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媽咽氣前，攥著我的手反復叮囑。
“囡囡記住，越好看的男人，心越黑。”
這話像烙鐵一樣燙在我心上。
可當沐春風渾身是傷，跪在泥地里求我救他時，
我終究還是咬著牙把他帶回了家。
和他同住的三百多個日夜，他總嫌我養(yǎng)豬身上帶著豬圈的腥氣。
我燉的熱湯擺在桌上，他寧可啃干硬的冷饅頭填肚子，也不肯碰一口。
他離開那天清晨，指尖擦過我的臉頰時帶著涼意。
“你這樣的，也就能嫁給豬了?！?/p>
后來，我真的嫁了個屬豬的男人。
婚禮當天鞭炮正響，沐春風卻滿臉陰鷙的闖了進來。
“柳昔漣，你這輩子只能是我的人！”
01
沐春風惡狠狠的抓起我往外走，賓客們指指點點一番。
有人小聲嘟囔了一句。
“養(yǎng)豬婆這下子要飛上枝頭了，撿來的男人居然是沐家總裁?！?/p>
我目光落在他拉住我的手上，輕輕掙脫開。
“春風，這是我的婚禮?！?/p>
沐春風目光陰沉，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銀戒指。
是他離開前兩日，我賣掉最后兩頭豬后，買了偷偷塞在他衣兜里的。
“你已經(jīng)跟我求婚了！”
與他僵持時，一個身穿白裙的女孩推門闖了進來。
面容嬌俏秀麗，走路時帶起一陣香風。
她嫌棄的打量四周環(huán)境，又圍著我轉(zhuǎn)了一圈。
我悄悄抬臂輕嗅，確認一番身上沒有異味，暗暗松一口氣。
女孩挽起沐春風的手，昂頭看他，小臉皺起。
“春風哥哥，我剛剛轉(zhuǎn)了一圈，這地方能住人嗎？”
“你潔癖嚴重到不讓人近身，這一年可苦了你了。”
沐春風見到她，臉色稍霽。
我小聲卻認真的開口：
“春風睡的床鋪我都有仔細洗過，床單都是太陽曬過的。”
“都是干凈的，蓬松又宣軟，他睡的可舒服了。”
每次睡上去，他都會悄悄吸上一大口。
沐春風暗著臉打斷我的話。
“一點都不舒服?！?/p>
“你身上的豬騷味熏得我頭疼犯惡心?！?/p>
我嘴唇張了張，有些受傷的垂頭。
一身鮮亮的紅色秀禾仿佛也跟著黯淡下來。
沐春風從來都知道怎么傷我最痛。
他寵溺的揉揉白裙女孩的頭。
“妍妍，不是讓你四處逛逛嗎，怎么跟上來了？”
白妍撅了噘嘴，有些埋怨。
“你說只要等你一會兒，結(jié)果人家腳都逛疼了你還沒回來?！?/p>
她又瞧見桌上宴席，俏臉難看。
“春風哥哥，你這一年難道都是吃的這些？”
“我家狗都不吃！”
我看了眼席面，豬肉燉粉條、枸杞豬雜湯......
都是按照村里結(jié)婚的規(guī)格承辦的，男方為了給我撐場面，還特意多加了幾道菜。
我又想起剛把沐春風撿回家那段時間，他吃不慣擱了豬油的菜，吃什么吐什么，還把飯碗給摔了，最后抱著幾個饅頭啃了小半個月。
指著我罵滿身豬味，又罵我蓄謀已久。
我本不想管他，可見他一張俊臉瘦的脫相，心生惻隱。
一咬牙，挑了頭最肥的豬賣掉，日日往返市里，從高檔餐廳打包飯食回家。
起初，他還是挑挑剔剔，后來倒也慢慢習慣。
本想反駁白妍，可沐春風卻忍辱負重般開口：
“這些，我都看作對我的磨礪?！?/p>
沐春風施舍般看向我。
“不過你確實在我落難時收留了我，為了報答你，我特意回來一趟。”
“接你去沐家?！?/p>
02
婚禮現(xiàn)場驟然亂成一團。
接親的人還沒到場，充當女方親屬的村人紛紛勸說。
“你趕緊答應(yīng)沐總，他手指縫里漏一點都比你那男人強百倍！”
白妍猛地側(cè)頭看向沐春風。
“春風哥哥，她一個養(yǎng)豬的怎么配得上你！”
“你給她些錢都是天大的恩惠了！”
