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落下的瞬間,沈晚意聞到了自己口腔里泛起的血腥味,甜膩,像腐爛的鐵銹。
耳朵里是“嗡”的一聲巨響,蓋過了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也蓋過了眼前這個男人,
她名義上的丈夫陸承宇,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英俊面孔。“沈晚意,
你有什么資格跟我提要求?”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冷刺骨,“你吃我的,
穿我的,住我的,你全身上下哪一樣不是我給的?讓你去參加個晚宴,
給我的投資人太太陪個笑臉,你居然敢給我甩臉色?”沈晚意的半邊臉頰迅速地腫脹起來,
火辣辣地疼。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手腕上那抹徹骨的冰涼。她緩緩低下頭。地板上,
那只外婆傳給媽媽,媽媽又在她出嫁時親手為她戴上的羊脂玉手鐲,碎了。碎成了三段。
潔白溫潤的玉身,此刻像三道猙獰的傷口,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大理石上。這只鐲子,
是沈家三代女人對幸福最溫柔的期盼。外婆戴著它和外公相守到白頭,
媽媽戴著它和爸爸舉案齊眉。她們都曾撫摸著這只鐲子,告訴沈晚意,
要找一個懂得珍惜她的人。而現(xiàn)在,它碎了。在陸承宇為了讓她“聽話”,
攥住她手腕把她從沙發(fā)上拽起來時,狠狠地磕在了茶幾的銳角上。沈晚意的心,
也跟著這鐲子,一同碎了。結(jié)婚三年,這不是陸承宇第一次動手。第一次,是在蜜月期。
因為她無意中接了一個學(xué)長的電話,陸承宇的笑臉?biāo)查g凝固,
一杯滾燙的咖啡潑在了她的手背上。事后,他跪地痛哭,抱著她懺悔,說他太愛她,
太怕失去她,才會一時失控。他用昂貴的藥膏為她涂抹傷口,連續(xù)一個月為她洗手作羹湯。
沈晚意心軟了,她以為那是愛得太深的表現(xiàn)。第二次,是結(jié)婚一周年。他公司項目受挫,
回家后借著酒勁,因為她晚飯做得不合胃口,將一碗熱湯劈頭蓋臉地澆了她一身。第二天,
他送了她一輛嶄新的跑車,眼里滿是懊悔和乞求。他說壓力太大了,把她當(dāng)成了唯一的港灣,
卻不小心傷害了她。他說,再也不會有下次了。一次又一次。從推搡到耳光,
從言語羞辱到拳腳相加。每一次暴力之后,都伴隨著更昂貴的禮物和更卑微的道歉。
他像一個技藝精湛的馴獸師,手握鞭子和糖果,精準(zhǔn)地控制著她的恐懼和期望。
這個由名牌和奢侈品堆砌起來的家,不是她的港灣,是她的囚籠。而她,
就是那只被折了翅膀,用金鏈子鎖住的金絲雀。“怎么,一個破鐲子而已,心疼了?
”陸承宇見她盯著地上的碎玉發(fā)呆,臉上掠過一絲不屑,隨即又放緩了語氣,蹲下身,
試圖去抱她?!巴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最近壓力多大,
那個項目……”熟悉的劇本,熟悉的臺詞。若是從前,沈晚意或許會像往常一樣,
顫抖著投入他的懷抱,一邊流淚一邊接受他的道歉,
然后收下他第二天奉上的、價值遠超這只玉鐲的珠寶,說服自己,他只是太累了。但今天,
不一樣了。那碎裂的玉,像三道閃電,劈開了她被愛蒙蔽的雙眼,
照亮了這三年婚姻里所有被她刻意忽略的、血淋淋的真相。她沒有哭,
甚至沒有再看陸承宇一眼。她只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微微顫抖的手,
將那三段碎玉一片一片地撿起來,緊緊地攥在手心。玉的棱角,刺破了她的掌心,
新的血滲出來,與舊的傷痛混在一起?!巴硪猓俊标懗杏畈煊X到了她的異常。她的沉默,
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都讓他心慌。沈晚意終于抬起了頭,目光平靜地迎上他的。
那雙曾經(jīng)總是盛滿愛慕和溫柔的眼眸,此刻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潭,沒有一絲波瀾。
“陸承宇,”她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我們離婚吧?!标懗杏钽蹲×耍?/p>
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嗤笑一聲,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離婚?沈晚意,
你腦子壞掉了?離開我,你活得下去嗎?
