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成了90年代終焉村的閃婚新娘子，還白撿了個拖油瓶。便宜老公齊夏眼神躲閃，
村里失蹤案一件接一件。我靠寫稿爆紅賺稿費，筆下的懸疑故事卻仿佛在預知現(xiàn)實。
直到我在齊夏書房地板下，
發(fā)現(xiàn)那些帶血的女性衣物和我的身份證復印件——日期是三個月后。
我二十二歲生日蛋糕上的蠟燭還沒吹滅，我媽就告訴我，我嫁人了。準確地說，我被嫁人了。
為了給我弟湊彩禮錢，我媽把我賣給了終焉村的齊夏，一個帶著三歲拖油瓶的鰥夫。
“過去好好給人當后媽，別再想著寫那些沒用的東西。
”這是我抱著破布包袱踏進齊家院子時，我媽說的最后一句話。齊家院子很大，灰墻高聳，
墻頭爬著枯黃的藤蔓。風吹過時，院門發(fā)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像老人在呻吟。
一個男人站在院子當中，身材高大，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工裝。他就是齊夏。
他看我的眼神很空，不像在看一個人，倒像在驗收一件貨物?！胺块g在東頭，
”他聲音干巴巴的，“缺什么和婳姐說。”婳姐是齊家?guī)蛡?，臉皺得像顆核桃，
看我的時候那雙小眼睛滴溜溜轉(zhuǎn)，從我廉價的塑料涼鞋掃到蹭了灰的裙擺，
鼻子里輕輕哼出一口氣?！案襾?，”她轉(zhuǎn)身時帶起一陣風，
有股蔥油和潮濕泥土混合的味道。我的新房四壁空空，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張掉漆的書桌，
一把椅子。窗戶玻璃裂了條縫，用膠布粘著。我把包袱扔在床上，
灰塵在從窗縫漏進來的光柱里飛舞。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敲打著胸腔。
我才不要困死在這鬼地方。我得跑。但在那之前，我需要錢。
---晚飯時候見到了那個“拖油瓶”，齊夏的兒子，小名崽崽。他坐在高腳椅上，
兩條小短腿懸空晃蕩，臉色蒼白，眼睛大得離譜。他不說話，也不看我，
只盯著自己碗里的糊糊。齊夏坐在主位，沉默地咀嚼。飯桌上只有筷子碰到碗邊的聲音，
還有窗外一陣緊過一陣的蟬鳴，吵得人心煩?！按謇锊惶?，”婳姐突然開口，
她把一盤炒青菜放在桌子中間，壓低了聲音，“東頭老李家閨女，昨晚也沒了。
”齊夏夾菜的手頓了一下?！吧俳郎喔?。”“我是讓新來的小心點！”婳姐蹭到我旁邊，
“這半年，第三個了?；畈灰娙耍啦灰娛??！彼砩夏枪捎湍佄陡亓?，“警察來了幾趟，
屁都沒查出來。邪門得很?！蔽液箢i窩冒起一股涼氣。晚上我睡不著。
熱風透過窗戶裂縫吹進來，帶著稻田和遠處水塘的腥氣。床板硬得硌人。我爬起來，
從包袱最底下摸出皺巴巴的稿紙和一支快沒水的鋼筆。出版社的退稿信還夾在里面，
說我寫的懸疑小說情節(jié)老套，缺乏真實感。去他的真實感。我趴在那張破書桌上，
就著昏黃的燈泡開始寫。筆尖刮著紙面，發(fā)出沙沙聲。我寫終焉村的夜晚，
寫女人消失的尖叫被風聲吞沒，寫泥塘底下冒出的可疑氣泡，寫一個躲在暗處的影子，
腳步聲輕得像貓。我把婳姐的話，齊夏的沉默，這棟大房子的壓抑，全揉了進去。
寫完天都快亮了。我把稿紙塞進信封，寫上城里最新一家通俗故事雜志的地址。
我知道希望渺茫。---五天后，我居然收到了采用通知和一張匯稿費的單子。金額不大，
但夠我買張去省城的車票還有剩。攥著那張紙，我手有點抖。我去村委辦公室取匯款單，
