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春洗完了香爐進來，就見自家主子半靠在床頭發(fā)呆，臉上的表情也奇奇怪怪的。
她不敢細想，只能小心翼翼問道：“夫人，趙媽媽……該怎么處置？”
明歡回神，瞥了眼地上依舊昏迷的人，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找根繩子捆結實了，扔到柴房去。等她醒了，讓她把這些年偷拿我的東西一一吐出來，少一樣，就打斷她一根手指頭?！?/p>
繪春嚇得一個哆嗦，手里的香爐差點沒端穩(wěn)。
夫人這是怎么了，她何時這樣狠厲過。
從前便是趙媽媽克扣月錢、手腳不干凈，夫人也只當沒看見，最多嘆口氣便過去了。
地上躺著的趙媽媽也是身子一抖，懷疑二夫人這是中邪了，病成這樣都沒死，還跟換了個人似的。
她本想繼續(xù)暈著躲過這一劫，可聽著那冷得像冰碴子的話，頭上的疼混著心底的怕，竟讓她忍不住哼唧了一聲。
“醒了就別裝死?！泵鳉g掀了掀眼皮，聲音懶懶散散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繪春，去叫個粗使婆子，把她拖去柴房。記住，把門鎖緊了，別讓她跑了?！?/p>
繪春這才回過神，忙應聲：“是，奴婢這就去！”
趙媽媽一聽要被拖去柴房，再也裝不下去，掙扎著就要爬起來：“二夫人！您不能這樣對我！我可是老夫人派來伺候您的！您要是敢動我，老夫人定然不饒您！”
“老夫人?”明歡冷笑一聲：“趙媽媽怕是沒留意，我的東西上面都帶著印，那嫁妝單子上更是記得清清楚楚。這事真要鬧到老夫人跟前，你說，她會如何做？”
趙媽媽的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是??！她怎么忘了這茬？
一開始她倒是小心翼翼的，絕不敢動有印記的物件，只敢偷些散碎銀錢或是不起眼的小玩意兒。
可后來見二夫人軟弱可欺，伯府又不聞不問，膽子便越來越大，有沒有印記的，她都敢拿出去變賣。
如今被人點破，趙媽媽才驚覺自己太過膽大妄為。
那些帶印記的贓物若是被翻出來，別說老夫人不會護著她，恐怕還會立刻將她發(fā)賣到千里之外，免得牽連伯府名聲。
“夫人……奴婢錯了……”趙媽媽的聲音里終于帶上了哭腔，往日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求夫人高抬貴手，奴婢這就把東西都拿回來，一樣都不少……”
“說的好聽，”明歡望著她，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那相好的，怕是花用了不少，你確定你都能討回來？”
趙媽媽的臉猛地漲成了豬肝色，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這種事怎么也被二夫人知道了，自己素來當她是個榆木疙瘩，還在背后取笑過她，說她白長了張漂亮臉蛋，卻籠絡不住自己的夫君。
“夫人……”她聲音發(fā)虛，眼神躲閃著不敢看明歡，“您……您聽誰嚼舌根呢？奴婢沒有……”
“有就有唄！我又不笑話你?！?/p>
明歡指尖撫過錦被，漫不經心道：“你那夫君死的早，長夜漫漫，空閨寂寞，找一個相好天經地義，又何必遮遮掩掩。”
自己要是有這份豁出去的心，怎么會困在別院里自怨自艾。
這話落在繪春和趙媽媽耳中，都像是被驚雷劈了般怔在原地。
繪春張大了嘴——夫人怎么敢說這樣的話？
趙媽媽臉上則是紅一陣白一陣，最后也不知是像是想到了什么，竟微微紅了眼眶。
“夫人，”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幾分苦澀道：“您這話……倒是比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實在多了。”
她垂著眼，先前的怨毒和驚懼褪去不少，反倒添了絲自嘲：“奴婢沒讀過什么書，想的也就是男人孩子熱炕頭。奈何我先頭那個不爭氣，竟連個孩子都沒留下，就扔下我走了。”
“一個沒孩子的寡婦，跟那路邊的野草也差不多?！?/p>
她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些微的哽咽：“誰都能踩一腳，誰都想捏一把。老夫人把我派到這別院來，說是伺候您，其實是嫌著我礙眼?！?/p>
她只是無意間沖撞了伯爺一回，真沒有想攀附的心思。
趙媽媽抬起頭，眼里蒙著層水霧，望著明歡的目光，竟帶了點同病相憐的意味：“夫人您金尊玉貴，可落到這步田地，不也跟奴婢一樣，守著個空院子，連口熱乎飯都快吃不上了嗎？”
“放肆！”繪春氣得臉色發(fā)白：“你也配跟夫人相提并論？”
明歡卻抬手制止了繪春，目光落在趙媽媽臉上，有些意外。
“你說的沒錯，”明歡緩緩開口：“可我身后有娘家，手里有嫁妝，眼下雖少了現銀傍身，只要我立得起來，日子總會一天比一天好?！?/p>
“你呢？”她頓了頓：“你那相好我也聽過一點，就會點嘴上功夫。你從我這里得去的銀錢，有多少被他哄了去？信不信我現在把你送了官，他連面都不會露?！?/p>
趙媽媽渾身一震，像是被人用冰水澆透了脊梁。
她張了張嘴，想反駁說那人對自己是真心的，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是啊，那人每次見她，不是說要做點小生意缺本錢，就是說家里老母親病了要抓藥，哪次不是空著手來，揣著錢走？
真到了要擔責任的時候，他怕是跑得比誰都快。
“夫人……”趙媽媽的聲音里終于沒了僥幸，只剩下濃濃的絕望，“那我……奴婢該怎么辦？”
明歡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指尖在錦被上輕輕劃著：“路是你自己選的，該怎么辦，也該你自己想?！?/p>
她話鋒一轉，語氣冷了幾分：“但眼下，你得先把我的東西找回來。三天后，我要看到實實在在的物件，而不是你的眼淚?！?/p>
趙媽媽咬了咬牙，重重地磕了個頭：“是，奴婢……奴婢一定辦到。”
等人走了，屋子里重新靜下來，繪春才上前小聲道：“夫人，趙媽媽真能把東西都找回來嗎？”
明歡瞟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揚：“你可別小看了她，這錢還真只有她能討回來。”
自己那些東西上雖有印記，可經了外男的手，萬一那人心存不善，弄出點流言蜚語，那自己便是把東西找回，也難免被壞了名聲。
趙媽媽卻不同，她與那男人本就有牽扯，熟知他的底細，又是個潑辣的性子。
由她出面討要，一來師出有名，二來即便鬧些動靜，也可說是底下人的齷齪，斷牽連不到自己頭上。
再說了，真要不成，她就找那御史父親去，他一個做大官的，只要不想自己壞了名聲，這點小事手到擒來。
從前自己怕他的緊，又被母親一通洗腦，說什么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事別回娘家。
如今她才不這么傻，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有爹靠總比靠男人強。
這樣想著，明歡便對繪春道：“你說，我要是想和離……”
她話沒說完，繪春便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三娘子！表少爺已經娶妻，您可別惦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