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總管家巴塞洛繆,不疾不徐地走向中央廚房。
他在這座宮殿里服務了十六年,對這里的每一塊地磚、每一處雕花都了如指掌,更對那位性格淡漠如水的小主人——塞勒斯少爺?shù)牧晳T了然于心。
今天少爺?shù)囊?,確實有些反常。
但反常,對他而言,往往意味著機遇。
“巴塞洛繆總管。”
廚房門口,身形肥胖的廚師長一見到他,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廚師長,”巴塞洛繆微微頷首,微笑道:“塞勒斯少爺有吩咐,今晚的晚餐,要最高規(guī)格的?!?/p>
他頓了頓,將塞勒斯的原話轉述了一遍:“用高級的食材,我要營養(yǎng)非常豐富的?!?/p>
廚師長臉上的肥肉抖了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高級食材嗎?三號冷庫里正好有一批從新世界運來的‘七彩錦雞’,生命力極為充沛。我立刻去準備?!?/p>
“很好?!卑腿蹇姖M意地點了點頭,隨即話鋒一轉,聲音壓低了些許,“單據(jù)照舊,報賬的時候,數(shù)目往上提五成。”
廚師長心領神會地笑了笑:“您放心,巴塞洛繆總管,規(guī)矩我懂。”
巴塞洛繆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他的心中,自有一本賬。
侍奉天龍人,無疑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工作之一。
天龍人喜怒無常,視人命如草芥。稍有不慎,他就可能萬劫不復。
但風險,也往往與收益并存。
天龍人對金錢毫無概念,他們的賬目,更是一筆誰也不會去查的糊涂賬。這便給了他們這些“凡人”,一個積累財富的絕佳機會。
巴塞洛繆想得很清楚。
再干上十年,等到自己干不動了,便申請“退休”。屆時,憑借這些年積攢下的巨額財富,他足以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買下一座小島,過上國王般的奢華生活。
天龍人雖然喜怒無常,但是生存率其實很可觀。
就連奴隸,都可能在天龍人手里幸終。
——有些奴隸,天龍人買過就忘了,就一直養(yǎng)著,也不會有人多嘴。
所以巴塞洛繆賭了。
至于那位塞勒斯少爺?
一個連自己宮殿都懶得踏出一步的淡漠少爺,又怎么可能去關心一頓晚餐到底花銷幾何?
他需要做的,只是滿足少爺偶爾的心血來潮。
然后,心安理得地從那夸張的流水中,截取屬于自己的那一份。
……
……
夜幕降臨。
一張足以容納二十人宴飲的奢華長桌上,此刻只擺放著為塞勒斯一人準備的晚餐。
主菜,是一塊厚達三寸,用最簡單的香料微煎過的“深海獠牙”脊肉。
肉質白里透紅,脂肪紋理如雪花般均勻分布,絲絲縷縷的熱氣升騰,散發(fā)出濃郁的生命氣息。
旁邊的配菜,則是烤制得金黃酥脆的“七彩錦雞”,以及數(shù)種叫不出名字的珍稀菌菇與植物。
塞勒斯坐在主位上,手持刀叉,慢條斯理地享用著這頓十六年來最為豐盛的晚餐。
每一口血肉入腹,都仿佛化作一股純粹的能量,在他四肢百骸間流淌、沖刷。
巴塞洛繆侍立在一旁,臉上掛著職業(yè)性的溫和笑容。
時不時地,為塞勒斯斟上一杯產自北海的珍貴水果榨汁。
“今天的晚餐很不錯。”塞勒斯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說道。
“能讓少爺您滿意,是我們的榮幸。”巴塞洛繆笑瞇瞇地回應。
“這樣一頓,大概要多少貝利?”塞勒斯仿佛隨口一問。
巴塞洛繆心中一喜,機會來了。
他故作沉吟,臉上露出一副“這可不好算”的為難表情。
片刻后才恭敬地說道:“少爺,您享用的,都是世界上最頂級的食材。比如這條‘深海獠牙’,是海軍中將親自出手才捕獲的稀有種,光是這一塊肉,市面上就有價無市。”
“再加上那些從新世界空運來的珍禽異草……林林總總算下來,這一頓,大約要一千二百萬貝利?!?/p>
說完,他又立刻補充道:“當然,這點開銷對您這樣尊貴的身份而言,實在是微不足道。”
一千二百萬貝利?
呵呵……
塞勒斯眼簾低垂,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他雖不完全通曉這個世界的物價,但不是蠢貨。
一頓飯吃掉小半個大海賊的身價,這其中有多少水分,不言而喻。
塞勒斯眼底,閃過一抹冷意。
但瞬間消弭于無形。
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仿佛對這個數(shù)字毫不關心:
“知道了?!?/p>
晚餐結束,塞勒斯獨自回到寢宮。
他屏退了所有侍從,關上厚重的橡木門。
澎湃的氣血,在體內奔騰不休,那是晚餐帶來的豐富營養(yǎng)。
若是尋常人,此刻早已被這股能量撐得血管爆裂,但他卻只覺得通體舒坦,仿佛浸泡在溫泉之中。
“這個世界的人類,其體魄之強悍,遠勝我前世所在的凡俗界?!?/p>
他心中暗自感嘆,隨即不再遲疑,于房間中央站定,緩緩拉開一個架勢。
一套古樸的拳架,從塞勒斯手中緩緩打出。
動作緩慢,古拙。
一時如老熊盤踞一時如仙鶴亮翅。
這并非什么高深的武學,而是一套流傳于他前世宗門,用以消化食物、搬運氣血的《龜蛇盤活術》。
隨著他一招一式的演練,體內躁動的氣血,仿佛找到了宣泄的河道,開始有序地流轉周身。
一呼一吸之間,皆有白氣如箭,自身體毛孔中噴薄而出。
一套導引術打完,前后不過一刻鐘。
塞勒斯緩緩收功,立于原地,臉上露出一抹詫異之色。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剛才那足以讓十個壯漢都消化不良的食物,此刻已經盡數(shù)被煉化,化作最純粹的元氣,儲藏于五臟六腑之中。
讓他全身都暖流如潮,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好!好一個雄厚的根基!”
