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圍的赫連士兵見到他,紛紛敬畏地低頭讓路。
“將軍!”
有赫連軍官上前匯報:“此女似乎是靖國主帥秦岳的女兒!”
那年輕將領的目光再次落到秦灼身上,那目光沒有任何溫度,只有審視和評估,像是在看一件有價值的戰(zhàn)利品。
他揮了揮手,用冰冷不容置疑的語氣下令,記憶讓秦灼聽懂了這異族語言:“帶走。看好她?!?/p>
立刻有如狼似虎的士兵上前,粗暴地奪下秦灼的武器,將她的雙手反綁。
掙扎是徒勞的。
重傷、力竭、以及目睹父親戰(zhàn)死和城破慘狀帶來的巨大精神沖擊,讓她最終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生命,原來是這般痛苦和絕望……
再次醒來時,首先感受到的是顛簸和寒冷。
耳邊是車輪碾過地面的單調聲響,還有戰(zhàn)馬的響鼻和金屬甲片碰撞的鏗鏘。
她似乎在一輛行進中的馬車里,或者說,囚車里。
光線昏暗,空氣渾濁。
她靠在冰冷的木欄上,雙手依舊被縛 。
身上的傷口被簡單處理過,不再流血,但依舊疼痛。
皮甲被剝去了,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沾滿污穢的里衣。
透過木欄的縫隙,她看到的是無邊無際的荒原和灰蒙蒙的天空。
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在押送著戰(zhàn)利品和俘虜,蜿蜒前行。
隊伍中,垂頭喪氣、被繩索串連著的靖國俘虜不在少數。
周圍是押送他們的、神情倨傲兇悍的赫連士兵。
朔風城破了。
靖國北疆門戶洞開。
她和無數子民,都成了亡國奴,正被押往赫連部的王庭。
巨大的屈辱和悲痛如同毒蛇,啃噬著她的心。
父親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或許還是一種軍人的榮耀。
而她,卻要作為俘虜,被敵人押解著,前途未卜,生死難料。
死了或許更好?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但求生的本能,以及靈魂深處那份對“生命答案”的不甘追尋,讓她壓下了這個念頭。
冥王讓她體驗,這就是他想要她體驗的嗎?生命的極端痛苦?
幾天后。
隊伍抵達了赫連部的王庭所在——一座建立在蒼茫草原和山巒之間的巨大石頭城,粗獷、野蠻,卻透著強大的力量感。
俘虜們被驅趕著,像牲畜一樣接受檢查和分配。
等待他們的大多是成為奴隸,命運悲慘。
輪到秦灼時,她被單獨帶了出來,押進了一座守衛(wèi)森嚴的石堡。
她被扔進一間陰暗潮濕的囚室,只有一扇小小的、高不可及的窗戶透進些許光線。
不知過了多久,囚室的門被打開。
那個在朔風城戰(zhàn)場上下令俘虜她的年輕將領,走了進來。
他換上了一身象征更高地位的狼首紋飾皮袍,身姿依舊挺拔冷硬。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蜷縮在角落草堆里的秦灼,眼神依舊冰冷,但似乎多了一絲探究。
“你叫秦灼?秦岳的女兒?”
他開口,是發(fā)音有些生硬、但能聽懂的靖國官話。
秦灼抬起頭,盡管狼狽不堪,眼神卻帶著不屈的恨意,死死地盯著他,抿緊嘴唇不答話。
他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顧自說道:“我是赫連決,赫連部的少族長。你的父親,秦岳,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他讓我們赫連勇士流了太多的血。”
他的語氣里聽不出是贊賞還是怨恨,只有平靜的陳述。
“但你,現在是我的俘虜?!?/p>
赫連決蹲下身,冰冷的目光與她對視:“想死,很容易。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秦灼的心猛地一跳,手指下意識地摳緊了身下的枯草。
“或者,”他話鋒一轉,聲音里帶上一絲冷酷的誘惑,“你可以選擇活著。用你從你父親那里學來的東西,為我赫連部效力?!?/p>
“你做夢!”
秦灼終于忍不住,嘶啞地低吼出來,聲音因仇恨而顫抖。
“我寧愿死,也絕不會幫你們這些屠夫!”
赫連決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嘲諷的弧度。
“死?很容易。一了百了。但你不想知道你弟弟的下落嗎?”
秦灼猛地一震!記憶浮現,她還有一個年幼的弟弟秦朗,城破時與母親和家眷在一起……
“據我所知,他好像沒死在亂軍之中?!?/p>
赫連決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
“或許被賣為奴隸,正在某個礦坑里生不如死?也或許,就關在這王庭的某個地方?”
他站起身,撣了撣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為我效力,證明你的價值?;蛟S,有一天你能得到你弟弟的消息,甚至……見到他。”
說完,他不再多看臉色慘白、渾身顫抖的秦灼一眼,轉身離去。
沉重的鐵門再次關上,留下無邊的黑暗和更加殘酷的選擇。
死?容易。
活?艱難,屈辱,要背負叛國的罵名,為仇敵賣命。
但……弟弟可能還活著!
巨大的掙扎撕扯著秦灼的靈魂。
對家國的忠誠、對敵人的仇恨、對親人的牽掛、對死亡的恐懼、還有那冥冥中必須完成的“體驗”……所有這些情緒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緊緊纏繞,幾乎窒息。
最終,在無盡的黑暗和掙扎后,一滴滾燙的淚水混合著臉上的污垢滑落。
她聽到了自己聲音,干澀、嘶啞,仿佛不是自己的:
“……我,該怎么做?”
為了那一絲渺茫的希望,為了或許還能找到弟弟,她選擇了茍且偷生。
屈辱地,活下去。
生命的重量,從未如此沉重而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