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冰冷的雨水砸在身上,滲透了獄警給的單薄舊衣。
我沒有傘。
手里攥著那張釋放證明,紙張被雨水泡得軟爛,就像我此刻的心。
三年了。
我終于從那四方天地里走了出來,可站在家門口,卻遲遲不敢敲門。
門鈴按響的第三聲,那扇熟悉的門終于打開。
開門的是我媽。
她看到我,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眼神躲閃:
“……你怎么回來了?”
我嘴唇凍得發(fā)紫,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她沒等我回答,側身讓我進去,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
“趕緊換鞋,別把地板弄臟了,你弟妹今天第一次上門?!?/p>
客廳里,暖氣開得很足。
餐桌上擺滿了菜,我那個自小被捧在手心的弟弟林浩,正殷勤地給一個漂亮女孩夾菜。
我的未婚夫,周子昂,也在。
一家人其樂融融,仿佛他們才是完整的一家。我,只是一個闖入的,不速之客。
沒人看我一眼,沒人問我一句這三年過得好不好。
我媽將我拉到角落,壓低聲音:
“你先回房待著,別出來嚇著人家?!?/p>
我的房間?
我走向那扇熟悉的房門,擰了擰把手,鎖住了。
林浩不耐煩的聲音從飯桌傳來:“媽,那是我跟倩倩的婚房!你讓她進去干什么?”
婚房?
我愣住了。
那是我從小住到大的房間。
我媽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把我拽得更遠了些。
“小晚,你先去儲物間湊合一晚。你弟大了,總得有自己的地方?!?/p>
心口像是被鈍刀子割開,緩慢而痛苦。
周子昂終于放下筷子,朝我走來。
他曾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是他跪著求我,讓我替林浩頂罪,他說他會等我,等我出來我們就結婚。
可此刻,他看著我的眼神,只有陌生和嫌棄。
“你怎么這副鬼樣子就回來了?頭發(fā)也不知道剪剪,衣服也……”
話沒說完,他弟弟的女友,那個叫倩倩的女孩好奇地問林浩:
“浩哥,這是誰呀?”
林浩輕飄飄地瞥了我一眼,語氣輕蔑得像是在談論路邊的垃圾:
“哦,我們家以前的保姆,手腳不干凈,進去待了幾年?!?/p>
轟——!
我腦子里最后一根弦,斷了。
我死死盯著他:“林浩,你說什么?”
三年前,是他飆車撞了人,哭著跪在我面前,說他的人生不能有污點。
我媽抱著我哭,說我就當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弟弟。
周子昂握著我的手,說小晚你信我,我愛你。
于是我認了所有的罪。
如今,我成了手腳不干凈的保姆。
倩倩嫌惡地皺了皺眉。
林浩為了討好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從錢包里抽出幾張百元鈔票,扔在我腳下,像是打發(fā)一個乞丐。
“行了,錢貨兩清。你別待在這礙眼了,滾出去。”
滾。出。去。
三個字,像三把淬了毒的刀,插進我的心臟。
我看著我媽,她避開了我的眼神。
我看著周子昂,他眼中甚至有一絲快意。
我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我沒去撿地上的錢,而是慢慢轉過身,一步步走向那扇還在漏著冷風的大門。
身后,傳來我媽微弱的聲音:“小晚,外面下著雨……”
我沒有回頭。
心臟像是被那聲“滾”字碾碎。
這一次,我真的不會再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