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鴻飛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夜塵凡。
他身后的兩個家丁也露出了譏諷的笑容,顯然把夜塵凡的話當成了笑話。在他們眼里,二房早就落魄了,除了這座空蕩蕩的宅子,哪還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夜月溪也擔憂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袖,小聲說:“哥,別跟他犟了……”她也以為哥哥是氣急了說胡話。
夜塵凡卻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后不疾不徐地走到那個落滿灰塵的木箱前,將其打開。
箱子里,是一些早已失去光澤的銀簪、珠花,還有幾件母親生前穿過的舊衣物。在這些東西的底下,靜靜地躺著一塊巴掌大小的玉佩。
這玉佩,夜塵凡有印象。是父親早年在外游歷時,花了幾文錢從一個老農(nóng)手里買來的。玉佩質(zhì)地渾濁,顏色灰白,上面還雕著幾筆粗劣不堪的云紋,毫無美感可言,一直被當作廢料扔在箱底。
夜鴻飛探頭一看,頓時又是一陣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夜塵凡,你說的就是這塊破石頭?這玩意兒,扔到大街上,狗都懶得聞一下!你還五千兩?五文錢我看都懸!”
夜塵凡沒有理會他的嘲諷,只是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捧在手心。
入手冰涼,質(zhì)感粗糙。
但在他的【靈犀之眼】下,這塊“破石頭”的內(nèi)部,卻別有洞天。
那層粗劣的灰白玉質(zhì),只是一層薄薄的外殼。透過這層外殼,他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包裹著一團柔和、純凈、宛如初生月光般的白色光暈。這光暈的核心,散發(fā)著一股極其古老、靜謐的氣息,仿佛沉睡了千年。
“璧中璧……”
這是古籍中記載的一種奇玉。有些天生異稟的寶玉,在形成過程中,外層會包裹上一層石皮或劣質(zhì)的玉殼,如同明珠蒙塵,其內(nèi)在的精華被完美地封存起來。非有大機緣、大眼力者,不能識之。
前世的他,也只是在泛黃的古籍中讀到過這種傳說,未曾想,重生之后,憑借這“靈犀之眼”,竟親手觸碰到了這等奇珍!
他能“看”到,這層劣質(zhì)的外殼,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后人加上去的。雕刻的手法極為拙劣,似乎是為了掩蓋什么。而內(nèi)部那真正的寶玉,其“神韻”之悠遠,遠超他前世見過的任何一件玉器。
這絕對是某位古代大能為了躲避災禍,故意用這種“藏玉”之術,將一塊絕世美玉偽裝了起來!
夜塵凡的心跳微微加速,他壓下內(nèi)心的激動,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夜鴻飛。
“鴻飛堂兄,你既然不識貨,那我們不妨打個賭。”
“打賭?跟你這個窮光蛋打什么賭?”夜鴻飛一臉不屑。
“就賭這塊玉佩。”夜塵凡將玉佩托在掌心,“我若能證明它價值連城,你不但要將那五百兩的借據(jù)一筆勾銷,還要當著我的面,向我妹妹道歉。若我證明不了,這宅子,我雙手奉上,絕無二話?!?/p>
此言一出,夜月溪的臉色瞬間煞白。“哥,不要!”
這賭得太大了!宅子是他們唯一的容身之所了!
夜鴻飛的眼睛卻亮了起來。他本來今天的目的就是為了逼迫二房交出宅契,沒想到夜塵凡自己送上門來了!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此話當真?”他急切地確認道。
“我夜塵凡,一言九鼎?!?/p>
“好!”夜鴻飛生怕他反悔,立刻拍板,“空口無憑,我們立下字據(jù)!我這就去請城里最大的當鋪‘聚寶齋’的掌柜來當個見證,他可是咱們天水城里最懂玉器的行家!省得到時候你輸了耍賴!”
聚寶齋的錢掌柜,在天水城是出了名的眼光毒辣,為人也還算公允。夜鴻飛請他來,正是要讓夜塵凡輸?shù)眯姆诜?/p>
“可以?!币箟m凡淡然點頭。
夜鴻飛大喜過望,立刻吩咐一個家丁:“快去!用最快的速度把聚寶齋的錢掌柜請來!就說夜家有天大的賭局,請他來做個公斷!”
家丁領命飛奔而去。
夜月溪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不停地搖著哥哥的手臂。
夜塵凡卻只是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拿起桌上的一把刻刀,靜靜地端詳著手中的玉佩,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在用【靈犀之眼】仔細觀察著玉佩的內(nèi)部結構。那層偽裝的外殼雖然拙劣,但與內(nèi)部的寶玉結合得天衣無縫。想要在不損傷內(nèi)玉分毫的情況下將其剝離,需要極其精準的眼力和穩(wěn)定的手法。
這對他來說,是一個挑戰(zhàn),也是一個機會。一個向這個世界,宣告他夜塵凡歸來的機會。
不到半個時辰,門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那個家丁引著一個身穿錦袍、山羊胡,看起來精明干練的中年人快步走了進來。正是聚寶齋的錢掌柜。
“鴻飛少爺,這么急著找老朽來,所為何事?。俊卞X掌柜一進門就拱手笑道。
夜鴻飛立刻站起身,熱情地迎了上去,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重點強調(diào)了夜塵凡是如何用一塊“破石頭”夸口價值五千兩,并立下賭約的。
錢掌柜聽完,眉頭微皺,目光投向了那個安靜地站在一旁的少年,夜塵凡。
對于夜家的這位二公子,他有些印象。是個有才氣但性子孤僻的年輕人,時常會拿一些字畫來聚寶齋寄賣,可惜他的東西太過古拙,不合時流,基本都賣不出去。
“錢掌柜,您給瞧瞧,就是這玩意兒!”夜鴻飛獻寶似的指著夜塵凡手中的玉佩。
錢掌柜走到夜塵凡面前,客氣地說道:“塵凡公子,可否讓老朽一觀?”
“掌柜請便。”夜塵凡將玉佩遞了過去。
錢掌柜接過玉佩,只看了一眼,便暗暗搖頭。以他幾十年的經(jīng)驗,這塊玉的玉質(zhì)混雜,色澤灰敗,雕工更是粗劣不堪,確實是扔在路邊都沒人撿的貨色。
他有些同情地看了夜塵凡一眼,心想這年輕人怕真是讀書讀傻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準備開口宣布鑒定結果。
“掌柜,且慢。”夜塵凡卻突然開口了。
“哦?塵凡公子還有話說?”
