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刺破黑暗,照亮古家院落中堆積如山的廢鐵時,凌云已經(jīng)從深度的修煉中醒來。他手握隕星劍,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這柄神兵之間建立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仿佛它已成為自己手臂的延伸。一夜的鞏固,讓他對煉體四重的力量掌控得更加得心應(yīng)手,丹田內(nèi)的星旋也愈發(fā)凝實。
“小子,過來!”
古大師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精神卻異??簥^,他不知從哪里翻出了一堆瓶瓶罐罐,里面裝著五顏六色的泥膏和散發(fā)著怪異氣味的液體。他不由分說地將凌云按在一張石凳上,嘿嘿笑道:“林家那群狗崽子,肯定滿世界在找一個衣衫襤褸、眼神跟刀子似的少年。今天,老子就給你換張臉,讓你變成一個連你親媽都認不出來的……窮酸采藥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那些泥膏往凌云臉上涂抹。冰涼的觸感傳來,凌云能感覺到自己的面部輪廓正在發(fā)生細微的變化。古大師的手法看似粗獷,實則精妙無比,每一抹都恰到好處。他不僅改變了凌云的膚色,使其變得粗糙黝黑,還在他眼角添了幾道以假亂真的風(fēng)霜細紋,甚至連眉毛的形狀都變得稀疏雜亂。
半個時辰后,古大師滿意地拍了拍手,將一面布滿裂紋的銅鏡遞給凌云。
鏡中,是一個二十歲出頭,面容普通,皮膚黝黑,眼神中帶著幾分怯懦與質(zhì)樸的青年。他身上穿著一套洗得發(fā)白的粗布麻衣,背上是一個破舊的竹編藥簍,里面散亂地放著幾株最常見的草藥。若非那雙眼眸深處偶爾閃過的一絲精光,任誰也無法將他與那個在千寶閣大鬧一場,在黑鐵巷劍斬影衛(wèi)的凌云聯(lián)系在一起。
“從現(xiàn)在起,你叫‘陳木’,一個從黑霧山脈出來,想來青陽城碰碰運氣的小采藥人?!惫糯髱熑咏o凌云一個布袋,里面裝著幾十枚銅板,“這是你的全部家當(dāng)。記住,采藥人常年與草木為伍,身上會有一股淡淡的藥草味,眼神要躲閃,身子要微躬,對人要帶點諂媚的笑。演得像一點,別給老子露餡了!”
凌云活動了一下略顯僵硬的臉部肌肉,對著銅鏡,眼神中的銳利瞬間斂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種長期處于底層生活所帶來的麻木與卑微。他對著古大師,露出了一個憨厚而又帶點討好的笑容:“謝……謝謝大師?!?/p>
“滾滾滾!”古大師被他這副模樣逗得哈哈大笑,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快滾去攪他個天翻地覆!”
……
青陽城東,百草堂。
作為林家最重要的產(chǎn)業(yè)之一,百草堂占據(jù)了東城最繁華的地段,是一座三層高的宏偉建筑,門前車水馬龍,人流不息。門口矗立著八名身穿林家制式服裝的護衛(wèi),個個太陽穴高高鼓起,氣息沉穩(wěn),竟都是煉體三四重的好手。這等手筆,足以彰顯林家在青陽城的霸道與財力。
化名為“陳木”的凌云,背著藥簍,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微微弓著身子,低著頭,用一種鄉(xiāng)下人進城般的敬畏與好奇,打量著這座金碧輝煌的藥堂。
他一踏入大門,一股濃郁至極的藥香便撲面而來,其中夾雜著上千種不同藥材的氣息。大堂內(nèi),光潔的青玉石板地面光可鑒人,一排排由名貴紫檀木打造的藥柜整齊排列,上面擺放著一個個精致的玉盒或水晶瓶,里面盛放著各種珍稀藥材和成品丹藥。伙計們穿著統(tǒng)一的青色長衫,穿梭其間,臉上帶著職業(yè)化的微笑。
凌云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腦海中,“星辰道痕”的解析功能卻已悄然開啟。
【解析目標(biāo):清心草。年份:三十年。藥性:中品。檢測到輕微霉變,藥性流失三成。】
【解析目標(biāo):赤陽丹。品階:黃階下品。檢測到煉制手法粗糙,丹毒殘留超標(biāo)百分之二十。】
【解析目標(biāo):百年鐵木根。年份:九十二年。存在人工催生痕跡,根部核心已壞死……】
一連串的解析結(jié)果,讓凌云的嘴角,在那張憨厚的面具下,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這百草堂,果然如古大師所說,表面光鮮,內(nèi)里卻早已腐爛。他們仗著林家的權(quán)勢,以次充好,欺瞞顧客,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就在這時,大堂中央傳來一陣騷動,人群紛紛向一個柜臺圍攏過去。
只見一個身穿錦袍,留著兩撇八字胡,眼神精明而傲慢的中年男子,正小心翼翼地從一個華麗的錦盒中,捧出了一株通體血紅,根須虬結(jié),形似人形的人參。
“諸位,請看!”中年男子高聲道,他正是百草堂的大管事,孫德勝,“此乃本店今日剛到的鎮(zhèn)店之寶——千年血玉參!此參生于極陽之地,吸收天地精華千年方才成形,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無論是煉丹還是直接服用,都能助煉體境武者突破瓶頸,延年益壽!起拍價,一千金幣!”
