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夢大陸天星城中,原本平靜的皇宮正在爆發(fā)激烈的爭吵。
“不管你怎么說,我是不可能把閨閨嫁給那種人的,皇兄,你我歷經(jīng)多少辛苦,一步一步至今日,難道是為了委曲求全?杜將軍之事再如何壯烈,皇家拿什么不能補償于他,我只有閨閨一個女兒,她從小就聽話懂事,你讓我怎么忍心把她往杜三醒這個火坑里推,不可能,今天你說什么都不可能!”
紫極殿內,當朝皇帝正扶額默然聽著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哭訴,不,簡直是控訴了。
“當年閨閨出生,是在血火當中,不能見生父一面,皇兄尚未享有天下,也敢說此乃我齊國明珠,今展顏于東方,是天降祥瑞,必不使天之瑰寶失儀。遂策馬提槍殺陣而出,破敵大勝歸來之際,皇兄說,于此終局之末,天下大定之時,吾妹有女,想來是命數(shù)極貴,不可在亂世之中受了委屈,便叫她顧顏貴,是我齊國太平公主,凡有所取必予之,凡有所惡必除之,天下之重莫過于此。時年至今不過十六載,陛下竟已經(jīng)忘言了嗎?”
顧闕年收起了一直撐著額頭的手,抬眸看著自己的妹妹,心中嘆息,還好屏退了侍女和言官,不然就自己這妹妹的性子,對自己的稱呼由皇兄轉為陛下,怕是藏不住怨氣,要說些僭越的話了。
果不其然,顧微微見皇兄終于抬頭,開口便嚷到:“閨閨到了出閣的年紀,皇兄要是給她挑個好人家也就罷了,杜三醒那個小王八犢子,從小就不是個端莊君子,呸,都不是個玩意兒,天星四大惡人他排第一,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做,這些年來,他娘親到天罰院求人的次數(shù)比孫夫人說的閑話還多。要不是出身在杜家,哼!嫁給這樣的人,要是 .... 要是嫁給這樣的人,閨閨這輩子都不會笑了...... 。”
“杜將軍常年戍邊沒法管教,她這個做娘親的也管不住。閨閨最討厭的就是這些皇城惡少,她敬仰的是云臺書院景先生那樣的風流才子,每次去云臺觀書,閨閨有多開心,皇兄你是看在眼里的?;市郑阏f顏貴所求必予,顏貴至今無所求,我這做母親的,我心疼她,她說不出口的請求,我來替她說,請皇兄憐愛我的閨閨,讓她自己擇婿,收回賜婚?!?/p>
見皇兄始終面色如常,上一刻還滿臉怨懟的顧微微神色轉哀,伏身請求道。
“我問過顏貴,她同意了。”顧闕年只是淡聲說道。
顧微微猛然抬頭:“怎么可能!不,顏貴不可能同意,她只是不敢反對!就算顏貴同意,我也不會同意的!”
“唉”耳邊傳來嘆息聲,顧微微抬頭,皇兄木然的臉上掛上了幾分愁容,靜步走到了她的身后,“這件事本來不想告訴你,但你實在不甘,我也只好說與你聽。”
顧闕年從來沒有過這樣苦澀的表情,至少在登上大位,暢享云夢之后,顧微微從來沒有在年輕的帝王面上看到這樣的表情。未等她多想,顧闕年已經(jīng)開口:“前些時日,杜三醒在云臺偶遇顏貴私訪,出言戲之,當晚,顏貴攜繼業(yè)擒杜三醒于黃粱樓,將其打得不能人事,昨夜,邊疆急報,胡金余孽伏殺杜將軍,杜將軍不治身亡,杜夫人聽聞消息,昏迷不醒?!?/p>
顧闕年回過身來,低頭看著自己的妹妹,沉聲問道:“杜常死了,他的兒子被你我的孩子打得不能人事,朕如何補償杜家,杜家已經(jīng)絕后了,我問顏貴如何處之,她說愿承此責,所以我賜婚于杜三醒,有何不妥?!?/p>
顧微微聞言大急:“人是顏貴和繼業(yè)一起揍的,怎么不把繼業(yè)嫁過去,憑什么讓顏貴來承責?!?/p>
