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助對方從過去的陰影中解脫——這個念頭一旦形成，便在林楓心中扎下了根。
但這絕非易事。他只知道她是個因網(wǎng)絡暴力而自殺的現(xiàn)代女大學生，姓蘇，名字可能是“曉曉”或同音字，這點兒信息還是有一回房東不小心說漏嘴的，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學校、專業(yè)、具體時間、事件緣由……全是謎團。
他不能直接問蘇曉曉，那無異于再次撕開她的傷口。他只能依靠自己，像偵探一樣，從最細微的線索入手，在這浩瀚的網(wǎng)絡信息海洋中，進行一場近乎大海撈針的搜尋。
他的調(diào)查，在一種極其謹慎和隱秘的狀態(tài)下展開。他并沒有大張旗鼓地四處打聽，而是選擇在外面的網(wǎng)吧包廂，戴著耳機，獨自在電腦前進行。
他不想讓蘇曉曉察覺到他的行動，以免給她帶來不必要的壓力和期待，更不愿驚動其他室友，尤其是感知敏銳的巫玥。
第一步，是劃定范圍。本市有幾所大學？他列出了所有可能的目標。時間范圍呢？
房東說這房子死過不少人，但蘇曉曉作為現(xiàn)代學生，死亡時間應該不會太久遠，大概就在最近五到十年內(nèi)？他搜索了本市這幾年關于大學生自殺的社會新聞。
結(jié)果令人沮喪。相關的報道有幾則，但大多語焉不詳，保護隱私，沒有提到具體姓名和細節(jié)，而且似乎沒有一樁是明確發(fā)生在兇宅或與網(wǎng)絡暴力直接相關。
“室友”們似乎察覺到了林楓近期總是回來得很晚，而且表情凝重。她們能感覺到他似乎在為什么事情煩惱，但又不便打擾。
蘇曉曉的情緒也變得更加敏感和低落，常常一整天都蜷縮在路由器附近，一動不動。
林楓意識到這樣漫無目的地搜索不行。他需要更精確的關鍵詞。
他嘗試換了一種思路。蘇曉曉懂編程，雖然可能不是計算機專業(yè)，但很可能是理工科相關。她自殺前遭受了網(wǎng)絡暴力，那么大概率是在校內(nèi)論壇、社交媒體或者某些特定興趣社群中引發(fā)了爭議。
一個周末的下午，林楓假裝隨意地對著空氣聊天，語氣輕松：
“說起來，現(xiàn)在的校園網(wǎng)論壇是不是都沒什么人用了？我們學校論壇都快長草了，大家都用微信群和表白墻了。曉曉，你們那時候還用論壇嗎？”
他屏息等待。
過了一會兒，他正在瀏覽的一個網(wǎng)頁角落，一個無關緊要的廣告彈窗，突然異常地閃爍了一下！
是蘇曉曉！她在回應！雖然微弱，但這幾乎確認了“論壇”這個關鍵詞與她有關！
林楓心中一震，穩(wěn)住情緒，不動聲色地關掉廣告，繼續(xù)自言自語：“也是，好多老論壇都關閉了，數(shù)據(jù)也沒了，挺可惜的?！?/p>
他感覺到蘇曉曉的情緒似乎低落了下去。
但這給了林楓方向。他開始利用課余時間，嘗試尋找本市各所大學可能已經(jīng)關閉或廢棄的舊論壇存檔。這需要一些技術手段和耐心。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林楓在一個非常偏僻的、專門存檔老舊網(wǎng)站數(shù)據(jù)的非官方鏡像站里，終于找到了一個本市某理工大學的舊論壇備份。數(shù)據(jù)停留在約七年前。
論壇大部分板塊都無法訪問，只有少數(shù)帖子標題可見。
林楓的心跳開始加速。他一條條地瀏覽著那些殘缺的帖子標題，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突然，一個被鎖定的、回復數(shù)卻極高的熱帖標題，猛地抓住了他的視線——
【掛人】信息學院蘇曉曉表面清純學霸，私下竟如此不堪！知三當三實錘！】
發(fā)帖時間，正好是七年前！
蘇曉曉！
林楓的呼吸幾乎停滯了！他猛地坐直身體，手指有些顫抖地試圖點開帖子，卻顯示“數(shù)據(jù)殘缺，無法訪問”！
