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舊深沉。
山洞外的森林,仿佛是一頭蟄伏的、吞噬萬物的巨獸,只有偶爾幾聲遙遠的獸吼,彰顯著它的存在。
洞內(nèi),篝火的光芒柔和地跳動著,將兩個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拉出長長的、幾乎要融為一體的影子。
龍紹炎沒有療傷,只是靜靜地抱著懷中那具冰冷的、嬌小的身軀,將自己額頭那冰冷的皮膚,與她滾燙的額頭,輕輕地抵在一起。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體內(nèi)那股狂暴的、不屬于她的金色龍氣,正如同無主的野馬,在她脆弱的經(jīng)脈中橫沖直撞。
他沒有試圖去“引導(dǎo)”,他只是將自己體內(nèi)那絲同源的、微弱的龍氣,如同最溫柔的呼吸,緩緩地,渡入她的體內(nèi)。
那不是治療,那是一場無聲的“共鳴”。
他用自己的心跳,去安撫另一顆失控的心跳。
少女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她那蒼白如紙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絲健康的紅暈。她肌膚下那些隱隱流轉(zhuǎn)的淡金色龍紋,也逐漸隱去,徹底融入了她的血脈深處。
這個過程,持續(xù)了整整一夜。
當黎明的第一縷微光,穿透森林的迷霧,如利劍般刺破黑暗,照進山洞時,龍紹炎才緩緩收回了自己的魂力。
他早已精疲力竭,臉色比懷中的少女還要蒼白幾分。但他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明亮。
就在他將自己的龍氣渡入依依體內(nèi)的瞬間,那道“冰心同源咒”建立的血脈橋梁,竟不受控制地,將他的一部分心神,也一并“拽”入了他自己那片死寂的、早已被他遺忘的丹田氣海!
在那里,他沒有看到廢墟。
他“看”到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正在無聲咆哮的金色汪洋。
以及,在那汪洋之上,一道由無數(shù)他無法理解的、充滿了“宿命”與“秩序”氣息的符文構(gòu)成的、巨大而冰冷的神圣囚籠!
就在他試圖窺探得更深時,那座囚籠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意志,微微一震!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仿佛來自更高維度的恐怖意志,轟然反彈!
“噗!”
龍紹炎猛地從那內(nèi)視中驚醒,狂噴一口鮮血!
擎輝那充滿了驚駭與恐懼的咆哮,才在他腦海中炸響:“蠢貨!快停下!那不是你現(xiàn)在能窺探的東西!你想魂飛魄散嗎?!”
在龍紹炎因反噬而痛苦不已時,擎輝的聲音才帶著后怕與前所未有的凝重繼續(xù)響起:“……那座囚籠……那根本不是尋常的封印!那是混合了‘因果’與‘虛無’的法則枷鎖!小子,你的魂脈根本不是被廢,而是被……囚禁了!”
擎輝的話,如同一道道驚雷,在龍紹炎的心中炸開,讓他渾身冰冷。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天才隕落,卻沒想到,真相竟是“神龍被縛”!那三年的廢物生涯,那所有的屈辱與不甘,背后竟隱藏著如此驚天的秘密!
究竟是誰,用何等通天的手段,在他的身上設(shè)下了這樣的枷鎖?是敵人,還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唔……”
懷中,傳來一聲輕微的、如同夢囈般的呻吟,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
炎雪·依依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還有些迷茫,但當她看清自己正被龍紹炎緊緊抱在懷里,并且兩人以一種極其親密的姿態(tài)相擁了一夜時,她那雪白的臉頰,瞬間騰起兩朵絢爛的紅霞,如同最美的朝霞。
她下意識地想要掙扎,卻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酸軟,提不起一絲力氣。
“別動。”龍紹炎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柔,“你剛剛承受了巨大的力量洗禮,需要時間適應(yīng)?!?/p>
炎雪·依依這才注意到自己身體的異樣。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體內(nèi),正充盈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而純凈的寒冰之力。
這股力量,比她之前強大了數(shù)倍不止!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對天地間冰屬性能量的感知,也變得敏銳了許多。
她想起了昨夜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想起了自己不顧一切施展的禁術(shù),想起了那股涌入自己體內(nèi)的、霸道而高貴的金色寒流。
她……因禍得福了。
而這一切,都源于眼前這個少年。
“我……”她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喉間,卻不知從何說起。
“感覺怎么樣?”龍紹炎沒有看她,只是望著洞外那漸漸明亮起來的天色,輕聲問道。
“很……很好?!毖籽ひ酪赖穆曇艏毴粑靡鳎吧眢w里,好像充滿了力量……但是,我控制不住它們。”
“我教你。”
龍紹炎的話,簡單而直接。
他沒有松開抱著她的手,而是引導(dǎo)著她,讓她將心神沉入自己的氣海。
“感受它們,不要畏懼它們。它們是你的一部分。”他的聲音,通過那道血脈橋梁,直接在她的靈魂深處響起,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魔力,“試著,將它們凝聚在你的指尖。”
炎雪·依依閉上眼睛,按照他的引導(dǎo),小心翼翼地嘗試著。
她念頭一動,一股龐大的寒冰之力瞬間涌向她的右手食指。
“咔嚓!咔嚓!”
山洞的地面上,一層厚厚的冰霜以她的身體為中心,飛速地蔓延開來!洞壁上,甚至凝結(jié)出了數(shù)根鋒利無比的冰錐!
