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院·偏廳
檀香繚繞，晏清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冰紋瓷映得她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幼龍盤在她膝頭假寐，尾巴卻悄悄纏住她手腕——它能感覺到晏凜霄身上散發(fā)的霜氣，似乎連茶湯表面都凝了層薄冰。
“北境那三座塔三日后便能修繕完畢。”晏凜霄忽然開口，雄獅一般的瞳掃過窗外一株未開的梅樹，“但真正的問題不在塔，而在人。”
晏清雪抬眸：“赤霄閣？”
“他們找的不是塔，而是塔底鎮(zhèn)壓的《九幽錄》殘頁。”晏凜霄指尖輕叩桌案，一道霜痕順著木紋蔓延，“據(jù)調查赤霄閣在找邪君復生的鑰匙，需要三樣東西——殘頁記載的禁術、圣海神尊的血脈、還有……”
他忽然頓住，目光落在幼龍身上。小龍立刻炸開鱗片，喉嚨里發(fā)出威脅般的咕嚕聲。
“還有純陰之體的心頭血。”晏凜霄冷笑，“巧的是他們查到，在勝藍學院有線索?！?/p>
茶盞“咔”地裂開一道細紋。晏清雪下意識按住心口，那里綴著枚冰晶吊墜——晏家女子出生時都會種下的護心鎖。
“三叔是懷疑學院有內鬼？”
晏凜霄不答，反而話鋒一轉：“你可知紀歸瀾是誰？”
幼龍的耳朵倏然豎起。
“學院弟子，我的……同窗?！标糖逖┞曇糨p了幾分。
“也是你指腹為婚的夫婿。”晏凜霄突然抬手，一枚冰晶玉佩懸浮在兩人之間，玉佩上映出刻著的兩個燙金名字：晏清雪，紀歸瀾。
“家主讓我問你，”他語氣平靜，“這門親事，你認還是不認？”
幼龍頓時來了精神，爪子扒著桌沿直起身子，眼睛亮晶晶的——有好戲看了！
晏清雪指尖一顫，茶水微晃：“這不過是兩家的約定?！?/p>
“約定？”晏凜霄冷笑，“紀家與晏家親近百年，為何偏偏選中你與他？”他忽然傾身，霜鬃獅王的威壓無聲釋放，“你以為只是巧合？”
幼龍咻地縮回晏清雪袖中，只露出兩只眼睛。哇哦，人類的家族博弈比神界還有意思！
“三叔到底想說什么？”晏清雪聲音微冷。
晏凜霄突然抬手，一道冰鏡憑空浮現(xiàn)，映出紀歸瀾在廣場練劍的身影。劍鋒過處，隱約有海潮虛影。
“我與紀歸瀾不過共同除過魔蛟的交情。”晏清雪語氣平淡，“連他的劍法路數(shù)都未曾細看。”
“是么？”晏凜霄突然凝出一面冰鏡，鏡中映出紀歸瀾在院中練劍的身影，“這潮聲劍意，可不像是紀家。”
幼龍懶洋洋地甩了甩尾巴。它確實注意到那個冷面修士的劍招有些特別，等等，這劍勢……它瞪大眼睛，爪子無意識地收緊。
怎么那么像主人醉酒后胡亂比劃的那套？
“三叔多慮了?！标糖逖┐驍嗟?，“赤霄閣若要偽裝，也該選個更不起眼的角色?！彼鹕頃r衣袂翻飛，“紀歸瀾身為紀家嫡系，怎會與邪修有關？”
晏凜霄眼底閃過一絲玩味，“你倒是了解。”
窗外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幼龍驚慌地竄回晏清雪肩頭——它方才偷吃太多糕點，從窗欞上滑下來了。
“三日后我會正式接任院長一職?！标虅C霄起身時，霜氣在地面綻開冰花，“對了，赤霄閣最近在打聽擁有至陰之血的人……”
晏清雪指尖微顫。她突然想起魔蛟伏誅那夜，紀歸瀾腕間滴落的血，在月光下竟泛著淡淡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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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青衿居