但標題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信息學院！蘇曉曉！知三當三？！這就是當年網(wǎng)絡暴力的開端嗎？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xù)瘋狂地搜索與這個帖子相關的任何痕跡。在鏡像站的零星緩存中，他找到了幾條當時回帖的碎片：
“真沒想到她是這種人……”
“有圖有真相嗎？”
“樓主誰??？空口造謠？”
“心疼原配……”
“她好像還拿了國獎？德不配位吧？”
“人肉她！”
冰冷的文字，隔著七年的時光，依然散發(fā)著濃濃的惡意和看客的狂歡。
林楓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憤怒和心痛。他幾乎可以想象，當時的蘇曉曉是如何面對這鋪天蓋地的指責和羞辱的。
他繼續(xù)挖掘，找到了另一個相關帖子的碎片標題：
【辟謠：關于蘇曉曉事件的幾點澄清，希望大家理性吃瓜……】
這個帖子似乎試圖澄清，但下面的回復碎片顯示：
“洗地狗來了？”
“證據(jù)呢？”
“誰知道是不是收了錢？”
理性的聲音被徹底淹沒。
林楓還想找到更多，但數(shù)據(jù)到此為止了。論壇的完整數(shù)據(jù)似乎已經(jīng)徹底消失，或許只有當年的服務器硬盤里才有殘留。
線索似乎中斷了。
但林楓并沒有放棄。他記下了發(fā)那個最初“掛人”帖的樓主ID，以及幾個在回復中叫得最兇、煽風點火的ID。
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和憤怒。僅僅憑借這些殘缺的碎片，他已經(jīng)能拼湊出一場足以摧毀一個年輕女孩的可怕風暴。
而這場風暴的起因，很可能只是一個惡意的謠言，一些不負責任的揣測，和無數(shù)看客的推波助瀾。
他睜開眼，目光變得堅定。
僅僅知道這些還不夠。他需要知道，那個最初的造謠者是誰？所謂的“實錘”到底是什么？那些當年參與狂歡的人，現(xiàn)在又在哪里？他們是否還記得那個被他們逼死的女孩？
調(diào)查進入了更困難的階段，但林楓已經(jīng)找到了方向。
他看了一眼路由器方向，蘇曉曉的虛影似乎比平時更加淡薄，仿佛沉浸在無盡的悲傷里。
“我會弄清楚的，曉曉?！彼谛睦锬卣f，“一定會。”
...
...
掌握了關鍵ID和大致方向后，林楓的調(diào)查進入了更艱難的階段。那些七年前的網(wǎng)絡ID，如同沉入大海的石子，大多早已廢棄，其背后使用者的真實身份難以追溯。論壇數(shù)據(jù)殘缺，當年的聊天記錄、圖片等“實錘”證據(jù)更是無處可尋。
他嘗試在現(xiàn)有的社交媒體平臺上搜索那些ID，大多一無所獲。少數(shù)幾個有相似ID的用戶，點進去一看，要么是明顯無關的普通人，要么就是賬號已注銷。
線索似乎再次中斷。
但林楓沒有放棄。他想起有時某些看似消失的網(wǎng)絡痕跡，可能會在其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留下鏡像或備份。他開始利用一些更專業(yè)的網(wǎng)絡爬蟲工具和數(shù)據(jù)庫查詢技巧（這得益于他不錯的編程基礎和項目經(jīng)驗），在更深的網(wǎng)絡層面進行搜尋，過程枯燥且耗時極長。
幾天下來，他幾乎一有空就泡在電腦前，眉頭緊鎖，敲擊著鍵盤，屏幕上是不斷滾動的代碼和檢索結(jié)果。他的疲憊和專注，連李昭都看出來了，忍不住評價：“此子近日可是在行那‘萬里追蹤’之事？怎地如此耗費心神？”
蘇曉曉的情緒變得更加不安。她能模糊地感覺到林楓正在做的事情與她有關，那些深埋的痛苦記憶如同被驚擾的暗流，開始不安地涌動。房間里的Wi-Fi信號變得極其不穩(wěn)定，筆記本電腦也偶爾會莫名其妙地死機或藍屏，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抗拒著林楓的挖掘。