會計燕知春穿著件時髦的碎花襯衫，靠在門框上看我。“厲害啊，肖冉，”她笑著說，
但眼睛沒笑，“齊夏知道你這么有才華嗎？”我沒接話。她湊近一點，
聲音壓得更低：“不過啊，齊家那個前一個……也挺能寫寫畫畫的。”她頓了頓，
像在欣賞我的表情，“可惜了?！蔽液蟊嘲l(fā)涼?！翱上裁?？”她只是笑，聳聳肩，
轉(zhuǎn)身扭著腰走了。我捏著匯款單往回走，太陽明晃晃的，我卻覺得冷。
路邊幾個女人對著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我一靠近，她們立刻噤聲，散開了。
齊夏對我的態(tài)度變了點。他看見我在寫東西，沒再甩臉色，只是沉默地看我，眼神復雜。
有時他半夜出門，腳步聲很輕，但我聽得一清二楚。我趴在窗邊，
看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濃霧里，直到天亮前才回來，
帶著一身河水的泥腥味和……一絲極淡的、甜膩的香氣。崽崽還是不理我。
但他有時會偷偷看我，那雙大眼睛里，不是孩童的天真，而是一種安靜的、過量的注視。
有一次我碗里的飯莫名其妙多了一個荷包蛋，金黃油亮。婳姐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又寫了好幾篇。篇篇都賣掉了。讀者來信像雪片一樣飛到村委，燕知春每次遞給我時，
眼神都探究得像針。“又寫我們村了？寫得跟真的一樣?！彼?，“好像你親眼見過似的。
”我筆下那個看不見的兇手，越來越清晰。我寫他如何用沉默偽裝，
如何利用人們對失蹤案的恐懼轉(zhuǎn)移視線，如何將那些私人物品藏在他最常待的地方，燈下黑。
雜志社編輯來信，夸我寫得真實，有沖擊力，希望我保持這個“風格”。我捏著信紙，
腦子里閃過齊夏半夜帶回的泥腥，燕知春意有所指的話，崽崽恐懼的眼神，
還有婳姐身上總也散不掉的油膩味。我真的只是在寫故事嗎？還是有人在通過我的筆，
告訴我什么？---晚飯時，停電了。婳姐罵罵咧咧去找蠟燭。黑暗濃稠得像是墨汁，
瞬間淹沒了所有人。只有窗外一點點微弱的月光，勾勒出家具扭曲的輪廓。
崽崽突然小聲說：“……媽媽。”齊夏的聲音立刻響起，緊繃得像根弦：“別胡說。
”“她就在那兒，”崽崽的聲音帶著哭腔，細得像絲線，“在姐姐后面。
”我渾身的汗毛瞬間立了起來。猛地扭頭。身后是墻壁，空無一物。黑暗里，
只有我的呼吸聲，又急又亂。蠟燭亮了。婳姐舉著蠟燭站在門口，昏黃的光影在她臉上跳動，
顯得詭異莫名。齊夏的臉色在燭光下慘白如紙。崽崽把頭埋進了胳膊肘，
小小的肩膀瑟瑟發(fā)抖。我的心臟瘋狂地捶打著肋骨。那天夜里，我做了噩夢。夢見一個女人，
渾身濕透，長發(fā)貼著臉，水珠不斷往下滴。她指著我的書桌下方，嘴唇開合，卻沒有聲音。
我驚醒了。心跳如鼓。月光慘白，從窗戶裂縫流進來，照在書桌下的地板上。
那里有幾塊木板邊緣的顏色不太對，像是新近動過。鬼使神差地，我爬下床。
手指摳進木板縫隙，用力一掀。木板松了。
一股混合著塵土和某種無法形容的、甜膩腐敗氣味的味道涌了出來。下面是一個暗格。
我伸手進去，摸到了一樣東西。軟軟的，布料。我把它拽出來。是一件女人穿的襯衣。
胸口的位置，浸染著一大片已經(jīng)變成褐色的污漬，硬邦邦的。血腥味沖進我的鼻腔，
胃里一陣翻攪。我又摸，手指碰到一個硬殼小本子。我把它掏出來。是我的記者證。
封面上燙金的字跡在月光下反著光。我翻開來，內(nèi)頁貼著我的照片。發(fā)證日期欄，
那個黑色的印章日期，清晰得刺眼：一九九五年十一月十五日?？涩F(xiàn)在，才一九九五年八月。