夜塵凡微微一笑,從容不迫地說道:“錢掌柜,您看到的,只是它的‘皮’,而非它的‘骨’。此玉,名為‘藏鋒’,乃是‘璧中璧’的格局。其貌不揚,只為藏其鋒芒。”
“璧中璧?”錢掌柜聞言一愣,隨即失笑。
這個詞他只在一些野史雜記里見過,向來當個故事聽?,F(xiàn)實中,他從業(yè)三十年,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誰見過。
“塵凡公子,你說的這個……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錢掌柜委婉地說道。
夜鴻飛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藏鋒?璧中璧?夜塵凡,你話本看多了吧!編故事都編得一套一套的!錢掌柜,您別聽他胡扯,趕緊宣布結果吧!”
夜塵凡不為所動,只是平靜地看著錢掌柜:“掌柜若不信,可否借解玉刀一用?只需三刀,真?zhèn)瘟⑴小H粲邪朦c損傷,我夜塵凡甘愿承擔一切后果?!?/p>
他的眼神太過自信,太過坦然,那份從容的氣度,讓錢掌柜心頭莫名一動。
一個少年,在賭上身家性命的時刻,竟能如此鎮(zhèn)定自若。要么,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要么,他有著絕對的把握。
錢掌柜沉吟片刻,最終,好奇心戰(zhàn)勝了理智。他從隨身攜帶的工具囊中,取出了一套精致的解玉工具。
“好!老朽今日,就開開眼界!”他將一套小巧的刻刀遞給夜塵凡,“公子,請!”
夜塵凡接過刻刀,整個人的氣質(zhì)在這一瞬間,陡然一變。
如果說剛才的他是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那么此刻,他就是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他手中的那塊玉佩和刻刀上。
夜鴻飛抱著雙臂,滿臉都是看好戲的表情。
夜月溪則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小手緊緊攥著衣角。
夜塵凡左手托玉,右手持刀,雙目微閉。腦海中,【靈犀之眼】將玉佩的內(nèi)部結構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那層外殼的每一處薄弱點,每一絲紋理,都了如指掌。
他動了。
第一刀,沿著玉佩側面一道極其隱蔽的天然裂紋,輕輕劃下。
“嗤……”
一聲輕微的脆響,一道石屑應聲而落。
第二刀,精準地切入第一刀的落點,刀鋒一轉,宛如游龍。
“咔……”
玉佩的外殼上,出現(xiàn)了一道蛛網(wǎng)般的裂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錢掌柜都不自覺地前傾了身體,眼中充滿了驚疑不定。夜塵凡這兩刀,看似隨意,卻精準得如同演練了千百遍,完全不像是一個少年人能有的手法!
夜塵凡深吸一口氣,落下了決定性的第三刀。
這一刀,他沒有用力去切,而是用刀柄的末端,對準了裂紋的中心,輕輕一敲。
“叩?!?/p>
聲音清脆,宛如金石之音。
下一秒,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那層灰白粗劣的玉石外殼,如同蓮花綻放一般,片片剝落。
一抹柔和、溫潤、宛如月華般皎潔的光芒,從碎裂的石皮中,驟然綻放!
整個書房,仿佛都被這道光芒照亮了。### **第三章 月華洗塵,古玉驚鴻**
那層粗劣的石皮如枯葉般剝落,露出的,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絕世之美。
沒有刺眼的光芒,只有一片柔和、靜謐,仿佛將九天之上的清冷月華盡數(shù)吸納、凝固于方寸之間的皎潔。那不是死氣沉沉的白,而是一種“活”的色澤,溫潤的光暈在玉石內(nèi)部緩緩流淌,似有生命在呼吸。
整個書房的空氣,都仿佛被這塊玉凈化了。原本因夏日而起的煩悶與方才的緊張對峙帶來的燥熱,在這一刻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沁人心脾的清涼與寧靜。
夜月溪不自覺地張開了小嘴,眼中映著那片溫柔的月華,忘記了哭泣。夜鴻飛身后的兩個家丁,臉上的譏諷早已凝固,變成了呆滯與茫然。
而首當其沖的錢掌柜,更是如遭雷擊。他踉蹌著后退一步,扶住了身后的桌角才勉強站穩(wěn)。他那雙閱盡珍寶的眼睛此刻瞪得渾圓,嘴唇哆嗦著,手指顫抖地指向那塊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震撼!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看到的不僅僅是“璧中璧”的奇跡,更是那玉石本身!
“這……這不是玉……這是‘寒月心’!是只存在于古籍《異物志》中的傳說之物!”錢掌柜的聲音嘶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熱,“傳說此物生于極北之地的萬年冰川之下,吸納月之精華而生,能靜心凝神,百邪不侵!老朽……老朽一直以為這只是前人杜撰的神話!”
夜鴻飛的臉色,在“寒月心”三個字出口的瞬間,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精彩至極。他雖然紈绔,但出身于書香門第,對這些傳說中的名字并非一無所知。
然而,更讓他,也讓錢掌柜震驚的,是玉石上的雕刻。
那上面雕刻的,并非世俗所見的龍鳳麒麟或福祿壽喜,而是一幅微縮的、玄奧無比的星圖。無數(shù)細如發(fā)絲的線條,勾勒出一條璀璨的星河,每一顆星辰的位置都精準無比,仿佛是真正的夜空倒映其中。那雕工鬼斧神工,完全不似人力所為,更像是由星光自行凝聚而成。
“這……這種刀法……是‘靈刻法’!以神御刀,意在筆先!早已失傳三百年的‘靈刻法’!”錢掌柜激動得老臉通紅,他快步上前,卻又在離玉三尺之處猛地停下,不敢靠近,生怕自己的呼吸玷污了這件神物。
他猛地轉向夜塵凡,原本審視和同情的目光,此刻已經(jīng)變成了徹徹底底的敬畏與駭然。
“價值五千兩?哈哈……哈哈哈哈!”錢掌柜發(fā)出一陣自嘲的苦笑,“老朽有眼無珠!此物,乃是無價之寶!別說五千兩,就是五萬兩,五十萬兩,也休想買到它的一角!這是能作為鎮(zhèn)國之寶傳世的神物啊!”