林楓明白，這是蘇曉曉潛意識里的恐懼和抗拒。他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暫時停下，輕聲對著空氣說一句：“別怕，我只是想幫忙。如果你不想我知道，我就不查了?！?/p>
他的尊重和安撫起到了一些作用，干擾會暫時平息，但林楓能感覺到，她內(nèi)心的掙扎并未停止。
就在林楓幾乎要放棄這條線，考慮其他調(diào)查方式時，轉(zhuǎn)機意外地出現(xiàn)了。
他在一個極其冷門的、近乎廢棄的本地生活類網(wǎng)站的歷史緩存中，發(fā)現(xiàn)了一條七年前的簡短留言。留言內(nèi)容無關緊要，但留言者的ID，竟然與當年在論壇里叫囂著要“人肉”蘇曉曉、言辭極其惡毒的一個ID完全相同！
而這個留言，附帶了發(fā)布者當時使用的動態(tài)IP地址（當時這種小網(wǎng)站管理不嚴，會顯示IP）！雖然IP地址是動態(tài)的，每次上網(wǎng)都可能變化，但結(jié)合大致時間段和IP所屬地域（本市），這無疑是一條極其珍貴的線索！
林楓精神一振，立刻嘗試追蹤這個IP地址在當年那個時間段可能的歸屬。這需要更專業(yè)的技術和權限，甚至游走在灰色地帶。他猶豫了一下，但想到蘇曉曉那無聲的哭泣，他還是決定嘗試聯(lián)系一個關系不錯、在網(wǎng)絡安全方面很有研究的學長幫忙（他隱瞞了真實目的，只說是幫朋友調(diào)查一個古老的網(wǎng)絡騷擾事件）。
等待學長回復的過程中，林楓的心情復雜而沉重。他既希望找到真相，又害怕真相過于殘酷。
然而，還沒等學長那邊有消息，另一件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這天晚上，林楓的手機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網(wǎng)絡電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人說話，只有一陣極其嘈雜混亂的電流干擾聲，滋滋作響，仿佛信號極差。
但就在林楓準備掛斷的瞬間，干擾聲中，極其短暫地夾雜進了一個扭曲變形、仿佛電子合成般的怪異聲音，語速極快地說了三個字：
“……別……再……查……”
聲音戛然而止，電話被掛斷。
林楓握著手機，愣在原地，背后瞬間冒起一層冷汗。
那不是人類的嗓音！那是一種刻意處理過的、充滿了惡意和警告意味的電子音！
是誰？！是誰在警告他？！
是當年事件的參與者？他們發(fā)現(xiàn)了他的調(diào)查？可他的調(diào)查如此隱秘，怎么可能被發(fā)現(xiàn)？
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他猛地想起，自己調(diào)查時所使用的網(wǎng)絡爬蟲和數(shù)據(jù)庫，有些并非完全合法合規(guī)……難道是觸發(fā)了某些安全警報？或者是……驚動了某些隱藏在網(wǎng)絡深處的、不希望過去被揭露的人？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他意識到，蘇曉曉的事件，可能遠比他想象的更復雜。那不僅僅是一場校園謠言，背后或許牽扯到更深的、他不了解的內(nèi)情。
就在這時，他的電腦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來！
一個空白的文本文件被打開，光標瘋狂地跳動，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人正在急切地想要輸入什么！
是蘇曉曉！她似乎也感知到了那個警告電話帶來的危險和惡意，情緒變得極其激動！
光標顫抖著，最終艱難地敲出了幾個斷斷續(xù)續(xù)、字母大小寫混亂的單詞：
STOP. DANGER. SORRY.