記者證從手里滑落，我癱坐在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凍住了。身后，
極輕的腳步聲停在房門外。一只手，搭上了門把。緩慢地，轉(zhuǎn)動了一下。
門板“吱呀”轉(zhuǎn)動的聲響，像生銹的刀片刮過神經(jīng)。我僵在原地，指尖還沾著暗格里的霉味，
后頸的汗毛被門外透來的寒氣凍得倒豎?！靶蚜耍俊饼R夏的聲音在黑暗里響起，
比平時更低沉，帶著水汽未干的濕冷，“地上涼。”燭光突然從門縫擠進來，
在他腳邊投下道細長的影子。我看見他手里端著個搪瓷杯，杯沿晃著圈琥珀色的光暈，
是他每晚都會泡的濃茶?！拔摇鹨??！蔽业穆曇舭l(fā)飄，目光死死黏著暗格的木板，
生怕他低頭看見那攤沒來得及掩蓋的陰影。襯衫上的褐色污漬在月光下泛著油光，
像只盯著我的眼睛。他推門進來，燭光在他臉上游移。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眼角有塊淤青，新的，
像是被什么鈍器撞過?！皩懤哿耍俊彼烟麓杀旁谧郎?，杯底與桌面碰撞的脆響，
在死寂里格外刺耳，“最近村里不太平，早點睡?！彼D(zhuǎn)身要走時，
崽崽的哭聲突然從隔壁傳來，細弱得像貓叫。齊夏的腳步頓了頓，
我趁機踢了塊碎布蓋住暗格，木板與地面摩擦的輕響被哭聲蓋得正好?！拔胰タ纯?。
”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我聽見他哄崽崽的聲音，低低的，帶著種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這溫柔讓我后背更涼——一個對親兒子都吝嗇笑容的男人，會在深夜對哭鬧的孩子軟語相勸？
等腳步聲遠了，我瘋了似的把暗格里的東西全掏出來。三件女式衣物，
一條碎花裙子的下擺沾著水草，一件毛線衣的袖口有撕扯的破口，還有那條帶血的襯衣。
最底下壓著個牛皮紙信封，拆開時飄出幾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梳著麻花辮，
笑起來有兩個梨渦，站在齊家院子里，懷里抱著個襁褓，正是崽崽。
她背后的葡萄藤還是綠的，不像現(xiàn)在這樣枯得只剩藤蔓。
最后一張照片讓我呼吸驟?！耸掷锱e著張稿費單，匯款金額和收款人姓名，
赫然是我發(fā)表第一篇小說時的數(shù)字，只是收款人寫著“林晚秋”。林晚秋。齊夏的前妻。
我突然想起燕知春說的話——“齊家前一個也挺能寫寫畫畫的”。
搪瓷杯里的濃茶還冒著熱氣，我捏著照片湊近，杯壁上印著的指紋在燭光下泛著油光，
和那件毛線衣破口處的指紋印，竟隱隱重合。第二天我借口買稿紙去了鎮(zhèn)上，
在郵電局排隊打電話給雜志社。編輯大姐還記得我，說我的小說最近特別火，
尤其是寫“丈夫深夜藏東西”那段，讀者都說“真實得像親眼看見”?！皩α诵と剑?/p>
”她突然說，“上次給你寄樣刊，地址寫的終焉村齊夏收，簽收人卻是林晚秋，
是不是你親戚代收?。俊彪娫捖犕膊铧c從手里滑掉。林晚秋不是失蹤了嗎？
怎么會簽收三個月前的郵件？回村時路過村西頭的泥塘，幾個小孩在塘邊撈蝌蚪，
其中一個舉著塊碎鏡片喊：“看！像不像齊嬸子的發(fā)卡？”鏡片在陽光下晃出點藍，
和林晚秋照片里別在辮子上的發(fā)卡顏色一樣。我胃里一陣翻攪，
轉(zhuǎn)身撞見燕知春挎著菜籃子站在身后，碎花襯衫被風吹得貼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