我苦笑一聲，擺了擺頭。
“春風，不，沐總?！?/p>
“我只是一個養(yǎng)豬的，和你沐家格格不入，您若實在想報答我，就幫我買兩頭種豬吧?！?/p>
與他同住一年，我確實生過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犯了傻，賣掉賴以生存的種豬買來一對銀戒指。
可這感情還沒來得及見光，就在他離開那日，被他親手撕的稀碎。
沐春風臉黑如墨，聲音陰寒：
“既然如此，兩頭種豬，還你收留之恩，你以后別想以此要挾問我要一絲好處！”
“我與你，再無糾葛！”
他接過身后人遞來的一沓錢幣，手一揚，粉色鈔票漫天飛舞，飄到我臉上，刮得生疼。
我眼一閉，輕聲道：
“多謝沐總，不留您吃席了，一路好走。”
沐春風冷哼一聲，牽起白妍的手大步離去。
白妍嬌嗔求他走慢點，他腳步一頓，神情懊惱。
“都怪那女人，氣到我了，忘記妍妍腳疼了?！?/p>
沐春風摟住她腿彎，單手公主抱起，另一只手接過她腳下高跟鞋。
是我從未享受過的體貼。
我怔楞半晌，在來客異樣的眼光中一張張撿起散落的紙幣。
疊成沓后交給村長。
“勞煩您幫我選幾頭種豬?！?/p>
一場婚宴，新郎官都不曾入場，就匆匆結(jié)束。
送走賓客后，我一圈一圈的走過與沐春風共同生活過的屋舍。
好安靜。
沒有小豬咕嚕咕嚕吃食的聲音，也沒有沐春風使喚我的聲音。
沐春風這么一鬧，新郎官也不會娶我了吧。
媽媽說的果然沒錯。
越好看的人，心越黑。
我倚靠門墻嘆了口氣，背起閑置數(shù)日的背簍，順著往日足跡上山去割豬草。
沐春風留下的錢不少，夠買好幾頭小豬了。
以后，又多了幾張嘴吃飯。
我又不會孤單啦。
心中默念打氣，手起刀落，略有生疏的動作也熟練起來。
豬草填滿一籮筐，踏著露水回家。
村長牽著幾頭小豬站在院墻外，把剩余的錢遞給我。
我開口道謝，邀他進去喝杯茶，村長卻朝里面努努嘴。
“里面來了個客人，我就不進去了，可別怠慢人家?！?/p>
03
木門吱呀一聲，里面的人撓撓頭，沖我咧嘴笑開。
看清他的臉，我心頭涌上歉意。
婚宴取消，丟人的不只是我。
“大壯哥，你是來退婚的嗎？”
“對不起，你放心，婚宴的花銷我會賠償?shù)摹！?/p>
局促的抬眼看向他，我以為他多少會有幾句抱怨。
沒想到他靦腆一笑，擺了擺手。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錢財都是小事?！?/p>
朱大壯眉眼間都是溫厚。
“我是想問問，你還愿意嫁給我嗎？”
“之前我沒來，是被家人攔住了，但是我跟他們說清楚了，娶不到你寧愿求去死?！?/p>
我鼻尖一酸，剛想說話，沐春風折返回來。
他逆著光站在門口，臉色很臭。
“柳昔漣，這就是你要嫁的男人嗎？”
白妍一瘸一拐的過來，精心打理的發(fā)絲紛亂的貼在臉上。
“春風哥哥，你急匆匆的跑來干什么呀。”
聽到沐春風的質(zhì)問她小聲抱怨。
“中了養(yǎng)豬的邪了，這么在意她。”
沐春風沒理她，只是繼續(xù)開口：
“虧我還擔心你一個女人收不住這么多錢，怕你受欺負，都快到家了又匆匆折返?！?/p>
他交叉雙臂，上下打量朱大壯。
“這男人看著也不怎么樣，你眼光真差。”
我垂下眼，手指局促的攪弄衣角，聲音輕的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
“沐總，你走之前說我只配嫁給豬?！?/p>
“你離開時動靜太大，村子小，你那句話沒過多久就傳遍了村子，鄉(xiāng)親們都說，娶我就承認自己是豬了?！?/p>
“我當時就想大不了就這樣和豬過一輩子吧......”