他不由得贊嘆出聲。
如此強大的身體素質,如此旺盛的后天元氣,為他重入仙途,提供了最上乘的條件。
前世的宗門嫡傳,也不過如此!
他當即盤膝而坐,雙目微閉,五心朝天。
整個人如同一尊雕塑,瞬間進入了入定狀態(tài)。
真正的練氣入門,其關鍵不在于吐納,而在于“靜”。
所謂靜極一陽生。
修者需要入得深靜,在虛極靜篤之中,停止一切后天思慮,讓那自娘胎里帶來的“先天元炁”自然顯露。
而后,再以自身旺盛的后天精元之氣,去去煉化這縷先天之炁,使其交合轉化,生出一縷屬于自己的法力來。
此為,性命雙修。
先天后天,如陰陽互補,輪轉不息,方能成道。
這一關,看似簡單,實則難如登天。
它卡死了修仙路上九成九的求道者,不入先天,終究只是后天凡俗的武者一流。
究其原因,便在于“心性”二字。
絕大部分的人,至少需要二三十年的靜坐打磨,摒除雜念,方能有機緣窺得那冥冥渺渺中的先天之境。
但于塞勒斯而言,這不過是重走一遍來時路。
他擁有著半步元嬰的心境,勘破這點關隘,易如反掌。
此時一閉眼,立刻身心入寂。
一片深沉的靜謐中,恍恍惚惚有某物顯發(fā)。
三個呼吸后。
一縷微弱到不可察覺,卻又純凈無比,充滿昂然生機的氣息,自他的丹田深處,緩緩升起。
先天元炁!
成了!
塞勒斯心神不動,立刻運轉《混元一炁五行書》的法門,調動體內那剛剛積攢的后天元氣,如同一張大網,精準地朝著那縷先天元炁包裹而去!
轟!
兩者接觸的瞬間,仿佛水火相濟,龍虎媾和!
丹田之中,仿佛有雷霆炸響!
那縷先天元炁,如同火星落入了油鍋,瞬間點燃了所有后天元氣。兩者在功法的引導下,開始了玄之又玄的煉化與蛻變。
十個呼吸之后。
一切平息。
一縷比發(fā)絲還要纖細的蒙蒙玄色,帶著古樸幽邃的氣息,靜靜地懸浮在他的丹田氣海之中。
這邊是他的法力!
這一刻,他塞勒斯,重返仙途!
正式踏入練氣一層!
隨著第一縷法力的誕生,仿佛啟動了某種玄妙的連鎖反應。
那一縷法力如同一枚定海神針,瞬間鎖住了他全身的元氣,不再有絲毫泄露。
同時,他的身體正在自發(fā)地逆轉,朝著“先天純陽體”的方向,緩慢而堅定地蛻變著。
一入仙途,自然后天轉先天。
直到化神境,便是純陽無漏身,可聚散隨心,變化萬千。
塞勒斯睜開雙眼。
漆黑的房間內,他的雙眸中精光一閃而逝,竟讓整個房間都為之一亮!
虛室生白!
這是踏入仙途,神氣合一的最初異象!
法力由先天與后天交合而成,二者缺一不可。
許多人年過六十,先天元炁耗盡,便終生無望仙途。
亦或者身體衰敗,后天命元之氣不足,即便僥幸顯露了先天元炁,也無力將其煉化,只會白白浪費機緣,造成身體進一步的虧空。
這也是為何,修仙大派總是強調弟子在打磨心性的同時,也要錘煉肉身的原因。
務求身心齊步,方能有更高的入道幾率。
而此刻的塞勒斯,身心皆處于巔峰。
他滿意地站起身,感受著體內那股截然不同的力量。
一入仙途,立判凡塵。
哪怕只是練氣一層,也有“力逾奔馬,手撕虎豹”之能。
從此超凡脫俗。
他走到墻邊,抬眼望去。
墻壁由堅硬的云晶石鋪就,尋常刀劍都難留痕跡。
他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掌,輕輕按在石磚之上。
沒有使用任何技巧,只是單純地催動肉身力量。
咔嚓……
一聲輕微的脆響。
手掌下的那塊云晶石地磚,爆開細密的蛛網裂紋!
塞勒斯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一份力量,已經超出了他前世練氣一層時的水準,幾乎達到了練氣二層才有的“九牛二虎之力”!
但旋即,他便恍然。
“是了,這個世界的人類,其肉體起點,本就高的離譜。以如此強大的肉身為根基踏入仙途,力量自然也遠勝前世。”
他收回手,看著那塊碎裂的地磚,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