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塵順著老頭的手指,看向那幽暗無盡的甬道深處。
兩側(cè)石壁上,那些無聲哀嚎、扭曲掙扎的浮雕,在微弱的光線下仿佛活了過來,無數(shù)痛苦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在他身上。
走下去?
用這里的陰煞怨氣當柴燒?
用這里的痛苦絕望當錘子,把自己破碎的丹田重新煉成熔爐?
為了仇恨,他不顧一切,毫不猶豫踏入。
這每踏出一步,都在刀尖上跳舞,都在焚燒自己的命!
這哪里是路?這分明就是一座焚身的煉獄!
然而…
柳慕白抽血時的獰笑,父母死不瞑目的雙眼,玄天宗執(zhí)事那冰冷的殺意和蔑視…和今后玄天宗的追殺,以及這恃強凌弱的世道……這些不斷的刺激并逼迫著他不得不選擇走向這條不歸路。
恨!滔天的恨!還有那被踩進爛泥里、又被這邪火點燃的不甘和瘋狂!
“嗬…嗬嗬…”林塵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笑聲,干裂的嘴唇咧開,露出染血的牙齒。
那雙因為痛苦和虛弱而黯淡下去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兩簇瘋狂跳躍的金紅色火苗!
焚身煉獄?
那又如何!
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從被釘在樹上那一刻起,他就沒想過能善終!
燒吧!煉吧!
只要能換來力量!只要能撕碎仇敵!只要能燒穿這狗日的世道!
別說煉獄,就是十八層地獄,老子也闖了!
他不再看老頭,血紅的眼珠子死死盯住幽暗的甬道深處,那眼神,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毀滅一切的決絕!
“柴…火種…熔爐…”林塵喃喃著,掙扎著,用焦黑的手臂撐起殘破的上身。
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劇痛鉆心,新生的那點微弱火種在破碎的丹田里不安地跳動,帶來一陣陣灼熱的虛弱感。
從開始艱難的走,到支撐不住的身體倒在地上,就開始用爬!
但他不管!他咬著牙,一點一點,拖著難以站起來的下半身,手腳并用,朝著那血腥味最濃、黑暗最深的方向,像一條真正的、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狗,艱難地爬去!
身體摩擦著粗糙暗紅的巖石,留下淡淡的血痕。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痛楚。
破碎的丹田里,那點新生的金紅色“火種”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微弱地搖曳著,貪婪地汲取著他殘存的生命力,同時也散發(fā)出微弱的暖流,勉強支撐著他不至于立刻倒下。
老頭佝僂著背,默默跟在后面,慘白的蠟燭不知何時又點了起來,昏黃搖曳的光,勉強照亮前方幾尺。
他看著林塵在地上拖出的血痕,看著他那因劇痛和瘋狂意志而顫抖的背影,渾濁的獨眼里,沒有了之前的蠱惑,只剩下深沉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憫!
甬道越來越窄,越來越陡峭,一路向下,仿佛沒有盡頭。
兩側(cè)石壁上的浮雕也越發(fā)密集了起來,那些痛苦掙扎的人形,表情更加猙獰絕望,仿佛在無聲地嘶吼著永恒的詛咒。
“呃…”林塵爬過一處轉(zhuǎn)角,身體猛地一僵,一股突如其來、極其陰寒的氣息,瞬間纏上了他的身體!
這股氣息并非來自實體,更像是一種沉淀了無數(shù)歲月的怨念和死氣,直接侵襲靈魂!
他體內(nèi)的那點微弱火種驟然一縮,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和壓制!
剛剛恢復(fù)一絲暖意的身體瞬間如墜冰窟,刺骨的寒冷和強烈的眩暈感讓他眼前發(fā)黑,差點直接趴下。
“哼!這點陰風都扛不住,還想煉爐子?”老頭沙啞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毫不留情的嘲諷。
他枯瘦的手指隔空對著林塵后背虛點了一下。
“嗤!”
一道細若游絲、卻更加凝練陰寒的灰色氣流,射入林塵體內(nèi),精準地扎向那股侵襲他的陰寒怨念!
“呃??!”林塵身體劇震,感覺像是兩股冰冷的毒液在自己身體里廝殺!
那新注入的陰煞之力更加歹毒霸道,瞬間將侵襲他的怨念撕碎、吞噬!
但這過程帶來的痛苦,絲毫不亞于剛才老頭刺激他丹田!
然而,就在這新的陰煞之力肆虐的瞬間——
嗡!
丹田深處那點微弱的金紅火種,似乎被這更“鮮美”的“柴薪”徹底激怒了!它猛地一跳,爆發(fā)出比之前強烈數(shù)倍的光芒和灼熱!
“嗤嗤嗤——?。?!”
劇烈的焚燒凈化之聲在林塵體內(nèi)響起!那新注入、更霸道的陰煞之力,如同投入火爐的干柴,被金紅火種瘋狂吞噬、煉化!
一股更加精純、更加灼熱的暖流從中誕生,迅速驅(qū)散了那股刺骨的陰寒,甚至讓他破碎的丹田都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飽脹”感!
那暖流所過之處,撕裂的傷口似乎都傳來一絲微不可察的麻癢!
痛苦!但痛苦之后,是力量!
雖然這點力量微不足道,卻真實不虛!
林塵猛地吸了一口氣,刺鼻的空氣吸入肺腑,卻被他體內(nèi)那點新生的灼熱暖流迅速加熱。
他眼中那兩簇瘋狂的火苗,燃燒得更加熾烈!
他不再猶豫,甚至不再去看老頭,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沉、如同野獸般的咆哮,拖著殘軀,更加瘋狂地朝著那怨念更重、陰風更厲的甬道深處爬去!
主動迎向痛苦!主動尋找“柴薪”!
他要燒!他要煉!他要在這煉獄里,把自己鍛造成一尊…焚世的熔爐!
老頭看著林塵近乎自虐般沖向更濃郁的陰煞怨氣,看著他身上那因不斷焚燒“柴薪”而明滅不定的微弱火紋,渾濁的獨眼里,那絲悲憫更深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焚途煉爐…九死無生…”
“小子…但愿你能撐到…看見焚途盡頭的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