一千金幣!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這個價格,足以讓一個普通家庭富足地生活一輩子。
那血玉參確實品相不凡,通體晶瑩,散發(fā)著濃郁的血氣和靈力波動,讓周圍的人聞之都精神一振。一位衣著華貴的胖商人看得雙眼放光,當(dāng)即就要出價。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人群外圍響起。
“那個……管事大人……您這株人參,怕不是活不過今晚了?!?/p>
聲音不大,卻像一滴冷水滴入了滾燙的油鍋,瞬間讓整個大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轉(zhuǎn)向了聲音的來源——那個背著破藥簍,一副窮酸模樣的采藥人,“陳木”。
孫德勝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瞇起眼睛,打量著凌云,眼神中充滿了輕蔑與不悅:“你是什么人?在這里胡說八道什么?你知道污蔑我百草堂聲譽,是什么下場嗎?”
凌云仿佛被他的氣勢嚇到了,縮了縮脖子,卻還是堅持著小聲說道:“小人……小人不敢污蔑。只是小人祖上世代采藥,見過一些典籍記載。您這株血玉參,雖然靈氣充沛,但其主根須的末梢,是不是有一點微不可察的黑斑?而且,您聞到的這股血氣,是不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
孫德勝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湊近聞了聞,又仔細看了看,臉色微變。他確實在參須的末端,發(fā)現(xiàn)了一個比針尖還小的黑點,之前完全沒有注意到!而那股血氣,也確實如對方所說,帶著一絲異樣的甜腥!
但他豈能當(dāng)眾承認?他立刻冷下臉,喝道:“一派胡言!哪里來的黑斑?我看你是想訛錢想瘋了!來人,把他給我打出去!”
兩名護衛(wèi)立刻獰笑著上前,準(zhǔn)備將凌云架走。
“等等!”凌云急忙擺手,聲音提高了幾分,“小人不敢撒謊!典籍記載,此乃‘血線尸蟲’的蟲卵!此蟲專食至陽靈物,蟲卵潛伏期極長,無色無味。一旦孵化,便會在一個時辰內(nèi)吸干靈參所有精華,而靈參本身則會化為劇毒之物!今夜子時,月華最盛,正是它孵化之時!屆時,這株神物,就會變成一株毒物?。 ?/p>
他的話,說得有理有據(jù),細節(jié)詳盡,不像是胡編亂造。
原本準(zhǔn)備出價的胖商人,立刻停下了手,臉上露出了猶豫和懷疑的神色。周圍的顧客也開始議論紛紛,看向那株血玉參的眼神,從貪婪變成了審視。
孫德勝的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心里已經(jīng)信了七八分,但一千金幣的生意若是黃了,他沒法向上面交代!更重要的是,百草堂的聲譽,絕不能在他手上受損!
“妖言惑眾!”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辣,指著凌云厲聲道,“你這刁民,定是其他藥堂派來搗亂的!我百草堂的信譽,豈容你在此玷污!你若拿不出證據(jù),今日,就休想完整地走出這個大門!”
面對威脅,凌云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挺直了腰桿,那股偽裝出來的怯懦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胸有成竹的自信。
“證據(jù)?”他朗聲道,“很簡單。血線尸蟲的蟲卵雖然隱蔽,但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它畏懼‘紫背天葵’的汁液。只需取一滴紫背天葵的汁液,滴在參須的黑斑之上。若無事,說明是小人眼拙,小人愿當(dāng)眾自斷一臂,給管事大人賠罪!”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聲音陡然拔高,擲地有聲。
“但若是那黑斑處,有血線冒出……那就證明,你們百草堂,賣的是一株即將報廢的毒參!”
“屆時,又該當(dāng)如何?!”
凌云最后一句話,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百草堂金字招牌之上,也砸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坎里。
整個大堂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看似卑微的采藥人和臉色鐵青的大管事孫德勝之間。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真?zhèn)沃?,而是一場以手臂為賭注,以百年聲譽為代價的豪賭!
孫德勝的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他死死地盯著凌云,試圖從那張黝黑質(zhì)樸的臉上找出一絲心虛,但他失敗了。對方的眼神,平靜得可怕,那份篤定,讓他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也開始動搖。
“好!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刁民!”孫德勝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退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若不敢應(yīng)戰(zhàn),就等同于承認了百草堂賣的是假貨、毒物!他猛地一揮手,對身旁一個嚇得臉色發(fā)白的伙計吼道:“去!去庫房,把我們最好的紫背天葵拿來!我今天就要當(dāng)著全青陽城人的面,撕爛這個騙子的嘴臉!”