（停下。危險。對不起。）
她在阻止他！她在為他感到害怕！甚至還在道歉！
林楓看著那行充滿驚恐和歉意的文字，心臟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立刻合上電腦，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走到房間中央，目光堅定地掃視四周，語氣沉穩(wěn)，仿佛在安撫受驚的同伴，也像是在對那個無形的警告者宣告：
“我不知道剛才是誰，或者是什么?！?/p>
“但我不會停止?！?/p>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如果這里面真的有鬼，”他頓了頓，意有所指，“那我這里，最不缺的就是能治鬼的?！?/p>
空氣中，那股因警告電話而產(chǎn)生的陰冷和恐懼，似乎被他一席話稍稍驅(qū)散了一些。
李昭的虛影似乎凝聚了幾分，帶著躍躍欲試的戰(zhàn)意。婉清散發(fā)出的氣息變得擔憂而溫暖。巫玥的存在感則變得更加幽深難測。
蘇曉曉的虛影微微顫抖著，那行混亂的文字漸漸從屏幕上消失。
林楓知道，調(diào)查不能再像之前那樣進行了。他需要更小心，也需要……換一種方式。
那個警告，反而更加堅定了他揭開真相的決心。
因為這意味著，真相確實存在，并且，有人害怕它被揭開。
...
...
那通詭異的警告電話和蘇曉曉驚恐的阻止，讓林楓意識到直接的網(wǎng)絡深挖不僅困難重重，而且可能真的觸碰到了某個危險的禁區(qū)。他必須改變策略。
他首先禮貌地謝絕了那位學長的進一步幫助，借口說朋友那邊已經(jīng)解決了，避免將無關的人卷入其中。然后，他徹底停止了所有在網(wǎng)絡深處的檢索行為，讓電腦的使用恢復到此前的正常模式。
果然，之后的幾天風平浪靜，再沒有奇怪的電話或網(wǎng)絡干擾。蘇曉曉的情緒也似乎稍微穩(wěn)定了一些，雖然依舊敏感，但不再出現(xiàn)劇烈的波動。
但林楓并沒有放棄。他只是將調(diào)查從“線上”轉(zhuǎn)入了“線下”，并且更加迂回。
他的新切入點，是那所理工大學的信息學院。既然蘇曉曉是信息學院的學生，那么學院里或許還會留有她的記錄，或者有當年了解情況的老師、同學。
他不能直接去學院打聽一個七年前自殺的女學生，這太引人注目且極不禮貌。他需要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機會很快來了。他所在的大學與那所理工大學有一個聯(lián)合的學生科創(chuàng)交流項目，正在招募志愿者。林楓立刻以“拓展專業(yè)視野、交流學習經(jīng)驗”為由報了名，并且憑借出色的成績和沉穩(wěn)的談吐順利入選。
作為交流志愿者，他有合理的身份進入理工大學的校園，甚至信息學院的大樓。
交流活動第一天，林楓保持著低調(diào)和禮貌，專注于項目本身。但在休息間隙和午餐時間，他會有意無意地和理工大學的同學閑聊，話題從當下的課程、教授，慢慢引向過去的趣聞、學院的歷史。
“咱們學院以前是不是出過挺多大牛的？”他狀若隨意地問一個看起來比較健談的學長。
“那必須的！不過好多都畢業(yè)好久了，有的都成行業(yè)大佬了?！睂W長笑道。
“說起來，我好像以前在網(wǎng)上看過一個帖子，說咱們學院幾年前有個特別厲害的學姐，叫什么曉的？拿了國獎好像，后來是不是出國了？”林楓小心翼翼地拋出誘餌，心臟微微加速跳動。
那學長愣了一下，臉上輕松的表情慢慢收斂了，似乎陷入了回憶，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和諱莫如深。
“哦……你說的是……蘇曉曉吧？”學長壓低了聲音，左右看了看，“她……唉，不是出國了。”
“怎么了？”林楓配合地露出好奇的表情。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那都是我很早以前聽說的了，我那會兒剛?cè)雽W?！睂W長似乎不太想多談，“好像是……出了點事，挺可惜的一個學姐，學習好像挺好的。反正后來就沒消息了。學院里好像也不太讓提這事?！?/p>
