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最光滑的絲綢，順暢地流淌而過，不起一絲褶皺。
世子妃的生活，在外人看來完美無缺。但林夕作為親歷者，卻漸漸感受到這完美表象下的一些細(xì)微縫隙。
九王府規(guī)矩森嚴(yán)，遠(yuǎn)勝于侍郎府。
一言一行，皆有法度。
晨昏定省，不可或缺。應(yīng)對賓客，需滴水不漏。
甚至連笑容的弧度，似乎都有無形的尺度。
她不能再像做姑娘時那般，隨心所欲地女扮男裝溜出去。
王府高墻更深，耳目更多。每一次出門，哪怕只是回娘家或是參加宴會，都需要提前報備，安排車駕隨從，儀仗規(guī)制一絲不能錯。
蕭煜依舊待她溫和。但他很忙，忙于王府事務(wù)，忙于文人雅集，忙于宮廷召見。
他們相處的時間并不多，且大多時候相敬如賓。
他們會一起用膳，會討論詩詞，會出席必要的場合，扮演一對恩愛和諧的皇室夫妻。
但林夕總覺得，兩人之間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紗。
蕭煜的眼神總是溫和而克制，笑容總是得體而標(biāo)準(zhǔn)。
她觸摸不到他真實的情緒，也無法真正走入他的內(nèi)心世界。
同樣，他也從未試圖來探尋她的。
他們像是被擺放在一起的兩件精美瓷器，般配，卻冰冷。
有一次，她嘗試著和他分享一些自己覺得有趣的、在市井聽來的奇聞軼事，語氣里帶著她作為林夕時的活潑。
蕭煜聽著，微微笑了笑，溫和地說：“夫人如今身份不同，那些市井俚語，還是少聽為妙，免得失了體統(tǒng)。”
他的話沒錯，符合他的身份和這個時代的規(guī)則，卻像一盆溫水，悄然澆熄了她心中偶爾竄起的一點小火苗。
她開始更多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看書，畫畫，發(fā)呆。
王府的花園很大，很美，四季花開不敗。
但她卻覺得，這花園似乎比外面廣闊的天地還要逼仄。
她想起了那些和“蘇晚公子”的朋友們一起喝酒論詩、縱馬奔馳的日子。
那些鮮活的、帶著煙火氣的歡笑和爭論，如今想來，竟恍如隔世。
一種淡淡的、無法言說的虛無感，開始像藤蔓一樣，悄無聲息地纏繞上她的心。
這就是生命的全部嗎？
被包裹在錦繡叢中，享受著極致的物質(zhì)安樂，卻仿佛被無形地圈養(yǎng)著？
喜怒哀樂都像是被設(shè)定好的程序，不能逾矩，不能失控。
快樂是真的，富足是真的。
但那深藏在快樂富足之下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空洞和倦怠，也是真的。
冥王讓她體驗生命，她體驗到了濃烈的甜。
但這甜，吃多了，似乎也隱隱泛膩，并且讓她模糊地意識到，這或許并非生命的全部真相。
她偶爾會望向庭院上方四角的天空，心想：墻外的世界，此刻正在發(fā)生著什么？那些為生計奔波的人，那些愛恨激烈的人，他們的生命，又是什么滋味？
這個念頭一閃即逝，很快又被日常的瑣碎和安逸所覆蓋。但種子已經(jīng)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