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被秦立點(diǎn)了一下鼻尖，懵懂地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她似乎完全不明白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只覺得那些很兇很壞的壞人突然就倒下了，跑掉了。
她看著秦立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下意識地?fù)u了搖頭，小聲囁嚅：“我…我沒有…”
她只是很害怕，喊了一聲而已。
秦立沒再多說，站起身，目光掃過地上三具死狀各異的尸體，以及遠(yuǎn)處黑暗中隱約傳來的、匪徒狼狽逃竄的枝葉刮擦聲。
他走到那刀疤臉漢子漆黑腐爛的尸體旁，無視那令人作嘔的惡臭和死氣，俯身在其腰間摸索了片刻，扯下一個灰撲撲的、材質(zhì)普通的布袋。
儲物袋。
神識微動，探入其中?？臻g不大，里面雜七雜八堆著些下品靈石、幾瓶低階丹藥、一些妖獸材料、幾套換洗衣物，還有一本紙張粗糙、封面上歪歪扭扭寫著《黑煞功》的冊子。
窮鬼。
秦立心中評價一句，但還是將那袋靈石和幾瓶療傷、回氣的普通丹藥取了出來。至于那本《黑煞功》，他看都沒看，直接連同儲物袋一起扔回了尸體上。
他將靈石和丹藥隨手塞進(jìn)自己破爛的褲腰里，然后走向另外兩具尸體。
從那個被石子射穿喉嚨的匪徒身上，找到了一小袋干糧和一塊硬邦邦的肉干。
從那個被切中頸動脈的匪徒身上，摸出了幾塊味道刺鼻的劣質(zhì)熏香，似乎是用來驅(qū)趕低階蟲豸的，也被他隨手收起。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小女孩身邊，將那塊硬邦邦的肉干和一小袋干糧遞給她。
“吃。”言簡意賅。
小女孩看著遞到眼前的食物，呆了呆，肚子卻不爭氣地“咕?！苯辛艘宦?。她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過，先是小口舔了一下肉干，發(fā)現(xiàn)咬不動，又轉(zhuǎn)而拿起一塊看起來最干凈的干糧，小心翼翼地塞進(jìn)嘴里，努力地咀嚼起來。
吃得急了，嗆得直咳嗽，卻還是拼命往下咽。
秦立默默地看著，又從褲腰里摸出一個水囊——是從刀疤臉儲物袋里找到的——拔開塞子，遞給她。
小女孩接過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才緩過氣來，蒼白的臉上終于泛起一絲血色。
她吃了小半塊干糧，便停了下來，將剩下的食物和水囊緊緊抱在懷里，仰頭看著秦立，小聲道：“我…我吃飽了。這些…可以留著下次吃嗎？”
她餓怕了。
秦立沒說什么，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月已西斜，林間寒意更重。他又看了看小女孩那身破爛單薄、幾乎無法蔽體的衣衫。
他走到刀疤臉的尸體旁，面無表情地將其身上的外衣扒了下來——那衣服只是普通布料，并未被毒氣徹底腐蝕——又從那兩個煉氣匪徒身上剝下兩件還算完整的衣物。
他將這些衣服疊在一起，又從那堆驅(qū)蟲熏香里挑出兩塊氣味最淡的，用一件衣服包好，做成一個簡易的小包袱，遞給小女孩。
“穿上，跟著?！?/p>
小女孩愣愣地接過那個還帶著血腥氣和汗味的包袱，看著里面疊得整齊的衣物，又看看秦立赤膊上身、只穿著一條破爛褲子的模樣，鼻子一酸，眼眶又紅了。
她低下頭，小聲地、飛快地說了一句：“謝謝…”
然后手忙腳亂地從中找出一件最小的外套，裹在自己身上。寬大的衣服幾乎將她整個人都罩住了，只露出一張小臉，但確實(shí)暖和了不少。她將那個小包袱緊緊抱在懷里，像是抱著什么絕世珍寶。
秦立不再耽擱，辨認(rèn)了一下方向，繼續(xù)向著山脈深處走去。
小女孩趕緊邁開小短腿，深一腳淺一腳地緊緊跟在他身后。這一次，她沒有再去抓他的褲腳，只是努力地跟著，不時因?yàn)椴鹊剿槭蚩葜Χ咱勔幌?，卻始終咬著牙不吭聲。
夜色深沉，林密路險(xiǎn)。
秦立走得不快，但步伐極其穩(wěn)健，總能巧妙地避開濕滑的苔蘚和隱蔽的坑洼。小女孩跟得十分吃力，呼吸漸漸急促，小臉通紅，卻始終倔強(qiáng)地跟著，不敢落下。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xiàn)一片相對干燥的崖壁，壁下有一個淺淺的凹洞，勉強(qiáng)可以遮風(fēng)。