“出事？”林楓追問，“什么事??？”
“好像跟網(wǎng)絡上的謠言有關吧，那時候論壇挺亂的?！睂W長含糊其辭，顯然知道不多，或者不愿多說，“反正挺慘的。誒，那邊叫我呢，我先過去了啊。”他找了個借口匆匆走開了。
雖然信息有限，但林楓確認了幾點：1. 蘇曉曉確實存在，并且曾以成績好聞名；2. 她的確因某事（與網(wǎng)絡謠言相關）而“出事”，結(jié)局悲慘；3. 這件事在學院里似乎是一個不愿被提及的禁忌。
這是一個小小的突破，但還遠遠不夠。
接下來的幾天，林楓又嘗試著用類似的方式和幾位不同年級的理工大學生搭話。反應各不相同，有的完全不知道，有的似乎聽說過但諱莫如深，只有一個同樣即將畢業(yè)的大四學姐，在聽到蘇曉曉的名字時，露出了明顯的惋惜和同情。
“蘇曉曉學姐啊……我知道一點?！边@位學姐嘆了口氣，聲音放得更低，“她真的是無妄之災。人特別好，特別聰明，經(jīng)常在論壇里幫人解答編程問題，耐心又溫柔?！?/p>
林楓的心微微一緊?！澳呛髞怼?/p>
“后來也不知道是誰那么缺德，在論壇發(fā)帖造她的謠，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其實根本就是瞎編！”學姐語氣帶著憤慨，“但那時候很多人就愛看那種八卦，根本不管真假，罵得特別難聽……還有人跟風人肉她……”
“學院不管嗎？”
“怎么管？論壇又不是學院的，是學生自己建的。而且那時候事情發(fā)酵得太快了，各種難聽的話都有……曉曉學姐她……本來性格就有點內(nèi)向，不太愛辯解……等學院注意到想干預的時候，已經(jīng)……”學姐沒有說下去，只是搖了搖頭，眼神黯淡，“后來論壇就被封了，再后來就改用別的平臺了。但那件事……唉?！?/p>
學姐提供的信息，與林楓之前找到的論壇碎片完全吻合，并且補充了更多細節(jié)：蘇曉曉樂于助人、性格內(nèi)向、謠言純屬捏造。
“那個發(fā)帖人造謠的動機是什么？知道是誰嗎？”林楓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學姐皺起眉頭，努力回憶：“好像是因為……嫉妒？聽說曉曉學姐當時拿到了一個很好的保研名額，還是一個大廠的直通offer？記不清了。反正發(fā)帖人那個ID挺陌生的，不像經(jīng)常上論壇的人，后來也再沒出現(xiàn)過。大家都猜可能是誰的小號吧。”
動機是嫉妒。匿名小號。
線索似乎又指向了死胡同。
交流活動最后一天，林楓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去了信息學院的公告欄和老舊宣傳欄附近徘徊。他希望能找到一些過往的榮譽榜、獲獎名單之類的東西。
在一處布滿灰塵、顯然很久無人清理的玻璃宣傳欄最角落，他猛地停住了腳步。
那是一張略微發(fā)黃的照片，是幾年前“國家獎學金獲得者”的合影留念。照片下方印著獲獎者的名字。
其中一個名字，赫然是：蘇曉曉。
照片上的女孩，清秀白皙，戴著細框眼鏡，笑容有些羞澀靦腆，卻透著一種聰慧和善良的光芒。和她一起獲獎的，還有另外幾個學生。
林楓的目光死死盯住照片，將蘇曉曉的容貌深深印在腦海里。同時，他也記住了站在她旁邊、同樣獲獎的另外幾個人的名字和面孔。
也許，從他們那里，能了解到更多？比如，誰當年和她存在競爭關系？誰有可能因為嫉妒而做出極端行為？
就在他全神貫注記憶時，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一條匿名網(wǎng)絡短信，內(nèi)容只有一句話：
“好奇心會害死貓。離那張照片遠點?！?/p>
林楓猛地抬頭，四周只有零星走動的學生，每個人看起來都正常無比。
警告如影隨形。但他已經(jīng)看到了真相的輪廓，以及那個在照片上，笑得羞澀而美好的女孩。
他收起手機，面無表情地最后看了一眼宣傳欄，轉(zhuǎn)身離開。
這一次，他沒有害怕，只有冰冷的憤怒。
...
...
