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簾被猛地掀開,刺眼的光線照了進來。
我被人粗魯?shù)財v扶出轎,渾身虛軟,幾乎站不穩(wěn)。頭頂著沉重的紅蓋頭,視線所及只有腳下暗紅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向前方那扇如同巨獸大口般的朱漆大門。
沒有賓客盈門,沒有笑語喧嘩。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和壓迫感。偶爾有穿著皂靴的身影無聲地走過,帶起陣陣陰冷的風(fēng)。
這哪里是婚禮,分明是走向刑場。
我被兩個力氣極大的婆子半拖半架著,走過長長的回廊,最終被推進一間屋子。
“吱呀——”一聲,門在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最后一點光線。
屋子里似乎點著燭火,光線透過蓋頭隱隱約約。
我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每一根神經(jīng)都繃緊到了極致。
時間一點點流逝,寂靜折磨著人的心智。
不知過了多久,“吱呀”一聲,門又被推開了。
沉穩(wěn)的腳步聲緩緩靠近,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我的心臟上。
一股冷冽的、混合著淡淡檀香和一絲血腥氣的味道侵襲而來。
我的呼吸幾乎停止。
蓋頭被一柄冰冷的玉如意猛地挑開。
光線涌入,我下意識地瞇起眼,適應(yīng)了片刻,才看清眼前的人。
一身猩紅如血的蟒袍,襯得他膚色冷白,面容俊美得近乎妖異。眉飛入鬢,眼尾微微上挑,一雙鳳眸黑沉如墨,深不見底,里面像是凝結(jié)了千年的寒冰,沒有絲毫溫度。他嘴角似乎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卻比怒容更令人膽寒。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審視著我,目光如同鋒利的刀片,一寸寸刮過我的皮膚。
我渾身冰冷,如同墜入冰窟。
這就是九千歲魏玠。一個眼神就能讓人魂飛魄散的活閻王。
他的手中,把玩著一把鑲嵌著寶石的匕首。匕首寒光閃閃,映照著他毫無情緒的瞳孔。
“蘇靈兒?”他開口,聲音低沉悅耳,卻帶著一種陰柔的冷意,像毒蛇滑過肌膚。
我心臟狂跳,幾乎要脫口而出“我不是”。
但求生的本能讓我死死咬住了嘴唇。不能慌!絕對不能慌!
他輕笑一聲,緩步走近,冰涼的匕首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對上他那雙深淵般的眼睛。
“蘇正清倒是舍得,真把如花似玉的女兒送來找死?!彼恼Z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天氣,“你說,本督是該將你做成美人壺,賞給蘇家?還是剝了皮,掛在這千歲府的門楣上,以儆效尤?”
冰冷的刀尖輕輕劃過我的臉頰,帶來戰(zhàn)栗的觸感。
恐懼如同藤蔓,緊緊纏繞住我的心臟,幾乎要將其勒爆。
但我知道,求饒只會死得更快。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壓下顫抖,強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嘶啞卻盡可能清晰地道:
“千歲爺……殺我,易如反掌。”
“但……殺我,于您,無益?!?/p>
魏玠眉梢微挑,似乎來了點興致,刀尖停頓:“哦?”
“我……我不是蘇靈兒。”我豁出去了,語速加快,“我是蘇家庶女蘇妙。蘇靈兒不愿嫁,嫡母便用我李代桃僵……您殺我一個無足輕重的庶女,既無法真正羞辱蘇家,反而……反而替他們解決了隱患,成全了他們!”
我緊緊盯著他的反應(yīng),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
魏玠眼底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一絲,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和……玩味?
他收回匕首,慢條斯理地把玩著:“繼續(xù)說。”
“留著我……比殺了我更有用?!蔽曳€(wěn)住心神,繼續(xù)拋出籌碼,“我對蘇家只有恨!我知道……我知道父親書房暗格里,有他勾結(jié)戶部侍郎貪墨漕運銀子的賬本副本!我知道嫡兄強占民田、逼出人命的證據(jù)藏在何處!我……我可以幫您!”
“我可以做您的眼睛,您的棋子!我只求……一條活路!”
我一口氣說完,渾身脫力,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魏玠沉默地看著我,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情緒難辨。
時間仿佛靜止了。
就在我?guī)缀跻^望的時候,他忽然輕笑出聲。
笑聲低啞,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磁性,卻又冰冷刺骨。
“倒是個伶牙俐齒的?!彼斐鍪?,冰涼的指尖拂過我剛才被刀尖劃過的地方,動作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曖昧,“模樣……也比蘇靈兒耐看些?!?/p>
他的指尖如同寒冰,激得我一陣戰(zhàn)栗。
“好,”他收回手,語氣隨意得像是在決定一只螞蟻的生死,“本督就暫且留著你這條小命。”
“記住你的話。若讓本督發(fā)現(xiàn)你有半分異心……”他俯下身,薄唇幾乎貼到我的耳廓,溫?zé)岬臍庀姙⒃陬i側(cè),聲音輕得如同情人低語,內(nèi)容卻殘忍至極,“本督有的是法子,讓你后悔來到這世上?!?/p>
“帶下去?!彼逼鹕恚謴?fù)冷漠。
兩個面無表情的小太監(jiān)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將我架起。
在我被帶出房門的那一刻,我回頭看了一眼。
魏玠負手站在燭光下,猩紅的蟒袍如同浴血,俊美的側(cè)臉一半明一半暗,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詭異的笑意。
如同地獄里盛開的罌粟,致命而誘惑。
我知道,我暫時活下來了。
但也僅僅是暫時。
我踏入的,是比蘇家更深、更可怕的龍?zhí)痘⒀ā?/p>
而那個男人,是這龍?zhí)痘⒀ɡ?,最危險也最迷人的……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