秦立停下腳步，指了指那凹洞：“今晚在這里休息?！?/p>
小女孩如蒙大赦，幾乎是癱軟著爬進(jìn)凹洞里，靠著冰冷的石壁大口喘氣，懷里還緊緊抱著那個小包袱和沒吃完的干糧。
秦立則在洞口附近坐下，閉目調(diào)息，引導(dǎo)著體內(nèi)那縷微弱的“無”之氣息緩緩流轉(zhuǎn)，修復(fù)著之前戰(zhàn)斗和趕路帶來的細(xì)微損耗，同時驅(qū)散寒意。
洞外，夜梟啼叫，獸吼隱隱。
洞內(nèi)，一坐一躺，寂靜無聲。
小女孩累極了，卻不敢真的睡熟，眼皮不斷打架，又強(qiáng)撐著睜開，偷偷看著洞口那個沉默的背影。
月光透過枝葉縫隙，灑落在他赤膊的脊背上。那脊背算不得寬闊厚實(shí)，甚至有些少年人的單薄，但線條流暢而結(jié)實(shí)，上面竟布滿了各種細(xì)微的舊傷痕，縱橫交錯，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淡淡的色澤，與他那張過分年輕平靜的臉龐形成一種詭異的對比。
她看著那些傷痕，又想起他彈指間震飛匪徒、在圍攻中穿梭自如的模樣，小小的腦袋里充滿了迷茫和一點(diǎn)點(diǎn)…難以言喻的依賴。
這個人…好奇怪。
他好像不怕冷，不怕黑，不怕妖獸，也不怕那些很厲害的壞人。
他給她吃的，給她穿的，卻又不怎么跟她說話。
他救了她，可她感覺…他好像并不是特意要救她，只是…順手？
小女孩胡思亂想著，最終抵不過濃濃的倦意，抱著包袱，蜷縮在角落里，沉沉睡去。這是她這么多天來，第一次在無人追趕、腹中有食、身上有衣的情況下入睡，睡得格外沉。
等她再次醒來時，天光已經(jīng)大亮。
林間彌漫著清晨的霧氣，草木上掛著露珠。
她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洞口那個身影不見了。
心里猛地一慌，她連滾爬爬地沖出凹洞，驚慌四顧：“喂…你…你去哪了？！”
聲音帶著哭腔。
“這里?！?/p>
平靜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小女孩猛地抬頭，只見秦立正從旁邊一棵高大的古樹上輕盈躍下，手里還拿著幾個紅彤彤的、看起來汁水飽滿的野果。
他將野果遞給她：“吃完上路?！?/p>
小女孩接過野果，破涕為笑，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
她小口小口地吃著酸甜的野果，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秦立。
秦立則走到一旁，拿起昨晚用樹葉收集的些許露水，簡單洗漱了一下。
兩人簡單吃完，再次上路。
越往山脈深處走，林木愈發(fā)古老蒼勁，妖氣也明顯濃郁起來。甚至能看到一些體型龐大、形狀奇特的妖獸骸骨散落在林間，訴說著這里的危險(xiǎn)。
小女孩緊緊跟在秦立身后，大氣都不敢出。
秦立的步伐依舊平穩(wěn)，但速度明顯放緩了許多，似乎在仔細(xì)感知著什么，不時改變方向。
期間，他們遇到了一群嗅到生人氣息、圍攏過來的鐵爪妖猴。這些妖猴只是低階妖獸，但性情暴躁，數(shù)量眾多，尖牙利爪閃著寒光。
小女孩嚇得小臉發(fā)白。
秦立卻只是皺了皺眉，似乎嫌它們吵鬧。他隨手折了幾根樹枝，手腕一抖。
嗤嗤嗤！
樹枝如同勁弩般射出，精準(zhǔn)地貫穿了幾只沖在最前面、叫得最兇的妖猴的眼眶！
慘叫聲戛然而止。
剩下的妖猴頓時被這精準(zhǔn)而狠辣的手段嚇住，吱吱亂叫著，驚恐地四散逃入密林深處。
秦立看都沒看那些妖猴的尸體，繼續(xù)前行。
小女孩看著他的背影，眼中的依賴又深了一分。
又走了小半日，日頭漸烈。
秦立忽然停下腳步，側(cè)耳傾聽著什么。
前方，隱約傳來瀑布的轟鳴聲，以及一種更加濃郁的、令人心悸的妖氣和水汽。
他眼眸微瞇，似乎確定了方向，腳步加快了幾分。
穿過最后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開朗。
一條巨大的瀑布如同銀河倒掛，從百丈高的懸崖上奔騰而下，砸入下方深不見底的幽潭，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激起漫天水霧，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虹光。