“你這瘋婆娘,口不擇言也該有個限度!” 顧闕年額頭青筋直冒,饒是以他的涵養(yǎng),聽到這話也有些止不住的跳腳:“顏貴之事到此為止,你要真有本事,別在我面前撒潑,要是能讓杜家滿意......你自個想辦法去?!?/p>
顧闕年拂袖而走,顧微微坐在地上卻動了心思。她當然知道自己說的是瘋話,繼業(yè)是皇兄的嫡長子,更是當朝一等一的武學天才,被皇兄當作接班人培養(yǎng),更有送出云夢大陸,一爭天雄的希望。可她不這樣鬧,自己的閨閨又怎么有機會得到自己的愛情呢。剛剛皇兄的話貌似是訓斥,實際上卻給了她一個選擇,要是能讓杜家滿意,自己的閨閨就還有機會,可是要怎樣才能讓杜家滿意呢?現(xiàn)在杜家能說話的就一個杜三醒,那小子說白了也就是個混世,挨了繼業(yè)的教訓后肯定老實不少,到時候我扯著繼業(yè)的虎旗一番威逼利誘,還怕這小子不就范?顧微微心底轉著念頭,美眸越來越亮,迫不及待的起身找顏貴琢磨主意去了。
顧闕年側身躲在暗處,看著煩人的妹妹終于從紫極殿出來,也是松了一口氣,隨即卻是更長的嘆息。齊國以武立國不過十六年,他的兄弟卻一一故去,妹妹的亡夫段星,杜三醒的父親杜常皆是隨他南征北戰(zhàn)的兄弟,他怎么會不心疼顏貴,不尊重顏貴的選擇呢,可是杜家無后了啊。
杜三醒無武脈,已是杜常的傷心事,戍邊的緣由也和這可憐的孩子有關,世間哪個武夫能看著自己的孩子先自己一步老去呢,尋常武夫壽一百五十載,如他和杜常這等氣血凝于發(fā)膚的武者已經(jīng)登堂入室,壽二百載不是問題,杜三醒卻只是個普通人,杜常去時和他說,他實在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子先自己一步老去,愿戍邊三十年,只希望孫兒能有正常的武脈。杜大哥,如今你倒是不必擔心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了........
顧闕年又開始嘆息了,他覺著自從當了皇帝以后,自己老得特別快,自己才四十二歲,身上怎么一股老人氣呢,要是杜常段星還活著,指定笑話他是辛苦命,就只能在沙場里廝殺,享不得清福呢。好在繼業(yè)已經(jīng)被天雄大陸的強者收為弟子,一旦突破凝血境,就能前往天雄當正式的宗門弟子,可謂是前途無量。只是一想到自己前途無量的孩子,他又想到杜三醒那個可憐的娃。
是的,不管這孩子在天星城里多么惹是生非,他始終是覺得他可憐的,那些顯貴們的孩子都知道他是個不能練體的普通人,看到他裝蠻橫的樣子盡管嗤之以鼻,還要裝得害怕的樣子,只是怕忍不住揍了他,杜將軍不高興,皇上不高興,也只有街頭普通小百姓以為杜大少爺真的威壓天星城,讓其余惡少都噤聲呢。他抬頭看著今夜璀璨的星光,今夜的星光格外亮啊,如果繼業(yè)能在天雄大陸站穩(wěn)腳跟,或許能把杜三醒送去,那里的高人們,或許能治療他的武脈,以及身體上的一些缺陷......想著想著,顧闕年抬步向著太子寢宮走去。
太平宮是太平公主顧顏貴的寢宮,據(jù)說她自己并不喜歡這個名字,也不喜歡太平公主的稱號,更不喜歡顏貴這個名字,不男不女的,她更喜歡自己的母親叫自己的乳名閨閨,說起來當今圣上自己的名字多好聽啊,給別人起這么個名字,真是有好名字的都不會起名字。她惡狠狠的咒著自己的親舅舅,顧闕年你個老糊涂下輩子別投胎到我這,不然我給你起名叫顧骨孤。
發(fā)泄完情緒,她繼續(xù)坐在梳妝臺上欣賞自己的容顏,好一張俏麗的美人臉,明明不施粉黛卻透著玉石般的瑩潤光澤,羊脂白玉偏偏一唇紅,若柳眉梢正巧配一雙明媚桃花眼,年芳十六卻已經(jīng)魅及天妃,倘若不是久處深宮鮮少外出,不知當有多少裙下臣。