白妍打斷我，輕嗤一聲。
“之前說的那么斬釘截鐵，現(xiàn)在后悔了？說這些話想讓春風哥哥愧疚，讓他帶你回沐家？”
“我告訴你，你這種心機女人我見多了！”
沐春風伸出手攔住白妍，俯視我的眼神中帶了些不屑，他聲音譏誚。
“你倒不用做這些戲，想要什么直接說?！?/p>
“況且，我也沒說錯，你也就只配嫁豬。”
說這話時，沐春風意有所指看了眼朱大壯。
朱大壯卻梗著脖子，毫不畏縮的開口反駁。
“你說我是豬可以，但是昔漣值得最好的！”
“你不準侮辱她！”
“不管別人說什么，我都要把她娶回家！”
沐春風目光狠厲，瞪向朱大壯。
“你這村夫還沒資格跟我說話?！?/p>
又轉(zhuǎn)頭看向我。
“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跟不跟我回沐家?！?/p>
我不閃不避，看向他的眼睛。
“多謝沐總，不過，我一個養(yǎng)豬婆，怕熏臭了您家?！?/p>
沐春風盯了我半晌，拂袖憤然離去，甚至沒顧上白妍讓他慢點的呼喚。
04
他們倆離去后，我有些歉意的看向朱大壯
他倒是紅著臉，結(jié)結(jié)巴巴的開口：
“對，對不起，我沒考慮你的意愿就?！?/p>
我沒回答他，自顧自的說起：
“沐春風剛走的那兩日，村里人對我嬉笑嘲諷，見了我就問一句‘養(yǎng)豬婆，什么時候和豬結(jié)婚？’”
我抬眼看向他，聲音輕柔。
“我羞的不愿出門，你就守在我門口，誰來都被你趕走?！?/p>
“后來你說要娶我，別人說你是豬，你也很認真的承認?！?/p>
說起這些往事，朱大壯憨憨的笑了起來。
我不由得跟著他笑了起來，又猶豫著開口：
“你真的愿意娶我嗎？”
“哪怕得罪沐家總裁，也不后悔？”
朱大壯羞澀卻堅定的點頭。
“我不后悔?！?/p>
“你是我見過最善良最勇敢的女娃子?！?/p>
“你可能不知道，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你去扯豬草路過我家的那一刻?！?/p>
他又悄悄看了我一眼。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覺著吧，新世紀了，也不能盲婚啞嫁?！?/p>
“我爸媽說，感情都是從認識，戀愛，再到結(jié)婚?！?/p>
“我希望這個過程，你也能完整的享受。”
次日一早，我背著背簍準備去扯豬草。
朱大壯卻早早的守在我門前。
他清了清嗓子。
“柳昔漣女士，我叫朱大壯，今年28歲，家中父母健全......”
我哭笑不得的打斷他。
“你這是干什么呀”
朱大壯一張樸實端正的臉紅的能滴血。
“一段感情要從認識開始，我還沒正式向你介紹自己嘞?！?/p>
他又接過我的背簍。
我略帶疑惑的看向他。
“認識之后，就要準備戀愛了?！?/p>
“我不知道城里是怎么追人的，但是我想跟你一起做這些事情?！?/p>
朱大壯正色道，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之前沐春風在的時候，我早起扯豬草都要輕手輕腳，生怕吵醒那個大少爺。
更別說陪我上山。
朱大壯最開始還有點拘謹，我和他邊走邊聊，他時不時逗得我捧腹大笑。
快到家時，他神神秘秘的掏出一束野花。
“我看電視的時候，男娃子追女娃都要送花。”
“送給你的。”
我驚喜的捧著那束花，葉片清理的干干凈凈，底下用枝條細細的捆成一束。
擦了擦眼角開心的淚水，朱大壯送我到家，又跟著做豬食。
汗液從他臉龐滑落衣襟，我鬼使神差般拿袖子替他擦汗。
男人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臉上，兩個人都愣住了。
他慌忙后退，絆倒在地往后縮了縮。
氣氛太好了，好到我一時忘了自己滿身豬騷味。
他，肯定也會嫌棄吧。
我煞白著臉連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你放心，我衣服都洗的很干凈，不臭的，你要是嫌棄的話我，我......”
我急得快要哭了出來
他倒在地上怔怔看著我，聽見我道歉，他不但沒像沐春風那樣嫌棄。
眼中還滑下一行淚水。
他猛地爬起身，一把將我摟在懷里。
“昔漣，我沒有嫌棄你?！?/p>
“你給我擦汗，我太開心了。”
我伏在他懷里，說話間胸腔震動，媽媽離世后，我又一次感受到在意。
長久以來壓抑在心里，第一次動心就被嫌棄到谷底的難過釋放出來。我在這個男人懷里放聲痛哭，哭到聲音沙啞，眼淚流干。
我在他懷里哭到睡著，
再睜眼，我安安穩(wěn)穩(wěn)的躺在床上，手機一震，幾條消息，全是他發(fā)來的。
“我給你煮了粥，放在灶上，醒了記得喝?！?/p>
時間就這么過去了兩三個月。
朱大壯時不時的從市里捎來新奇玩意兒，陪我養(yǎng)豬，又帶我去見了他父母。
她父母雖嫌棄我之前跟沐春風的糾葛，毀了上次婚宴，卻也沒在多說什么。
朱大壯珍而重之的操辦我與他第二次的婚禮。
算好日子，第二次婚宴如期舉辦。
我和大壯拜天地，門猛地被踢開，砸在墻上，又反彈回去。
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響起。
“沐家總裁？他怎么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