“無價之寶……”夜鴻飛喃喃自語,身體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輸了。
輸?shù)靡粩⊥康兀數(shù)皿w無完膚,輸?shù)煤翢o懸念。
就在這時,夜塵凡的腦海中,那道空靈古老的聲音再次響起。
【檢測到強烈共鳴波動:“失落之珍·寒月心”現(xiàn)世?!?/p>
【共鳴源:錢掌柜(專業(yè)領域的極致震撼)、夜鴻飛(世界觀的崩塌)、夜月溪(血脈相連的自豪與崇拜)……】
【共鳴強度判定:極高!】
【共鳴點+150點。】
【新手引導任務:喚醒沉睡的星辰——已完成!】
【任務獎勵:正式開啟“回響星河”界面?!?/p>
瞬間,夜塵凡眼前的半透明面板發(fā)生了變化。那條由光點匯聚的銀河猛然擴張,化作一片無垠的、深邃的星空。星空中,億萬星辰明滅不定,絕大多數(shù)都黯淡無光,仿佛在沉睡。但每一顆星辰,都代表著一段失落的文明碎片。
而在星河的最近處,有幾顆星辰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似乎觸手可及。
他彎下腰,從地上撿起那張被遺忘的借據(jù),走到面如死灰的夜鴻飛面前。
“鴻飛堂兄。”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夜鴻飛渾身一顫,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恐懼和怨毒。
夜塵凡沒有多言,只是當著他的面,將那張五百兩的借據(jù),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撕成了碎片。紙屑飄落,像是在為這場賭局畫上句號。
“我……”夜鴻飛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讓他向那個一直被他看不起的病弱堂妹道歉,比殺了他還難受。
“需要我提醒你嗎?”夜塵凡的眼神冷了下來。
一旁的錢掌柜也看不下去了,冷哼一聲道:“夜家大房的公子,難道是言而無信之輩?今日之事,老朽可是親眼見證。若傳揚出去,恐怕整個夜家的名聲,都要被你敗壞了!”
錢掌柜的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夜鴻飛知道,自己今天若不低頭,明天就會成為整個天水城的笑柄。他咬碎了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對著夜月溪的方向,含糊不清地說道:“對……對不起……”
說完,他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狼狽地從地上一躍而起,甚至不敢再看那塊玉一眼,帶著兩個同樣失魂落魄的家丁,逃也似的沖出了書房。
那怨毒的眼神,夜塵凡看得分明。但他并不在意。
一只螻蟻的怨恨,還不足以讓他放在心上。
這個價格,足以讓天水城任何一個家族瘋狂。
夜月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兩萬兩白銀,那是他們家一輩子都無法想象的財富。
然而,夜塵凡卻只是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塊“寒月心”重新捧在手心,感受著那股清涼氣息順著掌心緩緩流入體內(nèi),滋養(yǎng)著他這具年輕卻因常年苦讀而有些虧虛的身體。
“錢掌柜,抱歉。”他看著對方真誠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此玉,與我夜家有緣,更與我小妹有緣。它的價值,不在于能換取多少金銀。”
他轉頭看向夜月溪,目光溫柔,“它有比金銀更重要的用處。”
他眼中的狂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佩。
坐擁無價之寶,卻不為萬金所動,只為守護家人。此等心性,此等氣魄,絕非池中之物!
“是老朽唐突了!是老朽俗了!”錢掌柜再次對夜塵凡行了一禮,這一次,是心悅誠服。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紫金打造的令牌,恭敬地遞上:“夜先生,這是我聚寶齋的紫金貴賓令,整個天水城不超過五塊。日后先生但有任何差遣,聚寶齋上下,必將全力以赴!”
夜塵凡沒有推辭,他知道,未來的路,需要一些世俗的助力。
“多謝錢掌柜?!?/p>
送走依舊處于激動狀態(tài)的錢掌柜后,書房里終于只剩下兄妹二人。
“哥……我不是在做夢吧?”夜月溪看著桌上那塊散發(fā)著柔光的寶玉,小聲問道。
“不是夢,月溪?!币箟m凡走到她身邊,拿起那塊“寒月心”,輕輕地放入她的手中。
“你……你怎么會知道那塊石頭里……”
夜塵凡笑了笑,用了一個讓她安心的理由:“或許,是母親在天有靈,不忍我們兄妹受苦,托夢給我的吧。”
“母親……”夜月溪眼圈一紅,緊緊地握住了那塊玉佩。
就在她握住玉佩的瞬間,一股遠比剛才更加清晰、更加磅礴的清涼氣息,順著她的手心涌入四肢百骸。她只覺得渾身一輕,常年因為體弱而感覺到的胸悶與乏力,竟在這一瞬間被沖淡了許多,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好舒服……”她驚喜地抬起頭。
“從今天起,日夜都將它佩戴在身上,不要離身?!币箟m凡溫和地叮囑道。
“嗯!”夜月溪重重地點了點頭,看著哥哥的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安頓好妹妹后,夜塵凡獨自回到書房。
他關上門,意識沉入腦海。
那片璀璨的“回響星河”在他眼前展開。他將意念集中,看向了離他最近,也是他此刻最渴望的那顆星辰。
星辰的信息緩緩浮現(xiàn)。
【未喚醒的回響:繪畫技藝類】
【名稱:點星皴】
【源流:上古觀星者感悟星辰生滅,融入筆法而創(chuàng)。以點為星,以皴為河,可繪出星辰神韻,引動天地靈氣共鳴?!?/p>
【失落年代:三千年前,隨最后一任星官隕落而失傳。】
【喚醒所需共鳴點:100】
看著這熟悉的字眼,夜塵凡的眼中燃起了火焰。
前世,他耗盡一生,求索而不得,最終抱憾而亡。
這一世,它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喚醒……‘點星皴’!”他毫不猶豫地在心中下達了指令。
【消耗100共鳴點……正在喚醒“點星皴”……】
下一刻,那顆代表著“點星皴”的星辰驟然爆發(fā)出一陣璀璨的光芒,化作一道信息洪流,瞬間涌入夜塵凡的靈魂深處!### **第四章 筆落星河,意在塵凡**
那道信息洪流并非生硬的灌輸,而是一場跨越三千年的神魂邀約。
夜塵凡的意識被瞬間抽離,墜入一片無垠的太古星空。沒有風,沒有聲音,只有億萬星辰在永恒的孤寂中燃燒、旋轉、寂滅。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
他看到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身披獸皮、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盤坐于孤峰之巔,仰望著蒼穹。他的眼神,比星辰更璀璨,比深空更幽遠。他不是在看星星,而是在傾聽宇宙的呼吸,感受星辰的脈搏。
夜塵凡無法看清老者的面容,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中的那份癡絕與虔誠。
不知過了多少歲月,老者終于動了。他緩緩起身,以指為筆,以天地為紙。他的指尖在虛空中劃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夜塵凡的靈魂卻“看”到了一幅震撼神魂的畫卷。
第一指點出,虛空仿佛塌陷了一瞬,一顆熾熱的恒星誕生,光芒萬丈。
第二指劃過,一道璀璨的星河奔涌而出,帶著亙古的荒涼與壯麗。
他時而以指尖輕點,如星辰碎裂,光屑飛濺;時而以掌緣橫掃,如星云匯聚,混沌初開。
那不是在畫畫,那是在創(chuàng)世!
