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抬頭，看見一個穿著深色風衣的男人站在門口。他身材高挑，肩寬腰窄，風衣的剪裁十分合體，顯然是量身定制。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打濕的頭發(fā)貼在額前，卻絲毫沒影響他身上那種冷峻的氣質。他約莫三十五六歲，面部線條硬朗，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神銳利而又藏著幾分疲憊，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像是許久沒有好好休息過。
“請問是林墨師傅嗎？”男人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像是跋涉了漫長路途。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工作室，在多寶閣上的幾件古董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專業(yè)而審慎，顯然是個懂行的人。他的站姿筆挺，肩膀自然向后展開，像是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但又不失文人般的氣質。
林墨放下手中的瑪瑙刀，用麂皮布擦了擦手上的木屑：“我是，您有什么需要修復的物件？”她注意到男人左手無名指上有道淺淺的疤痕，像是常年握筆留下的，但他的手掌寬厚，指節(jié)粗大，又像是習武之人。他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短，干凈整齊，右手虎口處有一層薄繭，應該是經(jīng)常使用某種工具形成的。
男人從隨身的黑色皮包里拿出一個暗紅色的絲絨盒子。盒子邊角有些磨損，絨面已經(jīng)被磨得發(fā)亮，顯然被頻繁開啟過。他小心翼翼地將盒子放在工作臺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珍寶。他的手指在盒蓋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猶豫，又像是在做某種決定，然后才緩緩打開盒子。
打開的瞬間，林墨的目光被里面的物件吸引——那是一只黃銅質地的懷表，表殼直徑約五厘米，厚度較普通懷表略顯厚重。表盤上的羅馬數(shù)字已經(jīng)有些褪色，但依然清晰可辨，藍鋼指針雖然有些氧化，但仍然保持著優(yōu)美的造型。表殼上刻著復雜的纏枝蓮紋樣，花紋精細流暢，其中一朵蓮花的花瓣隱約構成獸面紋的輪廓，只是邊緣處有明顯的磕碰痕跡，表鏈也斷了一截，斷口處生著細密的銅銹。懷表靜靜地躺在深藍色天鵝絨襯墊上，散發(fā)著古老的氣息，仿佛在訴說著它所經(jīng)歷的年月。
“這是我祖父留下的懷表，”男人的手指輕輕拂過懷表表面，指腹摩挲著那些凹凸的花紋，眼神變得柔和了些，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情，“我想請您把它修好，尤其是里面的機芯，還有……我懷疑它里面藏著東西。”他的聲音在說到“藏著東西”時略微壓低，仿佛在透露一個重大的秘密。
“藏著東西？”林墨皺了皺眉。從事古董修復多年，她見過不少在物件夾層里藏信、藏珠寶的情況，但懷表結構精密，齒輪咬合處的公差往往不到一毫米，要藏東西并非易事。她拿出專業(yè)放大鏡湊近觀察，發(fā)現(xiàn)表殼內側有細微的撬動痕跡，這些痕跡很舊，但不是原廠做工，顯然是后來有人動過手腳。這些撬痕非常細微，若不是專業(yè)的人士，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
男人點點頭，從口袋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的邊緣已經(jīng)磨損，四角微微卷起，顯然經(jīng)常被人拿在手中觀看?！拔倚r候見過祖父對著這懷表發(fā)呆，陽光透過窗欞照在表盤上，他總能看半個下午。還聽他說過‘里面藏著最重要的念想’?！闭掌鲜且粋€穿著長衫的中年男子，站在一棵海棠樹下，手中正拿著這只懷表。男子的眉眼與眼前的男人有幾分相似，只是神情更加溫和，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眼神深邃而溫暖，仿佛藏著無盡的故事。背景的海棠花開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滿了地面，也落在了男子的肩頭。
“去年整理他的遺物時，我發(fā)現(xiàn)懷表機芯似乎比普通懷表厚一些，”男人繼續(xù)說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照片的邊緣，“但找了幾個修復師，都沒敢拆開仔細看，說怕?lián)p壞機芯里的馬氏輪。有人推薦我來找您，說您是城里最擅長修復精密物件的高手?！彼恼Z氣平靜，但林墨能聽出其中隱含的期待和焦慮。
林墨拿起懷表，入手沉甸甸的，比同尺寸的懷表重約三分之一。她借著臺燈的光仔細觀察，果然發(fā)現(xiàn)機芯位置的厚度有些異常，邊緣處有圈極細的接縫，幾乎與表殼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這條接縫極其精細，仿佛原本就是表殼的一部分，只有在特定的光線下才能隱約看到。
“修復難度不小，”她用指尖輕叩表殼，聽著那沉悶的回響，判斷內部結構的情況，“而且如果真有隱藏的東西，拆開時可能會破壞它。這種老懷表的藍鋼游絲很脆，經(jīng)不起劇烈震動。我需要時間仔細研究?！彼恼Z氣專業(yè)而謹慎，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懷表，大腦已經(jīng)在飛速運轉，思考著可能的修復方案。
“我明白風險，”男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磨砂質感的名片，遞給林墨，“我叫沈亦舟，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支付足額的修復費。我希望您能盡力。”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林墨能感覺到他對這只懷表的重視。名片是厚重的卡紙材質，上面只有名字和燙金的電話號碼，沒有任何公司或職位信息，顯得神秘而低調。
林墨接過名片，指尖不經(jīng)意間觸到對方的手指，感受到一絲涼意。她抬頭看向沈亦舟，對方的眼神堅定，虹膜顏色很深，像是蘊藏著無盡的往事。雨聲漸大，敲打在玻璃窗上，形成一道水幕，將工作室與外界隔絕開來，營造出一個隱秘而安靜的空間。
“一周時間，您過來取?！彼罱K還是答應了。這只懷表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而那些隱藏的故事，正是她最無法抗拒的。作為一名古董修復師，她不僅修復物件本身，更是在修復一段段被時光掩埋的歷史。每一道裂紋，每一處磨損，都可能是一個故事的線索。
沈亦舟微微頷首：“謝謝您?！彼麤]有再多說什么，轉身走入雨幕中，風衣下擺在風中揚起一道弧線。他的背影挺拔而孤獨，很快消失在蒙蒙細雨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