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奕暫時回不來。”
“他找了個好地方，修身養(yǎng)性。”
李秀蓮聲音都變了調。
“什么…什么地方？”
“我”夾了一筷子菜，慢條斯理地嚼著。
“精神病院環(huán)境挺好的。”
“適合他。”
哐當！
李秀蓮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
臉無人色。
“精…精神病院？！”
趙婷也嚇傻了，尖叫：“你胡說！我哥怎么會去那種地方！”
“我”放下筷子，拿起一邊的搪瓷杯。
手腕一甩。
杯子里剩下的溫水，全潑在李秀蓮臉上。
“啊！”
李秀蓮被潑得懵了，水順著頭發(fā)往下滴，狼狽不堪。
“吵什么吵。”
“我”聲音不大，卻讓她們瞬間噤聲。
“他自找的。”
“找人給我打針，想把我弄傻?！?/p>
“可惜，技不如人?！?/p>
“自己折進去了?！?/p>
“我”說得輕描淡寫。
李秀蓮卻如遭雷擊，渾身發(fā)抖。
她當然知道兒子去找那個“王醫(yī)生”的目的。
本以為萬無一失。
沒想到……
她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嚎哭起來。
“我的兒啊！你怎么這么命苦啊！被這個毒婦害了啊！”
“我”沒阻止她哭。
等她哭得快喘不上氣，才幽幽開口。
“再嚎一句。”
“我讓你進去陪他。”
哭聲戛然而止。
李秀蓮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驚恐地瞪著“我”，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卻不敢再發(fā)出一點聲音。
絕望籠罩著她。
“我”吃完飯，碗一推。
“收拾了。”
起身走向院子。
趙德柱還在那吭哧吭哧劈柴。
累得滿頭大汗，胳膊都快抬不起來了。
看到“我”出來，他動作一僵，帶著怨恨低下頭。
“我”撿起一根他劈好的柴火。
看了看斷面。
“沒吃飯？”
“軟綿綿的。”
趙德柱額頭青筋跳了跳，沒敢吭聲。
“我”把柴火扔回去。
“下午沒事?！?/p>
“去找點活干?！?/p>
趙德柱一愣，抬頭，有些茫然。
“什么…什么活？”
“我”笑了笑。
“你不是總嫌我光吃飯不干活嗎？”
“你去。”
“碼頭扛包，或者工地搬磚，隨便你。”
“賺點錢回來貼補家用。”
“總不能一大家子，光指望我一個女人吧？”
趙德柱眼睛猛地瞪大，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
“你讓我去…去干那種活？！”
他好歹以前是個小工頭，自詡體面人。
怎么拉得下臉去做那種苦力？
“我”挑眉。
“不然呢？”
“養(yǎng)著你吃白食？”
“不去也行。”
“我”指了指墻角那堆明顯更多的硬木柴。
“把那堆也劈了?！?/p>
“劈不完，晚上也沒飯吃。”
趙德柱看著那堆小山似的柴火，又看看“我”毫無轉圜余地的眼神。
臉憋成了豬肝色。
最終，屈辱和恐懼壓倒了所謂的面子。
他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去?！?/p>
“我”滿意地點點頭。
“賺不到錢。”
“或者偷偷躲懶。”
“后果自負。”
趙德柱佝僂著背，像一瞬間老了十歲，灰頭土臉地往外走。
背影充滿了憋屈和絕望。
“我”回到屋里。
李秀蓮已經(jīng)收拾好碗筷，正失魂落魄地擦桌子。
趙婷縮在角落，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我”看了趙婷一眼。
她嚇得一哆嗦。
“我…我再去擦擦屋子！”
“不用了。”
“我”叫住她。
“那屋子暫時不用你收拾了?！?/p>
趙婷臉上剛露出一絲僥幸。
“我”的下一句話讓她如墜冰窟。
“你去巷口那家小餐館問問?！?/p>
“洗盤子或者端菜?！?/p>
“包一頓晚飯，還能賺點錢。”
“貼補家用。”
趙婷尖叫：“我不去！那種地方臟死了！都是油污！我同學知道了會笑話死我的！”
她可是嬌生慣養(yǎng)，自詡小公主的人。
怎么能去小餐館打工？
“我”沒說話。
只是走到她面前。
看著她。
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
卻比任何威脅都可怕。
趙婷的尖叫卡在喉嚨里。
變成恐懼的嗚咽。
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
“我去…我去……”
她哭著想跑出去。
“站住?！?/p>
“我”叫住她。
“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去勾引誰？”
“換身破衣服再去?！?/p>
“要是讓我知道你沒去，或者偷懶……”
“我”沒說完。
趙婷已經(jīng)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連點頭，沖回自己房間找衣服。
李秀蓮看著女兒也被打發(fā)去做苦工，心疼得像刀割一樣。
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最后看向她。
“你嘛。”
“家里的活照舊。”
“衣服，地板，做飯?！?/p>
“一樣不許落下?！?/p>
“做不好……”
李秀蓮屏住呼吸，等待審判。
“我”想了想。
“就把你藏起來的私房錢，拿出來充公?！?/p>
李秀蓮眼睛瞬間瞪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你…你怎么知道？！”
那是她摳摳搜搜攢了半輩子的棺材本！藏得極其隱秘！
“我”沒回答。
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轉身回我那間小雜物房休息了。
李秀蓮癱軟在地，面如死灰。
她感覺自己被徹底扒光了。
連最后一點底牌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巨大的恐懼和無力感攫住了她。
我的魂體飄在客廳。
看著這短短半天內(nèi)翻天覆地的變化。
趙德柱要去賣苦力。
趙婷要去洗盤子。
李秀蓮的老底被攥住。
趙奕……估計正在某個地方“享受”特殊待遇。
全家的“好日子”，真的來了。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李秀蓮絕望的臉上。
也照在我曾經(jīng)睡過的，冰冷的地板位置。
現(xiàn)在那里干凈得反光。
我心里那片空洞，又被填了一點。
冰冷卻暢快的情緒，無聲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