“點為星之核,聚散生死。”
“皴為河之骨,流轉枯榮?!?/p>
“心有宇宙,筆下自成天地……”
古老而滄桑的意念,如同暮鼓晨鐘,直接在夜塵凡的靈魂深處敲響。他貪婪地吸收著這一切,前世窮盡一生而不得的困惑,在這一刻豁然開朗。原來他苦苦追求的,不只是一種技法,更是一種觀照天地、與宇宙共鳴的境界!
當最后一顆流星在老者指尖劃過天際,歸于寂滅時,整個幻象如鏡花水月般破碎。
夜塵凡猛地回過神來,依舊站在書房之中,額頭上卻已滿是冷汗,渾身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般。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那雙手依舊清瘦,卻仿佛蘊含了無窮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掌握了“點星皴”。不,應該說,是“點星皴”選擇了他。
一股無法抑制的創(chuàng)作沖動,從他的靈魂深處噴薄而出。
不再是面對夜鴻飛時的沉穩(wěn),也不是解玉時的鋒銳,而是一種近乎于“道”的空靈與寧靜。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xiàn)的不再是那太古星空,而是前世臨終前,最后凝望的那幅殘卷——《星河垂野圖》。
落筆!
他的手腕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只有精準而純粹的點與劃。
一個墨點落在紙上。那不是一個死板的點,墨色由濃轉淡,中心處卻仿佛有一絲微不可查的光亮,如同一顆遙遠的星辰,在紙上呼吸。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無數(shù)的墨點聚散離合,構成了一片小小的星團。他手腕一轉,筆鋒側掃,一道道看似隨意卻暗合某種玄妙韻律的線條,將這些星團連接起來。那不是線條,那是流淌的星光,是宇宙的脈絡。
僅僅是畫卷的一角,那股蒼茫、浩瀚、深邃的氣息便撲面而來,讓整個書房的空氣都為之凝滯。
然而,就在他畫下第七顆星辰時,一股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他只覺得神魂一陣刺痛,仿佛被抽空了什么重要的東西,握筆的手一軟,一滴濃墨“啪”地一聲,落在了那片星團旁,破壞了整幅畫的意境。
“噗……”夜塵凡撐住桌子,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呼吸也急促起來。
這“點星-皴”畫法,消耗的不僅僅是心力與體力,更是一種他目前還無法理解的“神韻”之力,或者說是精神能量。他剛剛繼承了這門神技,就像一個三歲孩童,突然得到了一柄千斤重的神兵,僅僅是揮動一下,就耗盡了全部的力氣。
他這具十八歲的身體,雖然年輕,但常年苦讀,底子并不算好,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完成一幅完整的“點星皴”畫作。
“原來如此……”夜塵凡苦笑著搖了搖頭,“擁有了屠龍之技,卻沒有屠龍之力。”
他看了一眼被墨點毀掉的畫作,雖然惋惜,卻并不氣餒。這反而讓他更加明確了未來的道路——不僅要復蘇那些失落的文明,更要錘煉自身,讓這具凡俗之軀,能配得上那璀璨的星河回響。
他想起了妹妹身上的那塊“寒月心”。那塊寶玉蘊含的清涼氣息,或許正是滋養(yǎng)精神的絕佳之物??磥?,以后要多留意這類蘊含“神韻”的天材地寶了。
就在他調(diào)息恢復之時,書房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帶著幾分急切與沉重。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一個身穿青色長衫,面容儒雅,鬢角卻已有些許風霜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正是他的父親,夜長風。
夜長風一進門,就看到了兒子蒼白的臉色,以及桌上那幅廢掉的畫作,眉頭立刻緊緊皺起:“塵凡,你又在熬夜作畫?你的身體……”
話說到一半,他的目光落在了兒子身上,突然愣住了。
今天的塵凡,似乎有些不一樣。眉宇間少了往日的郁結與孤高,多了一份他看不懂的深邃與沉靜,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
“父親,您回來了。”夜塵凡站直身體,平靜地迎上父親的目光。
“我再不回來,家都要被你給賭沒了!”夜長風的語氣中帶著壓抑的怒火,“我一進城就聽說了!你竟敢拿祖宅去跟鴻飛打賭?你……你糊涂啊!”
“父親,您先看一樣東西。”夜塵凡沒有辯解,而是從地上撿起那些被他撕碎的借據(jù)碎片,捧到了夜長風面前。
夜長風一怔,看著那些碎片,依稀能辨認出是自己簽下的字據(jù)。
“這是……”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邏輯分明,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而準確地敘述了一遍。沒有夸大自己的功勞,也沒有渲染夜鴻飛的囂張,只是陳述事實。
夜長風聽完,徹底呆住了。他看著兒子平靜而堅毅的臉,又看了看那些借據(jù)的碎片,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發(fā)干。
他一生醉心學問,自詡風雅,卻在人情世故上栽了跟頭,被自己的親大哥算計。而一直被他認為是不通俗務、性情孤僻的兒子,卻在危急關頭,用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保住了這個家。
羞愧、欣慰、震驚……種種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讓這位中年文人眼眶一熱。
“好……好孩子……”他拍了拍夜塵凡的肩膀,聲音有些哽咽,“是為父……無能?!?/p>
“父親言重了。您只是宅心仁厚,不曾想人心險惡。”夜塵凡安慰道,“經(jīng)此一事,我們正好與大伯家劃清界限。”
夜長風點了點頭,但眉宇間的憂色卻并未散去:“塵凡,你解出的那塊‘寒月心’……此事恐怕不會這么簡單結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大伯夜長明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他絕不會善罷甘休。更何況,‘寒月心’現(xiàn)世的消息,怕是已經(jīng)傳遍了天水城……”
正說著,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
一個家仆匆匆跑來,神色緊張地稟報道:“老爺,公子,城主府來人了!”