你忘了你那點可憐的設(shè)計師夢想是怎么被市場淘汰的?你忘了你現(xiàn)在過的什么日子?
你憑什么跟我提離婚?”“就憑……”沈晚意看著他,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
“我不想再挨打了。”這句話像一把利劍,
精準(zhǔn)地刺穿了陸承宇那層精英外殼下的虛偽和自卑。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眼中迸發(fā)出野獸般的兇光?!澳阍僬f一遍!”他咆哮著,高高地揚起了手。沈晚意沒有躲,
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她的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片死寂的哀傷和一絲……冷冷的嘲弄。
那眼神仿佛在說:來啊,打啊,讓這最后一次,來得更猛烈些吧。正好,讓我徹底死心。
陸承宇的手臂在半空中僵住了。他被她陌生的眼神震懾了。他習(xí)慣了她的順從和恐懼,
卻從未見過她這般決絕的模樣。他猛地收回手,煩躁地耙了耙頭發(fā),
換上了一副受傷的表情:“晚意,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來傷害我嗎?我承認我錯了,我混蛋!
你打我,你罵我,好不好?別說離婚這兩個字,我受不了?!彼_始演了,
演那個深愛妻子卻無法控制情緒的可憐男人。沈晚意看著他,忽然覺得無比惡心。
她攥緊了手心的碎玉,那尖銳的疼痛讓她保持著絕對的清醒?!瓣懗杏?,”她站起身,
第一次在身高上俯視著這個蹲在地上的男人,“從今天起,別再碰我?!闭f完,
她沒有回臥室,而是轉(zhuǎn)身走進了客房,決絕地,鎖上了門。門外,
陸承宇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狠狠一腳踹在門上,發(fā)出一聲巨響?!吧蛲硪?,
你給我等著!不出三天,你就得哭著求我開門!”門內(nèi),沈晚意背靠著冰冷的門板,
緩緩滑坐到地上。她沒有哭。眼淚,在三年的消耗里,早就流干了。她攤開掌心,
看著那三段帶血的碎玉,也看著掌心被劃出的幾道深深的血痕。她拿出手機,
對著自己的傷口,咔嚓,拍下了第一張照片。然后,她調(diào)整角度,對著鏡子,
將高高腫起的臉頰、破裂的嘴角、以及脖子上被他掐出的紅痕,一張一張,清晰地記錄下來。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像是為她奏響了反擊的序曲。這不是結(jié)束,這只是一個開始。
她要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尊嚴,人生,還有……公道。她點開一個許久未曾聯(lián)系的對話框,
那個頭像是張揚的烈焰紅唇?!盀t瀟,我決定了。”消息發(fā)送成功。幾乎是瞬間,
那邊就回了過來,只有一個字?!昂谩!焙竺娓粋€地址,和一句話?!拔以?。隨時。
”沈晚意看著那簡單的幾個字,冰封的心湖終于有了一絲暖意。她關(guān)掉手機,
將帶血的碎玉用紙巾小心翼翼地包好,放進口袋。然后,她走到窗邊,
看著外面被雨水沖刷得煥然一新的世界。陸承宇,張?zhí)m,所有給過她屈辱的人。等著吧。
這場好戲,才剛剛拉開帷幕。金絲雀不想再唱歌了,她要拆了這座囚籠。第二天一早,
沈晚意打開客房門時,陸承宇正穿著圍裙,在開放式廚房里忙碌。餐桌上擺著精致的早餐,
是他親手做的三明治和熱牛奶。見到她,他立刻堆起一臉討好的笑:“晚意,你醒了?