那張發(fā)黃照片上的幾個名字和面孔，成了林楓新的目標。警告短信如芒在背，但他反而更加冷靜。對方越是想阻止，就越證明他接近了核心。
他首先在網(wǎng)上搜索了照片上其他幾位獲獎者的現(xiàn)狀。得益于現(xiàn)代社會人們或多或少會在網(wǎng)絡上留下痕跡，他很快鎖定了其中兩人：一個男生（張宸）畢業(yè)后出國深造，目前聯(lián)系不便；另一個女生（李莉）則留在了本市，在一家知名的科技公司工作，社交媒體賬號活躍。
李莉，成了最合適的接觸對象。
直接私信詢問七年前的舊事顯然不明智。林楓需要創(chuàng)造一個“自然”的相遇。他查看了李莉公司的公開信息，發(fā)現(xiàn)他們近期會舉辦一場面向高校學生的技術開放日活動。
機會來了。
開放日當天，林楓以交流志愿者的身份，很自然地混入了活動現(xiàn)場。他穿著簡單的襯衫，戴著黑框眼鏡（稍微改變了點形象），混在人群中，目光卻始終留意著入口處。
很快，他看到了李莉。比起照片上的青澀，現(xiàn)在的她顯得干練而自信，正作為公司代表之一，熱情地給學生們介紹產(chǎn)品。
林楓耐心等待，直到她身邊暫時沒有其他學生，才不疾不徐地走上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屬于后輩的謙遜和好奇。
“學姐您好，我是今天來交流的志愿者，對貴公司的分布式存儲技術非常感興趣，剛才聽您講解得特別清晰……”他先從一個技術問題切入，語氣真誠，態(tài)度專業(yè)。
李莉顯然很受用，笑著又補充了幾句。林楓順勢提出加個微信，“方便以后請教技術問題”。李莉略一猶豫，但看林楓形象清爽、談吐得體，不像奇怪的人，便同意了。
第一步，建立初步聯(lián)系，完成。
之后幾天，林楓并沒有急于追問蘇曉曉的事，而是真的偶爾會請教一些專業(yè)問題，或者分享一些相關的技術文章，維持著一個“積極上進的后輩學弟”形象。李莉?qū)λ挠∠笏坪醪诲e。
時機差不多成熟了。一個周五的晚上，林楓看到李莉在朋友圈發(fā)了一條加班疲憊的動態(tài)。他斟酌了一下，發(fā)去一條問候微信：
“學姐還在加班？辛苦了。[咖啡表情]”
李莉很快回復：“是啊，項目趕進度。命苦啊~”
林楓：“看來拿國獎的大佬也要熬夜禿頭啊，我心里平衡點了。[狗頭表情]”
他故意用輕松調(diào)侃的語氣，提到了“國獎”這個關鍵詞。
手機那頭沉默了幾分鐘。就在林楓以為是不是太突兀時，李莉回復了：
“哈哈，都是過去式了。不過說起國獎，倒是想起以前大學時候的事了?！?/p>
上鉤了！
林楓心臟微縮，穩(wěn)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回復：“哦？大學時代肯定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吧？”
李莉：“有趣談不上，就是想起當年一起拿國獎的一個同學，挺可惜的。”
來了！
林楓：“可惜？怎么了？”他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只是單純的好奇。
李莉：“她叫蘇曉曉，特別聰明一女孩，后來……唉，出了點事，好像是因為網(wǎng)絡上的謠言想不開，自殺了。挺震驚的，那時候大家都沒想到?！?/p>
林楓的手指微微收緊：“網(wǎng)絡謠言？現(xiàn)在想想真是……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就……”
李莉：“是啊，那時候論壇環(huán)境不好，什么人都有。好像就是有人造謠她私生活混亂，搶別人男朋友什么的，話說得特別難聽?！?/p>
林楓：“這也太離譜了！沒有證據(jù)嗎？”
李莉：“好像一開始就幾張模糊的聊天截圖？真的假的誰也不知道。但傳得特別兇，還有人扒她隱私……她那個人又比較內(nèi)向，不愛解釋，估計壓力太大了……”她的語氣帶著真實的惋惜。
林楓：“造謠的人抓到了嗎？”
李莉：“上哪抓去？匿名小號發(fā)的帖，后來論壇都關了。不過……”她似乎猶豫了一下。
林楓屏住呼吸。