那伙計連滾帶爬地跑向后堂。
氣氛,在這一刻凝重到了極點。人群自動分開,空出了一大片場地,將凌云和那個擺放著血玉參的柜臺圍在中心,仿佛在圍觀一場生死決斗。那個差點出價的胖商人,此刻正用手帕擦著額頭的冷汗,眼神中充滿了后怕與一絲期待。
很快,那伙計捧著一個玉盒,顫顫巍巍地跑了回來。盒中,靜靜地躺著一株葉片呈心形,背面透著妖異紫色的草藥,正是紫背天葵。
孫德勝一把奪過玉盒,將其重重地拍在柜臺上,對著凌云獰笑道:“東西拿來了!你自己來!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收場!”
凌云沒有理會他的叫囂。他緩步上前,在那無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下,從藥簍里拿出一塊小小的石臼和石杵,這是采藥人最常用的工具。他的動作不快,卻有條不紊,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
他摘下三片紫背天葵的葉子,放入石臼,用石杵輕輕碾壓。一股清冽中帶著微酸的氣味彌漫開來。很快,一抹深紫色的汁液便從搗爛的葉片中滲出。
他伸出食指,在那深紫色的汁液中輕輕一蘸,然后緩緩地走向那株被無數(shù)人覬覦的血玉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放慢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那根沾著紫色汁液的手指。孫德勝的拳頭,在袖中握得咯咯作響,心跳如鼓。
凌云的手指,懸停在參須末梢那個幾乎看不見的黑點之上。他抬起眼,平靜地看了孫德勝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然后,他指尖的紫色液滴,輕輕落下。
“滴答?!?/p>
一聲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響。
一秒,兩秒,三秒……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孫德勝的臉上,瞬間涌起狂喜之色,他正要張口狂笑,宣布自己的勝利——
異變陡生!
只見那滴紫色汁液,仿佛具有生命一般,迅速滲透進那個黑點之中。緊接著,那個針尖大小的黑點,開始劇烈地蠕動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鉆出!
“看!動了!真的動了!”人群中,一個眼尖的武者失聲驚呼。
所有人的瞳孔,在這一刻猛然收縮。
在他們驚駭欲絕的目光中,一根比頭發(fā)絲還要細,卻鮮紅如血的線狀活物,猛地從黑點中探出頭來!它像是嗅到了外界的生機,瘋狂地扭動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變長,轉(zhuǎn)眼間就長到了一寸多長!它通體血紅,沒有五官,只有一根不斷吞吐著腥甜氣息的口器,看上去詭異而又惡心到了極點!
“啊——!是蟲子!真的有蟲子!”
“天吶!這就是血線尸蟲!和傳說中的一模一樣!”
“毒物!這是毒物!百草堂竟然賣這種害人的東西!”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之前還對血玉參垂涎三尺的顧客們,此刻如同見了鬼一般,尖叫著向后退去,生怕被那惡心的蟲子沾染上分毫。整個大堂,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亂與恐慌之中。
那個胖商人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如果他剛才買下了這東西,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孫德勝看著那條還在扭動的血色蟲子,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他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完了,一切都完了!百草堂百年的聲譽,在他手上,徹底毀于一旦!
就在這片混亂之中,凌云卻異常冷靜。他手腕一翻,一根早已準(zhǔn)備好的銀針出現(xiàn)在指間。就在那血線尸蟲即將從參須上脫落的瞬間,他屈指一彈!
“咻!”
一道銀光閃過,那根銀針竟以一個刁鉆無比的角度,精準(zhǔn)地從血線尸蟲的“七寸”之處穿過,將其死死地釘在了柜臺的木板之上!
那蟲子瘋狂地掙扎扭動,卻再也無法動彈分毫,最終化為一灘腥臭的血水,將柜臺腐蝕出了一個小洞。
這一手精準(zhǔn)狠辣的“飛針術(shù)”,讓幾個識貨的武者看得眼皮直跳,再次看向這個“采藥人”的眼神,已經(jīng)充滿了深深的忌憚。
凌云做完這一切,才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如劍,直視著面如死灰的孫德勝。
“孫大管事,”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嘈雜的大堂,壓下了所有的議論與尖叫,“我的手臂,還好好地長在身上。那么,你們百草堂的信譽呢?”
他向前一步,氣勢陡然攀升,那股偽裝出來的卑微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氣勢。
“你們林家,欺世盜名,以次充好,視人命如草芥!今日,若非我恰巧識破,不知又有多少人要被你們所害!你們,又該當(dāng)如何?!”
這聲聲質(zhì)問,如同驚雷,在每個人心中炸響!
“說得對!”那死里逃生的胖商人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他從地上一躍而起,指著孫德勝怒吼道,“林家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退錢!我以前在你們這里買的所有丹藥,都要查!說不定都是毒藥!”
“對!給我們一個說法!”
“奸商!黑心的林家!”
群情激奮!顧客們積壓已久的不滿,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他們將柜臺圍得水泄不通,憤怒的聲浪幾乎要將百草堂的屋頂掀翻。
孫德勝徹底慌了,他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反了!都反了!護衛(wèi)!護衛(wèi)何在!把這些鬧事的人都給我打出去!”
那幾名護衛(wèi)對視一眼,雖然硬著頭皮拔出了刀,但在上百名憤怒的顧客面前,卻根本不敢上前。他們知道,今天這事,已經(jīng)不是他們能鎮(zhèn)壓得住的了。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