快來吃早餐,我做了你最愛吃的。”他似乎篤定,她只是一時鬧脾氣。一夜過去,
又是那個溫柔體貼的丈夫。沈晚意的臉上還帶著未消的紅腫,她用頭發(fā)稍作遮掩。她看著他,
眼神里沒有了往日的溫情,只剩下刻意偽裝出的、恰到好處的怯懦和委屈。“承宇,
我……”她欲言又止,眼眶微微泛紅。陸承宇立刻走過來,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
滿臉心疼:“還疼嗎?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我氣了,昨晚是我混蛋。我保證,
這絕對是最后一次。你看,我把家里的煙灰缸、所有帶棱角的東西都收起來了,好不好?
”沈晚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茶幾上、電視柜上,
所有可能被他當(dāng)做武器或者可能磕傷她的東西,都不見了。這是他慣用的伎倆,
用這種看似體貼的舉動,來證明他的“悔意”。沈晚意在心里冷笑,面上卻流露出幾分動容。
她低下頭,小聲說:“鐲子……是外婆留給我的……”“我賠你,我賠你十個!
”陸承宇立刻接口,語氣急切,“我今天就讓助理去拍一個更好的,玻璃種帝王綠的,
保證比你那個好看一百倍!”他永遠不懂,那只鐲子的價值,不在于材質(zhì),
而在于傳承和情感。在他眼里,一切都可以用金錢衡量和替代,包括他的妻子。
“我不要……”沈晚意輕輕搖頭,聲音帶著哭腔,“我就要那一個。”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極大地滿足了陸承宇的控制欲和虛榮心。他最喜歡看她為他柔弱,為他傷心,
這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她世界的中心?!昂煤煤?,不要就不要。”他擁住她,輕拍她的背,
“那咱們把它修好,我找全世界最好的師傅去修,修得天衣無縫,好不好?別哭了,
你一哭我心都碎了?!鄙蛲硪忭槒牡乜吭谒麘牙铮鄣讌s是一片冰冷的算計。她需要時間。
在徹底撕破臉之前,她需要收集更多的、更致命的證據(jù)。僅僅幾張傷情照片,
在法庭上很容易被他強大的律師團隊辯駁為“夫妻間無意的磕碰”。她需要的是,
讓他親口承認暴行的錄音,甚至……錄像。早餐后,陸承宇去上班了。臨走前,
他將一張黑卡放在桌上,“晚意,隨便刷,買點喜歡的東西,開心一點?!彼吆螅?/p>
沈晚意立刻撥通了閨蜜黎瀟瀟的電話?!盀t瀟,我需要你的幫助。
”電話那頭的黎瀟瀟言簡意賅:“說?!薄拔倚枰惶纂[蔽的錄音錄像設(shè)備,越小越好,
續(xù)航能力要強。還有,幫我聯(lián)系一個最可靠的私家偵探,
我需要查陸承宇公司最近的財務(wù)狀況,以及他那位‘投資人’的底細。
”沈晚意冷靜地布置著任務(wù)?!皼]問題。設(shè)備下午就給你送到。偵探我有人脈,保證專業(yè)。
但是晚意,”黎瀟瀟的語氣嚴肅起來,“你確定要繼續(xù)待在那個狼窩里?這太危險了。
”“我必須拿到最致命的證據(jù)?!鄙蛲硪饪粗巴猓抗鈭远?,“我要的不是離婚,瀟瀟。
我要他身敗名裂,一無所有。我要讓他為這三年的每一記耳光,付出血的代價。
”黎瀟瀟沉默了片刻,隨即道:“好。我懂了。保護好自己。記住,打不過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毕挛?,一個快遞員送來一個包裝精美的鋼筆禮盒。沈晚意拆開,
里面是一支設(shè)計簡約的黑色鋼筆。她按照說明書,很快就掌握了用法。這支筆,
不僅可以錄音,還有一個針孔攝像頭。她把它插在了自己常用的一個帆布筆袋里,
那是她大學(xué)時畫速寫用的,充滿了生活氣息,絕不會引起陸承宇的懷疑。接下來幾天,
沈晚意扮演著一個“試圖原諒但內(nèi)心仍有芥蒂”的妻子角色。她不再頂撞陸承宇,
對他言聽計從,但眉宇間總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憂郁。這種狀態(tài)讓陸承宇很受用。
他享受著重新掌控局面的快感,也為了讓她“徹底回心轉(zhuǎn)意”,對她愈發(fā)“溫柔體貼”。
而沈晚意,則像一個冷靜的獵手,悄無聲息地布下天羅地網(wǎng)。她用那支筆,
記錄下了每一次陸承宇的“懺悔”。“晚意,你不知道,那個姓黃的老女人,
暗示我只要讓她高興,就把城南那塊地皮的項目給我們。我那不是為了公司,
為了我們未來的家嗎?你當(dāng)時只要笑一笑,說幾句好聽的,什么事都沒有了!
