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松明燃到了盡頭，最后一點火星戀戀不舍地湮滅在晨露中。
沈星河是被凍醒的。山風順著洞口的縫隙灌進來，帶著山林清晨的濕冷，刮在臉上像小刀子割肉，把他凍得一哆嗦。他動了動手指，發(fā)現(xiàn)身體的酸痛減輕了不少，至少能勉強坐起身，就是動作幅度大了點，骨頭會發(fā)出“咔咔”的聲響，像年久失修的木門。
“星子，你醒啦？”
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陳錚抱著膝蓋蜷縮在石壁邊，圓臉蛋上還帶著惺忪的睡意，嘴角掛著可疑的晶瑩，不知道夢到什么好吃的了。
看到他坐起來，小胖子眼睛瞬間亮得像兩盞燈籠，“我去給你找吃的！昨天在山澗看到野果子了，紅撲撲的，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毒！”
說著就要起身，卻被沈星河按住了手腕。
入手一片滾燙，不是因為熱，而是常年勞作磨出的厚繭下，藏著幾處新鮮的瘀青，是三天前為了護著原主，被王虎的跟班打的，青紫交錯，活像幅抽象畫。
“別動。”
沈星河的聲音還有些沙啞，目光落在他手臂上那片新舊交疊的傷痕上。舊傷是淺褐色的，像爬滿的小蛇；新傷泛著青紫，邊緣還沾著沒洗干凈的泥，看著就疼。
這哪里是十三歲少年該有的手臂？分明是常年被人欺辱，默默扛下一切的“榮譽勛章”。
陳錚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胖手往后縮了縮，嘿嘿笑了兩聲：“沒事沒事，這點傷算啥？過兩天就好了。以前我被王虎他們揍得更狠，不也照樣能跑能跳？” 他拍著胸脯，想證明自己結(jié)實，結(jié)果用力過猛，“哎喲”一聲捂住了肚子，看來是餓的。
沈星河沒說話，只是松開手，轉(zhuǎn)而低頭審視自己的身體。
這具少年的軀體瘦弱得像根被風吹歪的蘆葦，皮膚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蠟黃色，但丹田深處，卻有一縷微弱的暖流在緩緩游動，是這個世界的“靈力”，感覺像杯溫吞的白開水，沒什么力道。
他嘗試著像前世運轉(zhuǎn)真氣那樣引導這縷暖流，卻發(fā)現(xiàn)它比真氣更桀驁，在經(jīng)脈里東沖西撞，活像匹沒上韁繩的野馬，引得胸口一陣發(fā)悶，差點沒咳出一口老血。
沈星河皺起眉，忽然想起《天工九轉(zhuǎn)心法》的開篇總綱：“氣走周天，法隨心動，剛?cè)嵯酀?，萬物歸宗。”
這心法是天工閣的根基，講究以精神力駕馭能量，將剛猛的真氣轉(zhuǎn)化為可柔可剛的“天工之力”?；蛟S，也能用來馴服這“野馬拉稀”似的靈力？
他閉上眼睛，集中精神沉入丹田。意識如同無形的手，輕輕包裹住那縷亂竄的靈力，按照心法記載的“九轉(zhuǎn)路線”，引導它緩緩流轉(zhuǎn)。
第一轉(zhuǎn)，靈力撞上經(jīng)脈壁壘，潰散了大半，像個沒頭蒼蠅似的撞墻；第二轉(zhuǎn)，他調(diào)整精神力的頻率，與靈力共振，竟讓它溫順了幾分；第三轉(zhuǎn)，靈力終于按軌跡走完一周天，回到丹田時，竟比原來粗壯了一絲，還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金屬質(zhì)感。
“成了！”沈星河心中一喜。
這《天工九轉(zhuǎn)心法》不僅能運轉(zhuǎn)，還能改造靈力的性質(zhì)。剛才那絲金屬質(zhì)感，分明是天工之力特有的韌性！
更讓他震驚的是，隨著心法運轉(zhuǎn)，識海仿佛被滌蕩過一般，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甚至能“看見”自己體內(nèi)的景象：經(jīng)脈像交錯的溪流，丹田是一汪淺池，而在靠近丹田的位置，一團瑩白色的微光正微微顫動，無數(shù)根細如發(fā)絲的絲線從微光中延伸出來，遍布四肢百骸，是星蠶古契！那蠶絲在體內(nèi)晃悠，像掛了一肚子的魚線。
前世的他只能靠內(nèi)視感知真氣流動，卻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的“視野”。這一定是心法淬煉精神力的效果！沈星河嘗試著將精神力探向那些蠶絲，指尖立刻傳來一陣酥麻的觸感，仿佛能與它們產(chǎn)生共鳴。
“星子，你咋了？臉這么紅？”
陳錚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浸，小胖子湊過來，胖臉幾乎貼到他鼻尖上，“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我聽說練歪了會變成傻子的！”
沈星河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滿頭大汗，丹田處的靈力運轉(zhuǎn)也變得滯澀。這具身體太弱，撐不住長時間的心法運轉(zhuǎn)，像臺功率不足的破風扇。
“......沒事，運了下氣?！鄙蛐呛訜o語地回了一句，心里卻在想：“你才傻子，沒準全家都是......”