李莉：“其實……大家私下里有點猜測。當時和我們一起拿國獎的還有一個男生，叫王瀚，他好像也在追曉曉，但曉曉沒同意。后來曉曉出事前，好像拿到了一個他都特別想進的公司的offer……當然這都是瞎猜，沒有證據(jù)的事哦！你可別往外說！”
王瀚！
林楓的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照片上站在蘇曉曉另一側(cè)的那個男生，相貌普通，笑容卻帶著一種莫名的……銳利感。
動機（追求被拒+offer競爭）、機會（同為獲獎者，可能知曉一些情況）、以及李莉她們私下的猜測……一切都指向了這個叫王瀚的人！
“當然不會亂說，就是覺得挺唏噓的。”林楓強壓激動，語氣平靜地回復，“謝謝學姐分享，你也早點休息，別熬太晚?！?/p>
結(jié)束對話后，林楓靠在椅子上，久久無法平靜。
王瀚。
他立刻開始搜索這個人的信息。比起其他人，王瀚的信息似乎更加“干凈”。他的社交媒體賬號很少更新，內(nèi)容多是些無關痛癢的行業(yè)新聞轉(zhuǎn)發(fā)或成功學雞湯，幾乎看不到任何個人生活的痕跡，給人一種刻意經(jīng)營、滴水不漏的感覺。
目前的信息顯示，他也在本市，在一家中等規(guī)模的科技公司做到了技術主管的位置。
看起來事業(yè)有成，人生順遂。
如果真的是他……一個因為嫉妒和求而不得，就能在網(wǎng)絡上輕易摧毀一個鮮活生命的人，如今卻道貌岸然地做著他的技術主管？
林楓感到一陣惡心和憤怒。
他需要更確切的證據(jù)，或者至少，一個接近他、確認他是否就是那個匿名ID使用者的方法。
這比接近李莉要困難得多，也危險得多。王瀚顯然比李莉警惕性高得多。
就在林楓苦苦思索對策時，他的電子郵箱突然收到了一封新郵件。
發(fā)件人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臨時郵箱賬號。
郵件沒有正文。
只有一個附件。
附件是一個加密的壓縮包，密碼恰好是蘇曉曉的名字拼音加生日（林楓在之前調(diào)查獲獎名單時看到過）。
林楓的心跳驟然加速！他立刻下載了解壓。
壓縮包里只有一個文件：一個七年前的聊天記錄導出文件。
林楓顫抖著手點開。
記錄顯示的是一個匿名小號（與論壇發(fā)帖ID相同！）和一個疑似水軍頭子的對話！
匿名小號：“目標信息學院蘇曉曉，照片和基本信息附上。要求：制造她私生活混亂、知三當三的輿論，越真越好，節(jié)奏帶起來。先付一半，效果好看后續(xù)?！?/p>
水軍頭子：“OK。素材有嗎？沒圖不好編?！?/p>
匿名小號：“沒有不會P？聊天記錄不會偽造？要逼真！錢不是問題！”
水軍頭子：“行，等著看吧?！?/p>
記錄到此為止。
鐵證！
雖然匿名小號沒有直接表明身份，但這足以證明，那場毀滅性的網(wǎng)絡暴力，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用金錢雇傭水軍進行的惡意構陷！
而能同時擁有蘇曉曉詳細個人信息、嫉妒她的成就、并有經(jīng)濟能力雇傭水軍的人……王瀚的嫌疑達到了頂峰！
這封郵件是誰發(fā)的？是當年那個水軍頭子良心發(fā)現(xiàn)？還是某個同樣知曉內(nèi)情、卻一直沉默至今的人？或者是……警告他的那個人，在用這種方式給他證據(jù)，讓他知難而退，不要再深挖可能牽連更廣的秘密？
林楓無從得知。
但手中的證據(jù)，滾燙而沉重。
它足以洗刷蘇曉曉的冤屈，也將那個隱藏在屏幕后的惡魔，拉到了聚光燈下。
林楓抬起頭，看向房間角落。蘇曉曉的虛影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微微波動著，散發(fā)出一種混合著痛苦、恐懼和一絲微弱期盼的氣息。
“曉曉，”林楓輕聲說，語氣堅定無比，“我找到證據(jù)了?！?/p>
“那個傷害你的人，跑不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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