”——這是他對晚宴上逼她陪笑的辯解。他將自己的無能和卑劣,包裝成了對家庭的付出。
“我承認我脾氣不好,我爸當(dāng)年就是這么打我媽的,我從小看到大,可能有點影響。
但我愛你啊晚意,我打你,是因為我把你當(dāng)成自己人。外人我碰都懶得碰一下。
”——這是他為自己的暴力行為,尋找的可笑又無恥的根源。
他甚至試圖將暴力歪曲成一種“親密”的證明。這些錄音,都被沈晚意悄悄地備份到了云端。
轉(zhuǎn)機發(fā)生在一周后,陸承宇的母親張?zhí)m,不請自來了。張?zhí)m一進門,就拉著沈晚意的手,
一臉“語重心長”:“晚意啊,我聽承宇說,你們前幾天鬧別扭了?夫妻之間,
哪有不磕不碰的。男人在外面打拼事業(yè)不容易,脾氣大了點,你多擔(dān)待。承宇打你,
那是看得起你,把你當(dāng)自家人。打是親,罵是愛,懂不懂?”沈晚意垂著眼,
藏起眸中的譏諷。她身前的茶幾上,正放著那個插著“錄音筆”的筆袋。“媽,
承宇他……把我的鐲子打碎了?!鄙蛲硪饴冻鍪滞笊蠝\淺的疤痕,聲音委屈。張?zhí)m瞥了一眼,
滿不在乎地撇撇嘴:“一個破鐲子,值幾個錢?碎了就碎了,讓承宇再給你買個金的、鉆的,
不比那玩意兒強?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怎么這么不大氣?為了這點小事就跟自己老公鬧離婚,
傳出去我們陸家的臉往哪兒擱?”她頓了頓,壓低聲音,一副傳授秘訣的樣子:“我跟你說,
女人啊,就得懂得服軟。你越是硬,男人就越來勁。你把他伺候舒坦了,他心情好了,
自然就不會動手了。你看我,當(dāng)年你爸喝多了也動手,我吭一聲嗎?
第二天不還是乖乖給他做飯?這日子不也過來了?男人嘛,都是要哄的。”這一刻,
沈晚意終于明白了,陸承宇那套扭曲的邏輯,源頭在哪里。有其母必有其子?!皨?,
我知道了?!鄙蛲硪狻绊槒摹钡攸c點頭。張?zhí)m滿意地笑了,拍拍她的手:“這就對了。
趕緊的,給我倒杯茶去。還有,今晚做點承宇愛吃的,把身體養(yǎng)好,
早點給我們陸家生個大胖孫子,那才是你的正經(jīng)事!”沈晚意起身去倒茶,
背對著張?zhí)m的臉上,一片冰寒。很好。幫兇的證詞,也到手了。這張網(wǎng),正在一點點收緊。
下一個目標(biāo),就是最關(guān)鍵的,視頻證據(jù)。她知道,以陸承宇的性格,
在她這種“溫順”的偽裝下,他的警惕性會降到最低。而他的暴力,是有周期性的。
只要一個小小的刺激,他就會再次爆發(fā)。沈晚意端著茶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她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那個刺激他的“火星”。機會很快就來了。黎瀟瀟的偵探報告發(fā)了過來。
報告里詳細列明了陸承宇公司的現(xiàn)狀——看似光鮮,實則資金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