夜長風臉色一變。
夜塵凡的眼神則微微一凝。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而且一來,就是天水城的最高權力核心。
家仆遞上一張制作精美的燙金請柬。
夜長風顫抖著手接過,打開一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幾行字:
“聞夜府有麒麟子,慧眼識珠,于凡塵中喚醒明月。城主風清揚心向往之,特備薄宴,邀塵凡公子今夜一敘。共賞奇珍,同論風雅。”
落款是天水城主——風清揚。
這個名字,在整個天水城,代表著絕對的權威。
夜長風的手抖得更厲害了,這已經(jīng)不是福,而是禍了!城主相邀,是賞識?還是……覬覦?
他焦急地看向兒子,卻發(fā)現(xiàn)夜塵凡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慌亂。
夜塵凡接過請柬,看著上面“風清揚”三個字,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
“父親,不必擔憂?!彼麑⒄埣矸呕刈郎希曇舫练€(wěn)得不像一個十八歲的少年。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既然相邀,我去便是。”
“更何況,”他抬起頭,目光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我也正想看看,這天水城的風,究竟有多清,有多揚。”### **第五章 清風不識月,此心可問天**
夜色如墨,星子稀疏。
城主府的馬車,安靜地停在夜家老宅的門外。那黑漆的車身,鑲嵌著銀絲云紋,以及車前懸掛著的那盞刻有“風”字的琉璃燈,無聲地昭示著它主人的尊貴身份。
書房內(nèi),燈火通明。
夜長風在房中來回踱步,臉上寫滿了焦慮。“塵凡,城主風清揚此人,向來深居簡出,不好奢華,卻獨愛奇珍異寶。他這次相邀,名為‘共賞’,實則……你萬萬不可將‘寒月心’帶去!否則,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
夜月溪也站在一旁,小臉上滿是擔憂。她緊緊攥著胸前那塊溫潤的玉佩,仿佛生怕它被人搶走。
“父親,妹妹,你們放心?!币箟m凡的神情卻是一片云淡風輕。他換上了一身干凈的月白色長衫,更襯得他身姿挺拔,氣質(zhì)沉靜。
“孩兒自有分寸。”他微笑著安撫道,“寶玉,自然不會帶去。但孩兒也不能空手赴宴,那反倒顯得我們心虛,失了氣度?!?/p>
說著,他走到書桌前,將下午那幅被墨點毀掉的廢畫拿起,又取了一張尺寸相仿的宣紙覆蓋其上,只露出畫作左上角那片尚未被污染、繪有七顆星辰的區(qū)域。
然后,他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沿著邊緣,將這一小塊“星圖”裁了下來。
這一角畫作,不過巴掌大小,卻仿佛蘊藏著一片真實的夜空。那七顆星辰,聚散有致,每一顆都像是活的,在紙上明滅閃爍,散發(fā)著一股令人心悸的蒼茫與深邃。
“這是……”夜長風湊近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他也是懂畫之人,只一眼,便被這畫中蘊含的、他從未見過的筆法與神韻所震撼。這哪里是畫,這分明是截取了一角真正的星河!
“就帶它去。”夜塵凡將這塊殘畫用一塊素帕包好,放入袖中?!耙患o價之寶,或許會引來覬覦。但一種無價的技藝,只會引來尊重。”
說完,他轉身向門外走去,背影在燈火的拉伸下,顯得格外堅定與從容。
夜長風看著兒子的背影,嘴巴張了張,最終只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其中卻夾雜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驕傲。
城主府坐落在天水城的北面,沒有尋常高官府邸的朱門高墻、金碧輝煌,反而像是一座建在城中的巨大園林。
府門前,沒有石獅,只有兩株蒼勁的迎客松。穿過月亮門,是一條由青石鋪就的小徑,蜿蜒曲折,兩旁是修竹與流泉,叮咚的水聲洗滌著來客的心塵。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清香與淡淡的檀香味。
這份雅致與內(nèi)斂,讓夜塵凡心中對那位城主風清揚的印象,又清晰了幾分。這不像是一個貪婪的權貴,更像是一個懂得生活的雅士。
在一名青衣管家的引領下,夜塵凡穿過幾重回廊,來到了一座臨湖而建的水榭。
水榭之內(nèi),陳設簡單。一桌,一幾,一香爐。
一個身穿玄色便服的中年男子,正背對著他,憑欄而立,欣賞著湖中的一輪殘月。他身形清瘦,長發(fā)用一根木簪隨意束起,僅是一個背影,便透著一股超然物外的瀟灑與孤高。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來。
此人約莫四十余歲,面容清癯,五官俊朗,一雙眼睛尤其明亮,仿佛能洞悉人心。他的目光落在夜塵凡身上,沒有半分官架子,反而帶著一絲純粹的好奇與審視。
“你就是夜塵凡?”風清揚開口,聲音溫和,如同春風拂過湖面。
“晚輩夜塵凡,拜見城主大人。”夜塵凡不卑不亢,躬身行了一禮。
“不必多禮,坐。”風清揚指了指對面的蒲團,“今日是私人夜宴,你我之間,不論官職,只論風雅。你可以稱我為風先生?!?/p>
“是,風先生。”夜塵凡依言坐下。
兩人之間,沒有過多的寒暄。風清揚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夜塵凡也坦然地與他對視,心中同時開啟了【靈犀之眼】。
在【靈犀之眼】的注視下,風清揚的身上,籠罩著一層淡青色的光暈,光暈純凈而銳利,如同一柄藏于鞘中的絕世好劍。但在這片青光之下,夜塵凡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極淡的、揮之不去的灰色霧氣,那霧氣中,蘊含著“遺憾”與“停滯”的情感烙印。
看來,這位城主,心中有結。
“聽說,你憑一雙慧眼,讓一塊蒙塵千年的‘寒月心’重現(xiàn)于世。”風清揚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是褒是貶。
“是機緣巧合,也是先人遺澤?!币箟m凡回答得滴水不漏。
“好一個機緣巧合。”風清揚笑了笑,他沒有追問玉的下落,反而話鋒一轉,“我平生有兩大愛好,一是美玉,二是丹青。聽聞你不僅識玉,畫技也頗為不俗。我這里有一幅拙作,想請你品鑒一二?!?/p>
說著,他拍了拍手。
一旁的青衣管家立刻會意,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畫軸,在兩人之間的長案上緩緩展開。
畫卷展開,一股蕭索孤寂之意撲面而來。
畫上,是一片懸崖,崖邊生著一株孤松,松下立著一位賞月人。然而,天空中的那輪明月,卻只畫了一半,殘缺不全,仿佛被烏云遮蔽,又像是畫者筆力不逮,戛然而止。
整幅畫的筆觸老辣,意境深遠,無疑是大家手筆。但那輪“破月”,卻成了整幅畫最大的敗筆,讓所有的意境都仿佛被堵塞住,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憋悶與遺憾。
“此畫名為《孤松殘月圖》,乃是風某十年前所作?!憋L清揚的目光落在畫上,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當年我畫至此處,自覺心境與筆力皆達巔峰,欲一筆繪出心中圓月。誰知落筆之時,心神卻莫名大亂,最終只得此殘月。十年來,我嘗試補全此畫不下百次,卻無一次能成。每一次提筆,都感覺畫中意境與我心相斥,再也無法融入。”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夜塵凡:“所有人都說,此畫雖殘,卻也別有一番意境。夜塵凡,我想聽聽你的真話。此畫,究竟病在何處?”