這股力量,遠比她想象的要強大、也更難控制!
“別慌!意念集中,只在指尖!”龍紹炎的聲音再次響起。
炎雪·依依深吸一口氣,努力地收束著那股失控的力量。
終于,她指尖一涼,一朵晶瑩剔透、栩栩如生、散發(fā)著淡淡金色光暈的冰晶雪花,緩緩地凝聚成型。
她成功了!
炎雪·依依驚喜地睜開眼,看著自己指尖那朵美麗而強大的冰花,臉上露出了孩童般純粹的笑容。
看著她那不含一絲雜質(zhì)的笑顏,龍紹炎那顆因仇恨與驚天秘密而冰封的心,也仿佛被融化了一角。
“我們該走了?!彼p聲說道,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
兩人走出了山洞。清晨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驅(qū)散了森林中最后一絲陰霾。
歸途,不再像來時那般兇險。
龍紹炎的魂脈雖然只解開了一絲封印,但他的實力,已非吳下阿蒙。他與炎雪·依依之間,形成了一種奇妙的互補。
他的虛空魂瞳能提前預(yù)知危險,而炎雪·依依那剛剛覺醒的、威力巨大的寒冰之力,則成了最強大的攻擊手段。
途中,他們再次遇到了一群不開眼的“鐵背豪豬”。
這一次,龍紹炎沒有再獨自戰(zhàn)斗。
“左前方,三十步,那頭最壯的。”他站在炎雪·依依身旁,冷靜地指揮著。
炎雪·依依深吸一口氣,將體內(nèi)的力量凝聚起來。
“記住我教你的,不要想著凍結(jié)它的全部,那只會浪費力量。把所有的力量,凝聚成一點,一根針?!饼埥B炎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韻律,引導(dǎo)著她的心神。
炎雪·依依伸出纖纖玉指,遙遙對準了那頭正在咆哮的豪豬。
“就是現(xiàn)在!”
隨著龍紹炎一聲令下,一道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細如牛毛的冰針,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瞬間跨越了空間的距離!
“噗——”
那頭以防御力著稱的鐵背豪豬,巨大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轟然倒地。在它的眉心處,只有一個細微的、被冰霜覆蓋的血洞。
一擊斃命!
剩下的幾頭豪豬見狀,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哀鳴,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炎雪·依依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遠處那頭倒斃的魂獸,臉上充滿了不敢置信的驚喜。
“我……我做到了?”
“你做到了?!饼埥B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己都未察覺的、淡淡的微笑。
在這樣一次次的配合與教導(dǎo)中,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飛速地升溫。他們不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更像是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心意相通的知己。
又過了一日,當他們終于走出那片最茂密的原始叢林,來到一處可以遙望人類城邦輪廓的山脊時,兩人都停下了腳步。
黎明,正在到來。
分別的時刻,也到了。
“我……我該去找我的護衛(wèi)隊了。”炎雪·依依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失落。
龍紹炎點了點頭,心中也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炎雪·依依從自己雪白的脖頸上,摘下了一枚用紅繩穿著的、通體晶瑩剔透的冰藍色玉佩。那玉佩上,雕刻著一朵栩栩如生的雪花圖騰。她的動作充滿了猶豫。
她看著龍紹炎,那雙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現(xiàn)出了一絲屬于少女的、無法言說的復(fù)雜情緒。她將玉佩塞到他的手中,那滾燙的溫度,仿佛要將他的掌心都灼傷。她沒有說那些關(guān)于“預(yù)警”和“定位”的功能,只是用一種近乎于命令的、帶著哭腔的語氣說道:“你……要好好活著!”
龍紹炎沒有推辭,他鄭重地收起了這枚還帶著少女體溫的玉佩。
“我的名字,叫龍紹炎?!彼粗倥?,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終于,將自己真正的名字,托付給了她。
說完,他似乎覺得還不夠。他沉默了許久之后,才從地上撿起一塊最普通的、光滑的鵝卵石。他伸出食指,那絲剛剛蘇醒的天寒龍氣凝聚于指尖。
他雕刻的過程,不再是行云流水,而是充滿了笨拙與專注。
片刻之后,一條栩栩如生、鱗甲畢現(xiàn)的迷你冰晶小龍,盤踞在了那塊平平無奇的鵝卵石之上。這冰龍散發(fā)著淡淡的金色光暈,觸手冰涼,卻又仿佛蘊含著生命。
他將那塊還帶著他指尖溫度的石頭遞過去時,沒有說那些關(guān)于“穩(wěn)固血脈”的功效,只是沙啞地說道:“如果……還有再見面的那一天,用它,來換我一頓飯?!?/p>
炎雪·依依呆呆地接過那塊石頭,感受著上面?zhèn)鱽淼摹⑴c自己血脈同源的、溫暖而又霸道的氣息,她的眼眶,不知不覺地,紅了。
“我……我走了。你,一定要保重!”她說完,像是怕自己會后悔一樣,轉(zhuǎn)身朝著山下另一條小路跑去。
龍紹炎站在原地,看著她那雪白的身影,在晨曦的微光中,漸漸遠去。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枚溫暖的冰藍色玉佩,又摸了摸腰間那根冰冷粗糙的“獠牙”。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黎明氣息的、清冷的空氣,不再有任何留戀,轉(zhuǎn)過身,朝著通往天魂城的方向,決絕地走入了更深的晨霧之中。
他的征途,才剛剛開始。但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