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沒有理會身后倉惶逃竄的身影,也沒有在意遠(yuǎn)處那些窺視的目光。
他平靜地推開略顯陳舊的木門。
“吱呀——”
門軸發(fā)出干澀的摩擦聲。
一股久無人居的、帶著霉味和灰塵氣息的陰冷空氣撲面而來。
房間不大,陳設(shè)極為簡單:一張硬板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墻角一個半舊的衣柜。
窗戶緊閉著,光線有些昏暗。
陳牧反手關(guān)上房門,將遠(yuǎn)處那些窺視的目光擋在了門外。
……
觀瀾閣上,幾道暗中窺視的目光隨著陳牧將房門關(guān)上收了回來。
頂層雅間。
“殿下,吳勇和孫茂,死了……”
心腹幕僚的聲音低沉而凝重,“是密報中提到的……那個黃巾巨人。手段……極其酷烈?!?/p>
蕭景琰指間的白玉扳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案幾,發(fā)出規(guī)律的輕響。
他眼神幽深,仿佛在咀嚼著幕僚口中的信息。
“哦?有意思。能將玄甲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一個五境武夫輕易碾死的法寶……”
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就是不知這等法寶,他陳牧還能動用幾次?”
幕僚趨前一步,低聲道:“殿下明鑒。如此威能的重寶,驅(qū)使起來,代價必然難以想象!
密探昨夜亦有回報,這位小侯爺,似乎并非傳言中那般不堪。
或許……正因自知是個廢人,才不惜付出巨大代價也要?dú)㈦u儆猴。否則,在這書院里,他便是待宰的羔羊,麻煩永無休止。”
“不無道理?!?/p>
蕭景琰微微頷首,目光投向窗外陳牧消失的方向,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峭。
“陳北境生前權(quán)傾朝野,功高震主。他這兒子,若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倒也罷了。
偏偏……天生不凡卻又毫無自保之力。你說,這樣的鎮(zhèn)北侯世子,能在這虎狼之地活多久?”
話語間,充滿了對宿命殘酷的了然。
“殿下英明!這小侯爺藏了這么多年,隨著鎮(zhèn)北侯的暴斃,也不得不暴露了?!?/p>
幕僚附和著,眼中閃過一絲貪婪,試探性地做了個攫取的手勢,“那黃巾巨人……著實威力不凡,我們是否……”
“威力不凡?”
蕭景琰嗤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眼神陡然銳利。
“或許吧。但我大衍疆域萬里,奇珍異寶何其多?區(qū)區(qū)一件法寶而已,值得我東宮去蹚這灘渾水,惹得一身腥臊?”
他語氣轉(zhuǎn)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父皇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就是要借這些世家的刀,除去這個心腹之患。我們只需……靜觀其變?!?/p>
他最后四個字說得極慢,目光重新落回指間的扳指,將所有的算計都深藏眼底。
……
另一邊,回廊陰影處。
當(dāng)黃巾力士摧枯拉朽般碾碎吳勇、孫茂二人的瞬間。
蕭景禹緊抱的雙臂緩緩松開,健碩的身軀微微前傾,銳利的鷹眸中散發(fā)出毫不掩飾的贊賞。
“好!不愧是將門之后!這樣的人才,才配得到我蕭景禹的賞識!”
他忍不住低喝一聲,仿佛看到了同類。
他猛地轉(zhuǎn)頭,眼中閃爍著發(fā)現(xiàn)璞玉般的興奮光芒,對身旁的幕僚晏秋沉聲道:
“晏秋!若他能扛過這殺雞儆猴之后的風(fēng)波……找個合適的機(jī)會與他接觸。此人……或?qū)⒊蔀槲沂种幸话岩庀氩坏降睦?!?/p>
“是,二殿下!” 晏秋應(yīng)道,眼中同樣精光閃動。
……
另一處廊檐下。
李琰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時已停止搖動,目光死死盯著那尊黃巾力士,眼神熾熱得仿佛要噴出火來。
“法寶!!真正的法寶??!” 他心中狂吼。
他隴西李氏,累世高門,族中也僅有一件法寶,深藏于家主父親之手,等閑不得一見。
“果然是……富貴險中求!” 李琰的心臟狂跳起來,巨大的貪念瞬間淹沒了所有理智。
一個瘋狂的計劃在他腦中飛速成型:
若是他能得此法寶,那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不……不僅僅是家族地位,甚至……父親的位置,也未必不能……
而未來,整個朝堂的格局或許都將因他李琰而改寫!
他的目光投向更遠(yuǎn),野心如同野草般瘋長。
……
房內(nèi)。
“曹無庸……”
陳牧的嘴唇無聲地翕動,吐出這個名字。
眼神如同冰封的深淵,寒徹骨髓,殺意在其中緩緩流淌。
一個卑賤的閹奴,竟也敢伸出爪子!
若非背后有皇帝的授意,區(qū)區(qū)曹無庸,安敢如此?!
父親的死,這筆血債,看來牽扯的人比他預(yù)想的還要深,還要多。
這小小的書院,恐怕也只是風(fēng)暴掀起的第一片浪花。
吳勇、孫茂之流?不過是棋盤上隨手可棄的螻蟻罷了。
至于在天子腳下殺人?
呵,兩個無足輕重的跳梁小丑,承平帝還不至于因此就急不可耐地撕破臉皮將他抹殺。
正是算準(zhǔn)了皇帝的心思,陳牧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fù)]下屠刀。
當(dāng)然,最根本的倚仗,還是他此刻掌握的力量。
尊者境修為。
一尊同樣擁有尊者境戰(zhàn)力的黃巾力士。
他尚不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實力,能否撼動整個大衍王朝的根基。
想來,應(yīng)無那般輕易。
在徹底探明皇室底蘊(yùn)之前,他不會輕易掀開底牌。
但……時間,站在他這邊!
每多活一日,他便能多召喚一尊黃巾力士,等同于多添一名尊者境的絕世戰(zhàn)力。
承平帝,你做夢也想不到吧?
你眼中待宰的“廢人”,竟是個能無限“爆兵”的掛逼!
陳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殘酷的弧度,心中甚至隱隱生出一絲期待:
當(dāng)一支由尊者境黃巾力士組成的“軍隊”,如同神罰般降臨在承平帝面前時,那張龍椅上掌控一切的臉龐,會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他走到書桌前,將那個沾染了灰塵和吳勇腳印的包袱放下。
粗糙的包袱布上,幾點(diǎn)暗紅刺目的污跡,如同凝固的恥辱烙印。
他沒有解開,只是伸出食指,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輕輕拂過那抹暗紅。
陳牧走到窗邊,透過模糊的窗紙,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天樞書院高聳的樓閣飛檐在陰沉的天空下勾勒出壓抑的輪廓。
他知道,平靜結(jié)束了。
從他踏入書院大門的那一刻起,風(fēng)暴就已經(jīng)無可避免地降臨。
門外遠(yuǎn)處,隱隱傳來嘈雜的人聲和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正朝著這片區(qū)域涌來。
書院……不會對剛才發(fā)生的一切視若無睹。
陳牧緩緩轉(zhuǎn)過身,背對著窗戶,臉上的最后一絲波瀾也徹底斂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靜,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前死寂的海面。
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