這才是真正的考驗。
夜塵凡的目光,落在了那輪殘月之上。
在【靈犀之眼】的注視下,畫卷的本質(zhì)被層層剝開。他“看”到,整幅畫都流淌著一層淡淡的青色“神韻”,唯獨在那殘月之處,“神韻”卻斷裂了。斷口處,縈繞著一絲絲灰黑色的、充滿了“躁動”與“悔恨”的氣息。
這股氣息,與風清揚身上的那絲灰色霧氣,同根同源。
他抬起頭,迎上風清揚期待的目光,緩緩開口。
“風先生,此畫之病,不在畫,而在月?!?/p>
“哦?”風清揚眉毛一挑,示意他繼續(xù)。
“此畫,畫的是孤松,是崖,是人,畫的是天地間的蕭索與孤高。這股意境,是‘靜’的?!币箟m凡的聲音清朗而篤定,“但先生在畫月之時,心中所想,恐怕并非天上的月,而是另一件東西?!?/p>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是一柄劍。一柄殺氣太重,鋒芒畢露,充滿了‘動’與‘爭’的劍。以爭鋒之心,畫靜謐之月,心與意違,筆與墨悖,自然只能得到一輪破月?!?/p>
“轟!”
夜塵凡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在風清揚的腦海中炸響。
他猛地站起身,身體因巨大的震驚而微微顫抖,眼中射出駭人的精光,死死地盯著夜塵凡。
“你……你怎么會知道?!”
他十年前畫這幅畫時,正值仕途與修行雙雙遇到瓶頸,心浮氣躁,日夜都在琢磨一套霸道無比的劍法,試圖破境。畫月之時,腦中閃過的,正是那套劍法中最凌厲的一式!此事,天知地知,他自己知,從未對第二個人說起過!
這個少年,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隱藏了十年的心?。?/p>
夜塵凡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從袖中,取出了那方用素帕包裹的殘畫,輕輕放在了桌上,推到風清揚面前。
“風先生,晚輩不才,也畫了一片天?;蛟S,能為先生的這輪殘月,帶來幾點星光?!?/p>
風清揚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目光落在那塊小小的畫片上。
只一眼,他的呼吸,便徹底停滯了。### **第六章 劍意問道,筆墨作答**
風清揚的呼吸,在那一刻徹底停滯了。
他沒有去碰那張薄薄的畫片,只是俯下身,雙目圓睜,仿佛要將自己的靈魂都吸入那方寸之間的星空里。
那不是畫。
那是道。
那七顆星辰,每一顆都蘊含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有的熾熱如燃,有的清冷如冰,有的新生,有的寂滅。它們通過那些看似隨意、實則暗合天地至理的皴法線條連接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微小卻完整、生生不息的宇宙。
一股蒼茫、浩瀚、靜謐到極致的氣息,從畫中彌漫開來。
這股氣息,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溫柔而堅定地撫過風清揚的靈魂。他體內(nèi)那股困擾了他十年,因為修煉霸道劍法而變得狂躁、難以駕馭的劍意,在這股氣息面前,竟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瞬間收斂了所有的鋒芒與殺氣,變得前所未有的溫順與平和。
他感覺自己仿佛不是站在水榭中,而是化作了畫中一粒微塵,在那片深邃的星河里漂浮,感受著宇宙的脈動與永恒。
十年了。
整整十年,他被自己的劍意反噬,心境停滯不前,修為再無寸進。他像一個抱著炸藥的瘋子,力量越強,毀滅自身的危險就越大。他尋遍名醫(yī),訪遍高人,無人能解。
他以為自己此生都將困于此境,在不甘與悔恨中,被自己的劍意撕碎。
“哈哈……哈哈哈哈……”
風清揚突然直起身,仰天大笑起來。笑聲初時壓抑,繼而奔放,最后化作一種酣暢淋漓的釋然。湖面的殘月,仿佛都被他的笑聲震得泛起圈圈漣漪。
他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淚花。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眼中滿是癡狂與頓悟,“我錯了十年!我一直想用更強的意志去鎮(zhèn)壓,用更利的劍鋒去斬斷心魔,卻不知,至剛至銳之物,非不能被折斷,而應被包容!”
“我的劍,是爭鋒,是破天。而你的筆,是宇宙,是蒼穹!蒼穹,又何懼一柄劍的鋒芒?”
他猛地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夜塵凡,再也沒有了半分試探與審視。那是一種尋道者,在絕路盡頭,看到燈塔時的眼神。
然后,他做了一個讓門外侍立的青衣管家駭然失色的動作。
天水城主,風清揚,對著一個十八歲的布衣少年,深深地、鄭重地,躬身作揖。
“風清揚,請夜先生……教我!”
這一拜,拜的不是權勢,不是年齡,而是那足以指點迷津的“道”。
夜塵凡安靜地坐在原地,坦然地受了這一禮。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與這位城主之間的關系,已經(jīng)徹底改變。他不再是那只懷璧其罪的羔羊,而是能為猛虎療傷的醫(yī)師。
“風先生言重了?!币箟m凡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風清揚的耳中,“道,非我所創(chuàng),我只是一個窺見其一角的描摹者。”
“一角,已勝過我十年苦功!”風清揚直起身,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夜先生,風某有一個不情之請。先生這幅《星河圖》,可否為我完整地畫上一幅?無論先生需要什么,金銀、權位、秘籍、天材地寶,只要我風清揚能拿得出,絕不吝嗇!”