對鏡欣賞過自己的美貌,顧顏貴心情顯然好了許多,不禁想到前些日子那個登徒子。說起來對自己的美貌有所垂涎也不是太過分,過分的在于那登徒子隔著面紗就大喊美人美人,哎呀其實這也算他有眼光。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他竟然敢真的來掀自己的面紗,那些護衛(wèi)平時說自己多厲害多厲害,這個是禁軍統(tǒng)領的高徒,那個是軍中劍術第一,關鍵時刻竟然連人都駕不住,只知道護著她后退,惹惱了她顧顏貴,一掌就拍在那登徒子胸口,卻也被扯下了面紗,一睹驚世容顏的霎那,時間都變得緩慢,云臺此起彼伏的驚嘆聲成了對她美貌的注解,她心里都快美醉了,宮里可不會有這樣的場景。
此時,那登徒子的聲音卻不合時宜的響起:“原來公主不過是這副模樣,我看也一般,還比不過紅袖招的崔小娘子,早知道不來了,掃興,掃興。”
那一瞬間的驚怒,顧顏貴發(fā)誓,這輩子從來沒有聽過這么讓人惱火的話,竟然來她和戲子作比!還說她不及!那雙動人的桃花眼幾乎瞬間瞇成了一線天,臉上騰起紅暈,當即要拿下這眼瞎耳盲的賊人,侍衛(wèi)們卻無動于衷,眼睜睜看著賊人大搖大擺的溜走。
她是真被氣昏頭了。回到宮中竟然找繼業(yè)哥哥告狀,繼業(yè)哥哥也是不含糊,稍作打聽,才得知這登徒子竟然是天星城四大惡少之首杜三醒?。?!平時皇上總是念及杜將軍的功績對其子百般縱容,也難怪府中侍衛(wèi)為難,但是她會受這個氣嗎?什么惡少!今天算是栽在皇城二俠手里了,顧顏貴當即和顧繼業(yè)制定了作戰(zhàn)計劃,勢必要擒獲惡賊。
二人前去時做好了準備,什么化骨散,千分醉準備的夠夠的,還有夜行服和打狗棒,盡管顧繼業(yè)再三強調揍人他是專業(yè)的,小妹只需要加油鼓勁就好,可小妹表示儀式感最重要,她要親手痛毆賊人,還天星城一個朗朗乾坤。
于是,準備充分的兩人看到了這樣的場景,偌大的黃梁樓,杯盤狼藉,只剩一個杜三醒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二人一看這好機會,哪肯錯過,當即麻袋套頭,亂棍打狗,打著打著,兩人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這人怎么這么打都不吱聲,難不成這小子還是個硬骨頭,顧繼業(yè)察覺不對,解開麻袋,并攏食指中指往脖頸一湊,登時臉色煞白,冷汗直冒。
“這小子已經(jīng)死了!”顧繼業(yè)連退數(shù)步,失聲道。
“什么!”顧顏貴也慌了,顧不得男女之別,急忙把耳朵貼上地上男人的胸膛,果然沒有心跳,兄妹兩人相視一眼,顧顏貴帶著哭腔戚戚道:“哥,我是女生,我力氣小,人肯定不是我打死的,你看,你看看你,你怎么和父王交代?!?/p>
顧繼業(yè)也是兩眼一黑:“我說妹子,咱別開玩笑了,這人肯定不是我們打死的,我收著力的,怎么可能把人打死,他肯定是被仇家暗害了,只是我倆這一頓揍,這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史也是史了?!?/p>
“那咋辦?”顧顏貴畢竟沒見過死人,這會真慌了神。顧繼業(yè)看了看地上的尸體,嘆了口氣,“希望師傅給的這個有用吧?!闭f完便將一顆黃燦燦的藥丸塞進了地上男尸的嘴里。
“扶他坐起來”顧繼業(yè)對顧顏貴說到,顧顏貴照做之后,他又一指點在杜三醒胸口,那黃燦燦的藥丸閃著金光便落入了杜三醒的腹中。
顧顏貴奇道:“這是什么,哥?!鳖櫪^業(yè)維持著先前一指指出的姿勢,大口喘氣,說到:“這是我?guī)煾到o我的九死還陽丹,可以幫我打通凝血境的瓶頸,有凝練氣血,除毒化淤的功效,我看這小子多半是中了毒,便看看這藥有沒有效果?!?/p>
“可他不是都沒氣了嗎?這藥還能把死人救活了?”
