孛畹馈?/p>
周圍的探員立刻收回目光，重新投入到案情討論中。
只有伊森·米勒，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抱著他那冰冷的保溫杯，僵立在原地
亞歷克斯·里德… 他不僅沒有發(fā)怒，沒有立刻把他踢走…
他反而讓他“放慢速度”、“仔細看”、“認真想”？
還“期待”他調(diào)整好狀態(tài)？！
那句“仔細看，認真想”，徹底打碎了伊森的幻想！
他伊森·米勒，這條只想在淺水區(qū)曬太陽的咸魚，不僅沒能成功游回安全的礁石，反而被一只冰冷而精準(zhǔn)的手，牢牢按在了兇險的深海漩渦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