夜塵凡搖了搖頭。
風清揚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風先生誤會了?!币箟m凡看出了他的失落,繼續(xù)說道,“非是我不愿,而是不能。或者說,暫時不能?!?/p>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心向上。那雙手,清瘦修長,是天生的握筆之手,卻也透著一絲屬于年輕人的孱弱。
“畫此星河,用的不是墨,是神。是畫者自身的神魂與心血?!彼穆曇魩е唤z無人能懂的追憶,“以我如今的修為,畫出方才那一角,已是極限。若強行畫一整幅,恐怕不是畫作成,而是我人先亡?!?/p>
風清揚聞言一愣,隨即恍然。如此神物,又豈能輕易落于紙上?是他太心急了。他再次看向夜塵凡,眼中多了一絲歉意與理解。
“是我孟浪了。”他深吸一口氣,平復下激動的心情,“那依先生之見……”
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迎上風清揚的目光,話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雖有毫末筆力,卻無縛雞之力。家有薄產(chǎn),卻引來豺狼窺伺。我若安心作畫,誰來為我擋風遮雨?我若心神不寧,又如何能畫出那片寧靜的星空?”
風清揚是何等人物,立刻就聽懂了夜塵凡的弦外之音。
他臉上露出一絲愧色,隨即化為一股身為城主的決斷與威嚴。
“是我想得不周!”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在此立誓,從今日起,你夜家,便是受我風清揚直接庇護的家族!城南老宅,任何人膽敢擅闖滋事,便是與我為敵!”
他頓了頓,聲音傳出水榭,清晰地落在門外管家的耳中。
“傳我的話,那塊‘寒月心’,是夜家先祖遺物,如今物歸原主,乃是天水城的一樁美談。城中若有任何關于此玉的流言蜚語,或是覬覦之徒,一律嚴懲不貸!”
“是!”門外傳來管家恭敬而有力的回應。
這番話,不僅是說給夜塵凡聽的,更是說給全城所有蠢蠢欲動的人聽的。有了城主的金口玉言,大伯夜長明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來找麻煩。
“多謝風先生。”夜塵凡起身,回了一禮。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這只是其一。”風清揚的目光變得更加熱切,“先生作畫,想必對筆墨紙硯,乃至天地間的奇物異景,都有需求。我城主府的庫藏,數(shù)代積累,雖不敢說富甲天下,但一些奇珍古物還是有的。千年墨錠,靈獸毫筆,萬載石硯……只要先生開口,隨時可以取用。我府中的藏書樓,收錄了數(shù)千年來各地的志怪雜談、古籍殘本,也對先生完全開放,或許能為先生提供些許靈感?!?/p>
這,才是夜塵凡真正想要的東西!
共鳴點可以喚醒技藝,但技藝的施展,需要媒介,需要知識,需要對這個世界的深入了解。風清揚的藏書樓和寶庫,對他而言,就是一座尚未被開發(fā)的巨大寶藏,里面可能就隱藏著下一段“失落文明”的線索!
“如此,便多謝先生厚愛了?!币箟m凡的嘴角,終于露出了一絲真誠的笑意。
風清揚見他應下,心中大石落地,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輕松笑容。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閃過一絲期待與戰(zhàn)意。
“夜先生,或許,我們的合作,能有一個更廣闊的舞臺?!?/p>
“哦?”
“三個月后,乃是‘蒼龍大會’?!憋L清揚緩緩說道,眼中精光閃爍,“是我朝十九州府的城主之會。會上,除了商議政事,還有一項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名為‘道韻比拼’?!?/p>
“各城主會拿出一件最能代表本城最高技藝與精神風貌的寶物,進行品評。這不僅關乎一城的榮辱,更實際關系到未來三年,朝廷對各州府資源的傾斜?!?/p>
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苦澀。
“我天水城,地處偏僻,物產(chǎn)不豐,已經(jīng)連續(xù)十年,排名末尾。我那幅《孤松殘月圖》,本是為大會所準備,卻成了我十年的心魔,天水城的十年之恥?!?/p>
他看著夜塵凡,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那火焰中,有他被壓抑了十年的雄心。
“夜先生,你我聯(lián)手,以你的‘點星皴’為骨,以我城主府的底蘊為血肉,創(chuàng)作一幅真正的《星河垂野圖》!三個月后,我要讓那十九州府的所有人,都看看我天水城的夜空,究竟有多璀璨!”
夜塵凡的心,在這一刻,也隨著風清揚的話,猛地一跳。
他的腦海中,【文明回響系統(tǒng)】的界面上,似乎有無數(shù)沉睡的星辰,都因此言而微微顫動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一條獲得海量“共鳴點”的康莊大道,正在自己面前,緩緩鋪開。
“好?!?/p>
夜塵凡迎上風清揚的目光,只說了一個字。
一個字,卻重如山岳,定下了一場即將震動十九州府的風云之約。### **第七章 一諾定風云,古卷覓仙蹤**
水榭中的那一拜,定下的不只是一場三個月后的豪賭,更是一種全新的平衡。
當夜塵凡辭別風清揚,走出城主府大門時,迎接他的不再是來時那輛孤零零的馬車,而是城主府的首席管家,以及一隊身披銀甲、手持長戟的護衛(wèi)。
“夜先生,”青衣管家躬身行禮,態(tài)度比之前愈發(fā)恭敬,“城主有令,從今往后,您的出行安全,由城主府衛(wèi)隊負責。請上車,我們護送您回府。”
夜塵凡看了一眼那輛明顯比來時更為華貴的馬車,以及車旁那幾位氣息沉凝、目光銳利的護衛(wèi),心中了然。
風清揚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向整個天水城宣告他的態(tài)度。
這不是賞識,是結盟。
這不是庇護,是倚重。
夜塵凡沒有推辭,坦然登車。馬車緩緩啟動,八名銀甲護衛(wèi)分列兩旁,步伐整齊,長戟在月光下泛著森冷的光。這支小小的隊伍,如同一座移動的堡壘,穿過寂靜的街道,無聲地碾碎了所有潛藏在暗處的窺探目光。
當這支隊伍最終停在夜家老宅門口時,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夜長風和夜月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夜月溪第一個沖了出來,看到哥哥安然無恙,眼淚又忍不住打轉。
夜長風則是被這陣仗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看著那些氣勢逼人的城主府護衛(wèi),又看了看自己那從容下車的兒子,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父親,妹妹,我回來了?!币箟m凡微笑著,聲音不大,卻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風平浪靜,不必擔憂?!?/p>
他沒有詳說水榭中的那場博弈,只是將風清揚的承諾簡單告知。當聽到城主府將直接庇護夜家,并且嚴禁任何人覬覦“寒月心”時,夜長風激動得熱淚盈眶,連連說著“祖宗保佑”。而夜月溪則是滿眼崇拜地看著自己的哥哥,在她心中,哥哥的形象已經(jīng)變得無比高大。
