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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九冥不知從哪里走出來,不知是愧疚還是心虛,他對溫時淺說話時,竟難得將語氣放軟了不少。
“懷孕了?”
溫時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昨晚他們還在商量著要個孩子,今天就懷孕了,那看來,二人已經(jīng)不止是茍且過一兩次那么簡單。
“厲九冥,你真是皇帝當上癮了,知道女人懷孕的第一件事,就是賞賜?!睖貢r淺苦笑一聲,腦海中閃現(xiàn)出自己當年懷孕時的景象,厲九冥恨不得將四海八荒的珍惜珠寶都搬到她的宮中。
那時人人都說她命好。
如今這命好的人,看來不是她了。
厲九冥不悅地皺眉,正要反駁,卻看到了溫時淺蒼白無比的臉,甚至額角還帶著虛汗,他話頭一轉,下意識問道:“你生病了?”
“你在乎嗎?”
溫時淺丟下這句話,便越過人群上了樓。
她聽到了厲九冥追上來的腳步聲,正打算走快些將他甩開,卻又聽到了林喃言的嬌嗔:“阿冥,我肚子忽然有些不舒服?!毕乱豢?,那腳步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便轉身下了樓。
溫時淺嘴角溢出一絲苦笑。
她沒再回頭,徑直進了房間。
雖然道士說這個世界的東西都帶不回去,可溫時淺還是將自己的物品整理了一番,而后坐在床上一一看過去。
剛來到這里時,她睡眠不太好,厲九冥便去撿了一周的垃圾,給她買了安神香;
有每次搬家的收據(jù),從一開始的地下室,到后來的廉價出租房,到大平層,再到大別墅的房產(chǎn)證;
還有厲九冥剛學會用手機時,給她拍下的第一張照片......
溫時淺一件件看過去,又哭又笑,安神香如今已經(jīng)落了灰,潮濕到不能用了,收據(jù)上的字也模糊了,就連照片都有些泛舊,整整八年,她早已找不回當初的厲九冥。
溫時淺拿出自己的手術單子,將這些東西一起,一并放在了一個盒子里。
做完這一切后,她便躺下睡了一覺。
她已經(jīng)好幾日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一連兩天的時間里,厲九冥都只顧著圍著剛懷孕的林喃言團團轉,等他想起溫時淺時,已經(jīng)是七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了。
今夜,便是七星連珠。
是溫時淺回家的日子。
“淺淺?!眳柧炮で庙懛块T,手中還端著溫時淺最愛喝的粥:“阿言剛懷孕,這里的醫(yī)療技術發(fā)達,我盼了那么多年,總算可以當父親了,有些激動,這才忽略了你?!?/p>
“但你放心,我答應過你不會讓她越過你去,就一定說到做到?!?/p>
溫時淺看著厲九冥現(xiàn)在的模樣,她已經(jīng)無法判斷厲九冥哪一句話是真的,哪一句話是假的。
但她唯一看得出來的是,自從知道了自己要當父親后,厲九冥整個人都比從前溫和了不少。
溫時淺無可避免地又想到了自己從前懷孕的場景,她心頭別扭地一軟,最后一次開口問道:“阿冥,我問你最后一次,要不要和我回去?”
厲九冥卻忽然變了臉。
“我從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固執(zhí)?”
“我說過,我們回不去了,況且就算是為了孩子,我也要留——”
厲九冥的話戛然而止。
他嘴唇蠕動,眉宇間的戾氣堆積又散去,最終也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淺淺,我知道孩子的事情是你我之間的遺憾,等阿言的孩子生下來,我可以給你養(yǎng)?!?/p>
“給我養(yǎng)?”
溫時淺險些被氣笑。
“厲九冥,你醒醒吧!你好好看看這是哪里,再說我憑什么給她養(yǎng)孩子?那我呢?!我死去的孩子算什么?”溫時淺越說越激動,索性拿了旁邊的抱枕朝著厲九冥扔去。
“該醒醒的人是你,今晚罰你自己睡?!眮G下這句話后,厲九冥頭也不回地離開。
溫時淺怔愣地看著他的背影,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將現(xiàn)在這個薄情的男人,與從前那個徒步走到小漁村跪在她父母面前求娶的人聯(lián)合到一起。
夫妻十五載。
他們終究還是落得個不體面。
夜色逐漸深了,溫時淺什么都沒帶,毅然決然地出了門。
她朝著半山腰走去,果然看到了七星連珠。
眼前忽然閃現(xiàn)出刺眼的白光,溫時淺緩緩閉上眼,落下了最后一滴淚。
厲九冥,此生,再不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