月光如水，漫過窗欞，在青石地磚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幼龍霜瀧鬼鬼祟祟地趴在窗沿，金瞳豎成一線，緊緊盯著屋內——
燭火搖曳，紀歸瀾手持雪白絹布，正緩緩擦拭劍鋒。他的動作極輕，劍刃映著火光，竟隱約泛起潮汐般的紋路，一波一波，似有海浪聲隱隱回蕩。
太像了！
霜瀧的爪子不自覺地收緊，木制的窗框被它摳出幾道細痕。那劍勢流轉間的韻律，分明與幾百年前神宮演武場上，主人隨手舞劍時的姿態(tài)重合。
它一時失神，前爪一滑——
“咚！”
整條龍直接栽進了屋內，腦袋還磕在了矮幾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紀歸瀾的劍鋒倏然轉向，寒芒一閃，已直指幼龍鼻尖。
“小賊龍?！彼ひ舻?，眼底卻帶著幾分審視，“夜闖弟子居所，是想偷什么？”
“誰、誰偷了！”霜瀧炸開鱗片，龍尾卻誠實地一卷，把矮幾上剩下的半塊桂花糕撈進懷里，嘴硬道，“本君是來……來指點你劍法的！”
“哦？”紀歸瀾眉梢微挑，緩緩收劍入鞘，眼底閃過一絲興味，“那你說說，我的劍法哪里需要指點？”
霜瀧昂起頭，爪子在空中虛劃幾下，故作高深道：“第三式‘滄浪回鋒’，你手腕抬高了三分，劍氣外泄，失了內斂之意；第七式‘潮生碧落’，本該凝而不散，你倒好，劍氣狂放，恨不得掀翻房頂——”
它忽然噎住，爪子僵在半空。
糟糕！
這些細節(jié)，分明是主人當年醉酒后，在神宮后殿隨手比劃時胡謅的劍理，它怎么會脫口而出？！
紀歸瀾眸光驟深。
他忽然拔劍，劍尖輕挑，案上茶盞被一股柔勁托起，直直推向霜瀧——
“演示給我看?！?/p>
霜瀧一爪子拍飛茶盞，惱羞成怒：“憑什么聽你的！”
話音未落，紀歸瀾的劍鋒已至！
霜瀧本能旋身，龍爪與劍刃相擊——
“錚——”
金石交鳴之音炸響，劍氣與龍鱗碰撞，竟迸出細碎的火星。
霜瀧越打越心驚。
這人的劍勢……竟逼得它使出神界戰(zhàn)技應對！而紀歸瀾眼中亦浮現(xiàn)詫異——這小東西的招式，精妙得不像凡間之物。
“停！”
霜瀧猛地后翻，落在房梁上，氣喘吁吁，龍瞳緊縮：“你、你這劍法，到底跟誰學的？”
紀歸瀾收劍而立，燭火在他眉骨投下深深陰影，嗓音低沉：“自創(chuàng)的?！?/p>
“騙龍！”霜瀧氣得鱗片嘩啦作響，尾巴“啪”地拍在梁木上，“這分明是——”
它猛地咬住舌頭。
不能說！
紀歸瀾忽然拋來一塊蜜餞。
“喂?！彼ひ舻?，“你叫什么？”
霜瀧下意識伸爪接住，脫口而出：“霜——”
它突然僵住，蜜餞“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霜瀧——這是主人賜的名，意為“純凈堅韌”?？裳矍斑@人……
紀歸瀾彎腰拾起蜜餞，隨手擦了擦，抬眸問：“霜什么？”
夜風穿堂而過，燭火搖曳，在他側臉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霜瀧望著他被月光勾勒的輪廓，忽然恍惚了一瞬。
三百年前，神宮檐下。
瓊漿玉液被打翻，主人俯身拾起琉璃盞，指尖輕彈它的腦門，笑問：“小東西，該給你起個什么名好呢？”
“……霜小爪！”霜瀧猛地回神，兇巴巴地搶回蜜餞，胡亂塞進嘴里，含糊道，“因為本君爪子厲害！”
紀歸瀾低笑出聲。
那笑聲清朗，震得劍架上的長劍微微嗡鳴，似在回應。霜瀧愣住，忽然發(fā)現(xiàn)——
他笑起來時，左頰有個極淺的梨渦。
和主人……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