“還有余溫,試試吧,總不能莫名背上這口黑鍋。”
顧顏貴凝神看著坐在地上的杜三醒,瘦弱的軀體隨著繼業(yè)哥的氣血洗禮,慢慢的起伏,她突然想到什么,上前扯開杜三醒的衣裳,將杜三醒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顧繼業(yè)瞪大了雙眼:“你干什么,小妹,莫不是真的餓了。”顧顏貴惱道:“說什么呢,你不是說他中毒了嗎,我看看是不是中毒?!?/p>
果不其然,杜三醒瘦弱的肌膚上,血管根根分明,隨著九轉還陽丹藥效的發(fā)揮,將他身體上的經(jīng)脈照得根根分明,骨骼上密布黑線,顧顏貴突然驚呼到:“他沒有武脈!”
顧繼業(yè)應聲到:“這事朝中都知道了,虎威將軍杜常的兒子沒有武脈,不然為什么虎威將軍戍邊不回家,省的看見兒子心煩唄?!?/p>
話音剛落,杜三醒猛的咳出一口黑血,血液濺到太平公主的夜行服上,她卻興奮的大叫:“有用,有用,哥,這藥真是神了,死人還能救活了,你還有沒有,給妹妹個百十粒的?!鳖櫪^業(yè)也要吐血了:“還百十粒呢,把我賣了不知道有沒有十粒,這藥我就一顆,師傅給我破境準備的,哪有多的?!?/p>
顧顏貴聞言驚到:“啊,哥,那你給他吃了,你破境怎么辦?”卻看見盤坐在地上運功的顧繼業(yè)已經(jīng)站直身子,扭了扭因為剛剛緊張情況有些僵硬的臂膀,微微笑到:“有丹藥破鏡的成功率是百分百,沒有這顆藥,一樣是百分百,多耗些時日罷了。師傅給我這藥時我就沒準備靠它破境,本來想著破境后拿這丹藥向師傅炫耀一番他徒弟的天賦,可惜現(xiàn)在是炫耀不成了?!?/p>
顧顏貴很配合的哄繼業(yè)哥哥開心:“繼業(yè)哥哥就是厲害,不愧是天星城,不,是云夢大陸第一天才,現(xiàn)在人救活了,我們快走吧?!鳖櫪^業(yè)卻對她說:”不急,我再觀察觀察他的情況,你先回去吧,記住,你今天呆在太平宮,哪都沒去。”
“不行,我倆一起干的壞事,你一個人當怎么行,我顧顏貴難道是小人嗎?”顧顏貴哼哼道。
顧繼業(yè)沒辦法的看著她:“現(xiàn)在知道擔責了,之前是誰在甩鍋,好了好了,這小子身上有很大的問題,我現(xiàn)在甚至懷疑他挑釁于你是早有預謀。否則,你輕車簡行的,怎么會無端被他纏上。莫名其妙被潑臟水,你就不想搞清楚真相嗎?而且他是虎威將軍的兒子,即使是個廢人,那也是親生的,你看看他經(jīng)脈的黑線,凝聚在一起的位置,像什么?”
“像什么?”顧顏貴先是反問了一句,看著顧繼業(y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頓時反應過來。“武脈,是武脈,這些黑線把他缺失的武脈給勾畫出來了?!?/p>
顧繼業(yè)滿意點頭“沒錯,不僅將武脈勾畫出來,還占據(jù)了他脊柱大龍的位置,天下武者皆具武脈,天下人皆有脊柱大龍,他的脊柱經(jīng)脈卻同缺失的武脈一般少了部分,才被這些黑線所占據(jù),妹妹,把他褲子脫了?!?/p>
“啊?哥,你還有這種癖好啊,你父皇知不知道?。俊鳖欘佡F這下是真羞紅了臉,又有點興奮的偷瞄繼業(yè)哥。顧繼業(yè)也是臉紅了,“你說什么胡話,我是要看看他的股椎?!币贿呎f著,一邊脫下了杜三醒的褲子,只見杜三醒的股椎位置果然是黑氣盤踞一團。顧繼業(yè)臉色一沉: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歹毒的手法,如此歹毒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