潭水幽深碧綠，寒氣逼人。
而真正讓秦立目光停駐的，是瀑布后方，那若隱若現(xiàn)的一個巨大洞口。
水簾洞。
洞口被奔流的水幕遮掩，但那股精純而隱晦的水系靈蘊(yùn)，以及一種更深處、更加古老滄桑的微弱波動，正從洞內(nèi)絲絲縷縷地散發(fā)出來。
“就是這里了?！鼻亓⑤p聲自語。
這地方，靈蘊(yùn)匯聚，又深藏水幕之后，相對隱蔽，正好適合暫時落腳，讓他仔細(xì)研究一下這具凡軀和那縷“無”之氣息，順便…處理一下身后這個小尾巴。
他轉(zhuǎn)身，看向一路緊跟、此刻正望著瀑布張大嘴巴、滿臉震撼的小女孩。
“會游泳嗎？”他問。
小女孩回過神來，看著那寒氣森森的幽潭，畏懼地縮了縮脖子，小聲道：“以…以前在村里的小河溝里撲騰過…”
秦立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再多問。
他走到潭邊，略作感知，確認(rèn)水中沒有強(qiáng)大的妖獸潛伏，便率先一步踏入冰冷的潭水中。
小女孩咬了咬牙，也哆哆嗦嗦地跟著下水，冰冷刺骨的潭水讓她瞬間打了個激靈。
“跟緊，憋氣?！鼻亓⒒仡^說了一句，然后便向著瀑布下方游去。
小女孩深吸一口氣，猛地扎入水中，拼命劃動著小手小腳，跟著前方那道模糊的身影。
水流湍急，沖擊力巨大。
就在小女孩感覺一口氣快要憋不住，冰冷和窒息感不斷襲來時，前方水流壓力陡然一輕！
她猛地冒出頭，大口呼吸，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身處瀑布之后。
眼前是一個寬敞干燥的洞穴入口，光線從水幕透入，泛著粼粼波光。洞內(nèi)空氣清新，并無憋悶之感，反而彌漫著那股令人舒適的精純水靈蘊(yùn)。
秦立已經(jīng)站在了洞內(nèi)，正甩著頭發(fā)上的水珠。
小女孩手腳并用地爬上岸，癱坐在地上，冷得嘴唇發(fā)紫，渾身直哆嗦。
秦立看了她一眼，走到洞穴深處，那里堆積著一些干燥的枯枝和落葉，似乎是某種妖獸曾經(jīng)巢穴的殘留。他隨手取出那幾塊劣質(zhì)熏香，用最原始的方法鉆木取火，很快點(diǎn)燃了一小堆篝火。
橘紅色的火焰跳躍起來，驅(qū)散了洞穴的陰冷和黑暗，也帶來了溫暖。
“過來，烤干。”他命令道。
小女孩眼睛一亮，連忙爬到火堆旁，伸出凍得發(fā)青的小手和小腳，貪婪地汲取著溫暖，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秦立則走到洞穴另一側(cè)，盤膝坐下，再次閉目內(nèi)視，引導(dǎo)著那縷“無”之氣息運(yùn)轉(zhuǎn)周天。他發(fā)現(xiàn)，在這水靈充沛之地，這縷氣息似乎活躍了一絲絲，修復(fù)身體的速度也快了一點(diǎn)點(diǎn)。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只有瀑布的轟鳴從洞外隱隱傳來，以及火堆燃燒的噼啪聲。
小女孩的身體漸漸暖和過來，衣服也烤得半干。她偷偷打量著對面閉目打坐的秦立，又看看這處神奇的水簾洞，心里充滿了安定的感覺。
雖然前途未卜，但至少現(xiàn)在，她是安全的，溫暖的。
她抱著膝蓋，看著跳躍的火光，不知不覺又有了困意。
就在她眼皮快要合上的時候。
對面的秦立，忽然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目光，銳利如電，猛地射向洞穴深處那一片黑暗的角落！
幾乎同時！
“嗡——！”
一聲低沉卻仿佛來自洪荒遠(yuǎn)古的劍鳴，毫無征兆地自洞穴最深處轟然響起！
那劍鳴并不高亢，卻帶著一種斬裂天地、洞穿虛無的極致鋒芒！瞬間壓過了瀑布的轟鳴，清晰地傳入兩人耳中！
小女孩被嚇得一個激靈，睡意全無，驚恐地望向黑暗深處。
秦立緩緩站起身，眼眸深處，一絲久違的、名為“興趣”的光芒，悄然亮起。
他感受到了一股極其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劍意。
那劍意…
他邁開腳步，無視小女孩驚恐的目光，一步步，向著劍鳴傳來的方向，向著洞穴最深沉的黑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