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陽光刺眼,侯府朱漆大門前圍得水泄不通。
門房小廝面無人色,抖如篩糠。
翠兒白著臉,急匆匆穿過回廊,對喬婉說道:“夫人,不好了,大公子被賭坊的人押在門口,說欠了八千兩,再不還錢就要剁了他的手!”
喬婉端坐鏡前,正將一支金簪插入發(fā)髻,聞言動作未停,只眸底寒光一閃:“慌什么?不是還沒剁嗎?”
呵,剁了他的手?
這不是好事嗎?
喬婉還真想看看,她的好大兒會不會被人砍斷手。
大門外,喧鬧震天。
兩個打手滿臉橫肉,正死死壓著狼狽不堪的江淮。
此時,江淮的錦衣被撕破,臉上青紫交加,嘴角淌血,哪還有半分侯府大公子的體面?
為首的疤臉張,臉上橫亙一道猙獰刀疤,手中短刀寒光閃閃,正對著圍觀人群叫囂:“都給老子看清楚了,鎮(zhèn)北侯府大公子江淮,欠我們‘富貴坊’八千兩,白紙黑字紅手?。 ?/p>
“侯府今天要不把這窟窿填上,老子就當場剁了他的手,讓諸位都開開眼!”
人群嘩聲不止。
“娘!娘救我??!”
江淮看見大門打開,喬婉的身影出現(xiàn),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爆發(fā)出凄厲的哭嚎。
他猛地掙脫鉗制,“噗通”跪倒在地,對著喬婉的方向瘋狂磕頭,額頭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瞬間紅腫破皮。
“娘,兒子錯了,兒子真的知道錯了,你救救我這一次吧!”
“我發(fā)誓,這是最后一次了,我再也不敢賭了,否則就讓我天打雷劈!”
“娘!你救救我??!”
江淮涕淚橫流,聲嘶力竭,賭咒發(fā)誓信手拈來,熟練得令人心寒。
喬婉冷眼看著,前世他一次次這般哭求,自己一次次心軟,最終換來的卻是被活活打死、焚尸滅跡的下場。
恨意如毒藤纏繞心臟,越收越緊。
喬婉緩步走出,站在高高的臺階上,陽光勾勒出她挺直如松的身影,華服在光線下流淌著冷冽的光澤。
她明明還未出聲,人群卻奇異地安靜下來了。
“江淮。”
喬婉居高臨下,只一聲名字,便讓江淮的哭嚎戛然而止,抬頭仰望著她。
“昨日,你盜取庫房祖?zhèn)饔聍梓氲洚敗!?/p>
“今日,你又欠下賭坊八千兩巨債?!?/p>
“侯府家訓(xùn),戒貪戒賭,修身齊家,你可還記得?”
“身為侯府嫡長子,承襲門楣、光耀祖宗之責,你可曾擔起半分?”
喬婉每問一句,江淮的臉色就白一分。
這跟他預(yù)料之中的不一樣!
以前,只要他哭過一回,娘立刻就心軟了,無論他欠了多少錢,都會替他填窟窿的,今日是怎么了?
難道還在氣自己推了她一把嗎?
江淮跪著上前,可憐兮兮地說:“娘,兒子真的錯了,我那日不該推你,更不該害你受傷的,我這個做兒子的真是說不出的自責?!?/p>
“呵,既然知道錯了,為何不回家?”
如果是前世,喬婉早就心軟了,會連忙拉他起來,問他有沒有被打,有沒有哪里受傷的,但這輩子再也不會了。
江淮噎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又哭又求的,娘親竟還不心軟,難道真想逼死他嗎?
“娘,這些話以后再說,你先拿出八千里,趕緊替我把賭債還了!”
江淮壓低聲音,只用兩人聽到的聲音說。
看似央求,卻字字脅迫。
喬婉冷冷看著他,非但不接茬,反而還勾起了一絲嘲諷的笑。
“江淮,你嗜賭成性,屢教不改,敗盡家業(yè),辱沒門風,如今還妄想叫我替你還賭債?”
江淮聽到這里,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絲不祥的預(yù)兆。
“娘……”
“你別喊我娘,我沒有你這等不知廉恥、自甘墮落的兒子!”
喬婉轉(zhuǎn)向疤臉張,眼神毫無波瀾,仿佛在處置一個廢物:“人,你們帶走吧,是剁手卸腿,還是賣去當哥兒,悉聽尊便?!?/p>
“他的生死,與鎮(zhèn)北侯府再無瓜葛?!?/p>
江淮如遭雷擊,一開始還沒反應(yīng)過來,直至聽到了圍觀之人的嘩然聲,這才猶如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臉上的哀求瞬間化為扭曲的怨毒。
“娘,你怎么能見死不救?”江淮猛地跳起來,指著喬婉,目眥欲裂:“我已經(jīng)給你跪下了,也認錯了,你還想如何?”
喬婉淡淡看著他,完全不把他的指責放在眼里,“你該如何,那便如何,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們的母子情分,在上輩子便斷了。
江淮又急又怒,一想到他真有可能被剁手剁腳,本就不多的理智直接崩潰了。
“娘,你就是想逼死我!你不配為人母!”江淮直接跳了起來,不裝了,“大家快看啊,這就是侯府主母,逼死親生兒子的毒婦??!”
江淮唾沫橫飛,狀若瘋癲。
然而,圍觀者看著他癲狂的模樣和疤臉張兇神惡煞的架勢,大多只是搖頭鄙夷,議論紛紛,卻無人敢為他出頭。
疤臉張臉色陰沉,原以為很快就能拿到賭債的,卻沒想到出師不利。
他可沒有江淮那么蠢,他在**打滾多年,一眼便出來喬婉是來真的,也是真不管江淮的死活了,氣得他朝江淮揚起了大刀。
看來,還是得流點血啊。
“住手!”
忽然,一聲裹挾著怒意的暴喝如驚雷炸響。
一輛華貴的馬車疾馳而至,車未停穩(wěn),鎮(zhèn)北侯江屹川已鐵青著臉躍下。
緊隨其后,一只纖纖玉手掀開車簾。
林清紅在丫鬟攙扶下盈盈落地。
她一身素雅衣裙,此刻卻用手帕緊掩口鼻,柳眉輕蹙,美目含淚,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這是怎么了?”
林清紅驚呼出聲,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走到江屹川身邊,不著痕跡地往他的身上靠了靠,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們關(guān)系匪淺。
這是侯府門口,林清紅無疑在打喬婉的臉。
人群又一次議論紛紛。
林清紅看了看江淮,又望向喬婉,驚呼問道:“姐姐,這是怎么回事,淮兒怎么被打成這樣了?”
“別叫我姐姐,我沒有你這么一個妹妹?!?/p>
語氣不帶一絲溫度。
林清紅噎住了,沒想到喬婉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也敢不給她面子。
真是好氣??!
眼中的怨恨一閃而過。
林清紅仍是弱柳扶風的模樣,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眶都微微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