他抹了把汗，看向陳錚手里攥著的布包，“這是啥？包著石頭呢？”
“哦！藥！”
陳錚獻寶似的把布包遞過來，圓臉上帶著點小得意，“我今早去鎮(zhèn)上給你買的，李大夫說這‘青靈草’能治內(nèi)傷，可管用了！他還說要是沒效果，就讓我把草還回去退錢，不過我覺得他是騙我的，哪有賣出去還能退的？” 布包里躺著三株葉片帶鋸齒的青草，根部還沾著泥土，顯然是剛挖的，看著像野草。
沈星河捏起一株青靈草，指尖的精神力微動，立刻感知到草葉里蘊含的微弱靈力，確實有滋養(yǎng)氣血的功效。但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哪來的錢買這個？”
原主的記憶里，兩人所有的積蓄加起來也只有兩枚玄幣，還被王虎搶走了。
陳錚的胖臉瞬間紅了，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把攢著換鐵紋石的破銅片賣了，換了三枚玄幣，正好夠買藥的?！?/p>
他怕沈星河生氣，趕緊補充，“你別擔心，等你好了，我們?nèi)サV洞撿點廢鐵，很快就能賺回來！上次我還撿到塊生銹地玄鐵釘，賣了半個玄幣呢！”
沈星河看著他緊張得攥緊衣角的樣子，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那堆破銅片，陳錚攢了快半年，說是要換一塊最低階的“鐵紋石”，給吞金獸刻個防御靈紋，讓那只會啃鐵的小豬變得更抗揍?？蔀榱私o他買藥，小胖子眼睛都沒眨就賣了。
“這小胖子傻歸傻，但對自己是真的好?！?/p>
“胖子，”沈星河的聲音有些發(fā)緊，“以后別這么做了?！?/p>
“可是你的傷......”
“我的傷自己能治?！?/p>
沈星河打斷他，將青靈草放回布包，“這藥你留著，你的手也需要養(yǎng)，總不能以后撿破爛都握不住鐵片子吧？”
他指的是陳錚手臂上的新傷，小胖子卻以為他在逞強，急得臉都圓了：“星子你別硬撐！李大夫說你這次傷得重，再不治就要站不起來了！到時候我們?nèi)W院，你只能爬著去......”
“我沒硬撐?！?/p>
沈星河拿起一株青靈草，指尖凝聚起一絲剛運轉(zhuǎn)出的靈力，小心翼翼地注入草葉。
在精神力的“視野”中，他清晰地看到青靈草的靈力被激活，順著他的指尖涌入經(jīng)脈，雖然微弱，卻精準地流向胸口的傷處，帶來一陣清涼的舒適感，像喝了口加冰的酸梅湯。
陳錚看得目瞪口呆，胖嘴張成了 “O” 型：“星、星子，你咋能讓草藥自己跑呢？這是變戲法嗎？快教教我！學會了我就能讓玄幣自己跳進我的口袋！”
“滾！這叫靈力導藥?！?/p>
沈星河無語地解釋道，心里卻在飛速思考。
剛才注入草藥的瞬間，他隱約感覺到青靈草的靈力軌跡，像極了天工閣機關(guān)術(shù)中的“引流符文”。如果說靈力是能量，那引導能量流動的軌跡，不就是另一種形式的“紋”嗎？
“胖子，你跟我說說，靈紋到底是啥？” 沈星河問道。
陳錚撓了撓頭，努力回憶著從鎮(zhèn)上聽來的只言片語：“就是......就是刻在古契上的紋路吧？我聽鐵匠鋪的王叔說，厲害的靈紋師能在古契上刻‘紋’，刻了之后古契就變強了！比如給吞金獸刻個‘硬皮紋’，它就能扛住更重的打；給王虎的鐵殼甲蟲刻‘尖刺紋’，它的殼就帶刺了，上次它就用殼扎了金寶的屁股，氣得金寶啃了他三天的門檻?！?/p>
靈紋刻在古契上，能強化能力？
沈星河的心臟猛地一跳。這不就是機關(guān)術(shù)里的 “銘文” 嗎？天工閣的機關(guān)傀儡，之所以能運轉(zhuǎn)，全靠工匠在核心部件上銘刻的符文，用精神力將能量規(guī)律注入載體，使其產(chǎn)生特定效果。靈紋與銘文，分明是同源的東西！說白了，就是給“寵物”裝插件！
“那靈紋是怎么刻的？” 他追問，眼睛亮得驚人。
“好像是用精神力......還有特殊的材料？” 陳錚不太確定，“王叔說很難，一百個人里未必能出一個靈紋師。而且靈紋圖譜都被大勢力把持著，像我們這樣的......” 他沒再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他們這樣的底層，根本沒機會接觸，說白了就是 “窮人不配玩高端插件”。
沈星河卻沒在意這些。他的腦海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種可能：星蠶的蠶絲韌性極佳，若是刻上類似“銳金紋”的靈紋，會不會變得鋒利如刀？吞金獸能啃食金屬，若刻上“聚靈紋”，能不能更快吸收能量？到時候讓金寶啃鐵塊，他用蠶絲織鐵網(wǎng)，豈不發(fā)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