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接到的電話,是他在警局的一個線人朋友打來的。
城南的廢棄工廠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死者是一個流浪漢,但死狀極其詭異。
「渾身沒有明顯外傷,但全身的血液……都不見了。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干了一樣?!股蚶艘贿呴_車帶我趕往現(xiàn)場,一邊轉(zhuǎn)述著電話內(nèi)容,「法醫(yī)初步鑒定,死因是……極度脫水和衰竭。這已經(jīng)是半個月內(nèi)第二起了,上一名死者也是流浪漢,死在另一個區(qū)的橋洞下?!?/p>
我坐在副駕駛,心頭一沉。
吸干血液?這種邪門的死法,絕對不是凡人能做出來的。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事,和九幽邪魔脫不了干系。
我們趕到的時候,工廠外已經(jīng)拉起了警戒線。沈浪亮了一下他那個「中國偵探協(xié)會」的假證件,又塞了兩包華子,才被一個年輕警察放了進去。
現(xiàn)場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腥甜味。我當了五千年孟婆,對死亡的氣息再熟悉不過了。但這股味道里,夾雜著一絲……讓我非常不舒服的魔氣。
很淡,但確實存在。
看來我的猜測沒錯。
尸體已經(jīng)被運走了,只在地上留下一個人形的白線。我走到白線旁,蹲下身子,伸出手指,輕輕觸摸地面。
指尖傳來一陣冰冷的、粘稠的觸感。
我閉上眼睛,殘存的孟婆職業(yè)本能,讓我腦海中瞬間閃過一些破碎的畫面。
一個蜷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流浪漢……一雙散發(fā)著紅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流浪漢驚恐地尖叫……然后,一切歸于沉寂。
「怎么樣,大師?有什么發(fā)現(xiàn)?」沈浪緊張地問。
我睜開眼,臉色有些發(fā)白:「他不是被殺死的,他是被……『吃掉』的?!?/p>
「吃掉?」
「嗯,他的精氣、陽氣,連同血液,都被當成了點心?!刮艺酒鹕?,「是魔物所為。而且,是一個非常饑餓的魔物?!?/p>
九幽邪魔被關押在地府深處無數(shù)歲月,神魂和魔力都受到了極大的損耗。他剛到人間,就像一個餓了很久的野獸,急需補充能量。而流浪漢這種社會邊緣人,陽氣雖然不旺盛,但勝在無人關注,是最好的下手目標。
「那……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沈浪有些慌了。他雖然號稱捉鬼,但那是為了騙錢。現(xiàn)在真的遇上「魔物」了,他比誰都慫。
「別慌?!刮遗牧伺乃募绨颍首麈?zhèn)定,「只要是魔,就一定有跡可循。他吸食了兩個人的精氣,但這點能量對他來說,遠遠不夠。他一定還會再次出手?!?/p>
我環(huán)顧四周,試圖尋找更多的線索。突然,我在角落的一個廢棄油桶上,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符號。
那是一個用黑色的、像是油污的東西畫成的,一個扭曲的「S」形,下面還有一個小小的圓點。
看到這個符號的瞬間,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這個符號我認識!
這不是九幽邪魔的標志,而是……地府的標志!
準確地說,是地府物資管理處的出庫印章!
為什么地府的印章會出現(xiàn)在這里?難道說,除了柳飄飄,地府里還有別人和九幽邪魔勾結?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我沒有把這個發(fā)現(xiàn)告訴沈浪。不是不信任他,而是這件事牽扯太廣,把他一個凡人卷進來,對他沒有好處。
我只是默默記下了那個符號。
回去的路上,沈浪的車里一片沉默。他大概是被嚇到了,車開得歪歪扭扭,差點追尾一輛灑水車。
「大師,」他突然開口,「你說,那個魔物……會不會來找我們?」
「有可能?!刮覍嵲拰嵳f,「畢竟,我們是唯一在調(diào)查這件事的人。」
沈浪的臉更白了。
回到事務所,我讓他去買了一大堆東西:朱砂、黃紙、黑狗血,還有……一整箱公雞。
沈浪看著那群在他小小的事務所里「咯咯咯」亂叫的公雞,一臉崩潰:「大師,我們是要開養(yǎng)雞場嗎?」
「不懂別問。」我白了他一眼,「公雞的陽氣最足,雞鳴能破除邪穢。有它們在,一般的妖魔鬼怪不敢靠近。」
其實,我心里也沒底。這都是我以前聽那些道士鬼魂說的,到底管不管用,天知道。
我用朱砂和雞血,在事務所的門窗上畫滿了各種我能記起來的符咒。畫得歪歪扭扭,跟鬼畫符似的。
沈浪看著我的杰作,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就說?!?/p>
「大師……你這符,畫得……挺有后現(xiàn)代主義風格的?!?/p>
我懶得理他。
忙活了一整晚,我累得像條死狗。神力被剝奪后,我的身體和一個普通弱女子沒什么兩樣。
我躺在沙發(fā)上,剛準備睡一會兒,突然,事務所里的那群公雞,毫無征兆地開始瘋狂尖叫起來!
不是正常的打鳴,而是那種充滿了恐懼和不安的,凄厲的嘶鳴!
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事務所的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逆著月光,站在門口。
他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手工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文又優(yōu)雅。
但他身上散發(fā)出的那股冰冷、邪惡、令人作嘔的魔氣,卻如同實質(zhì)般,瞬間充滿了整個房間。
事務所里的溫度,驟然下降到了冰點。
那群公雞的叫聲戛然而止,一瞬間全都癱軟在地,死了。
沈浪嚇得躲在桌子底下,瑟瑟發(fā)抖。
而我,死死地盯著那個男人。
雖然樣貌完全不同,但這股氣息,我永遠不會忘記。
九幽邪魔!
他竟然……主動找上門來了!
男人推了推眼鏡,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微笑,目光精準地落在我身上。
「孟婆,好久不見。我聽說,你在找我?」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手腳冰涼。
我設想過無數(shù)種和九幽邪魔重逢的場景,或許是在某個陰暗的角落,或許是在某個血腥的兇案現(xiàn)場。我唯獨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大搖大擺,像個串門的鄰居一樣,直接踹開了我的門。
他怎么會知道我在這里?他怎么會認出我?
我明明已經(jīng)是一個凡人了!
「很驚訝嗎?」九幽邪魔,不,現(xiàn)在應該稱他為某個「人」,他緩步走進事務所,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發(fā)出「咯噔、咯噔」的聲響,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臟上。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我畫的那些符咒,輕蔑地笑了笑:「就憑這些小孩子的涂鴉,也想擋住我?」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一張符咒上。那張用公雞血和朱砂畫成的符咒,瞬間「嗤」的一聲,燃成了灰燼。
我身后的沈浪已經(jīng)嚇得快要昏厥過去。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有些顫抖。
「你的身上,有奈何橋的味道?!顾叩轿颐媲?,微微俯下身,湊到我的脖頸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五千年的老陳湯,味道就是這么與眾不同。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能聞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