一夜無話。
第二日清晨,夜塵凡謝絕了護衛(wèi)的跟隨,獨自一人,再次來到了城主府。
他沒有去見風清揚,而是拿著風清揚親手所書的令牌,直接走向了府邸深處,那座平日里戒備森嚴,連城主府內(nèi)部人員都不得輕易靠近的——藏書樓。
這座藏書樓,名為“聽風閣”。樓高三層,通體由某種不知名的深色木料建成,散發(fā)著古老而靜謐的氣息。樓外,沒有護衛(wèi),只有一個須發(fā)皆白、仿佛已經(jīng)與周圍環(huán)境融為一體的老者,坐在一張竹椅上閉目養(yǎng)神。
夜塵凡遞上令牌。
老者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便不再理會。
夜塵凡也不以為意,推門而入。
“嗡……”
一股濃郁到極致的書卷氣混合著時光沉淀的味道撲面而來。無數(shù)的書架頂天立地,上面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各種書籍、卷軸、竹簡。這里的光線有些昏暗,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在從窗格透入的光束中飛舞,如同歷史的精靈。
這里,是風清揚數(shù)代人積累的知識寶庫。
夜塵凡沒有急著去尋找什么驚世駭俗的秘籍,而是徑直走上二樓。這里收藏的,大多是各地的志怪雜談、人物傳記、以及一些早已被世人遺忘的古老學派的殘篇斷簡。
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確——尋找一種能夠錘煉“神”,讓他能承載“點星皴”這等神技的法門。
他緩緩走在書架之間,開啟了【靈犀之眼】。
頓時,整個世界都變了。
每一本書,都散發(fā)著或強或弱的光暈。那些記載著大眾知識的書籍,光暈平淡如水;一些名家手筆的孤本,則光華內(nèi)斂;而某些記錄著武學功法的秘籍,更是透著銳利或磅礴的氣息。
但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找的,是一種能夠與“點星皴”的宇宙觀相契合的,關于“神魂”的法門。
他耐心地走過一排排書架,目光掃過成千上萬卷典籍。時間緩緩流逝,就在他幾乎要將整個二樓都看完時,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個最不起眼的、布滿灰塵的書架吸引了。
那個書架上,只零散地放著幾卷破舊的竹簡。它們的光芒極其黯淡,仿佛隨時都會熄滅,顯然是被判定為毫無價值的東西。
然而,在這些竹簡的最下方,壓著一卷用獸皮制成的、殘破不堪的古卷。
在【靈犀之眼】的注視下,這卷獸皮古卷,正散發(fā)著一圈與眾不同的光芒。那光芒不強,卻極其古老、深邃,如同黑夜本身,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其中蘊含的“神韻”,帶著一種“天人合一”的遠古意境。
夜塵凡心中一動,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那卷獸皮古卷取了出來。
古卷已經(jīng)嚴重破損,邊緣焦黑,上面用一種古老的文字記錄著什么。夜塵凡并不認識這種文字,但他手中的【文明回響系統(tǒng)】卻在這一刻,劇烈地顫動起來。
【檢測到高階失落文明碎片:《觀想存神法》殘卷(太古人族)】
【源流:太古時代,人族先賢觀天地、法自然,認為人體即宇宙,神魂乃星辰。此法通過觀想宇宙萬物,吐納天地靈氣,可直接錘煉神魂,壯大精神本源。】
【失落年代:上古末期,因其修行艱難,見效緩慢,被后世修行者摒棄,最終失傳。】
【契合度判定:與宿主已掌握回響“點星皴”高度契合,可完美修復宿主因施展高階回響而造成的神魂損耗,并為承載更強回響打下根基。】
【是否消耗50共鳴點,進行修復與喚醒?】
夜塵凡的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這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法門!
“是!立刻喚醒!”他毫不猶豫地在心中確認。
他僅剩的50點共鳴點瞬間清零。下一刻,那殘破的獸皮古卷在他手中化作點點光屑,融入他的眉心。
一股比繼承“點星皴”時更加宏大、更加玄奧的信息洪流,涌入他的腦海。
他仿佛看到,在混沌未開的年代,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盤坐于虛空之中。他的一次呼吸,便是一場風暴;一次心跳,便是一次雷鳴。他睜眼為晝,閉眼為夜。他的身體內(nèi),經(jīng)脈是江河,骨骼是山脈,而他的識海之中,則是一片真正的星空!
“身即天地,神即星辰……”
“觀日月而存目之光,想山河而壯體之魄,思星辰而凝魂之核……”
無數(shù)玄奧的法門,如同烙印一般,深刻在他的靈魂之上。
許久之后,夜塵凡才從那種震撼中回過神來。他緩緩睜開雙眼,整個人的氣質(zhì),再次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如果說之前的他是深井,是利劍,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片包容萬物的夜空,深邃而寧靜。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拿著令牌,去了一樓的寶庫,在管事驚異的目光中,只取走了一方最普通的蒲團。
隨后,他來到了聽風閣頂樓的天臺。
這里空無一物,只有呼嘯而過的風,以及觸手可及的藍天白云。
夜塵凡將蒲團放下,盤膝而坐,雙目微閉,按照《觀想存神法》的法門,開始了第一次修煉。
他放空心神,識海之中,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出“點星皴”的那片星空圖。
他開始呼吸。
一呼,一吸。
他的呼吸變得極其悠長、靜謐,仿佛與天地間的風,融為了一體。
隨著他的呼吸,周圍的天地靈氣,開始以一種肉眼不可見的方式,向他匯聚而來。那不是狂暴的掠奪,而是如同百川歸海般的自然吸引。絲絲縷縷的靈氣,透過他的呼吸,涌入他的體內(nèi),沒有去沖擊他的經(jīng)脈,而是直接匯入了他的眉心識海。
他那因為強行施展“點星皴”而變得有些虛弱、刺痛的神魂,在這股溫潤靈氣的滋養(yǎng)下,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迅速地恢復、充盈起來。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神魂,正在一點點地變得凝實、堅韌,仿佛一顆蒙塵的星辰,正在被緩緩擦亮。
不知過了多久,當夜塵凡再次睜開雙眼時,一抹淡淡的星芒,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逝。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那濁氣離口三尺,便消散于無形。他只覺得神清氣爽,思維前所未有的清晰與敏銳,整個世界在他眼中都仿佛變得更加生動、鮮活。
他站起身,走到天臺邊緣,俯瞰著大半個天水城。
遠處,是熙熙攘攘的街道,是鱗次櫛比的屋檐。
更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脈,是飄渺不定的云海。
他知道,三個月后的蒼龍大會,將是他讓這個世界,第一次真正聽到“文明回響”的舞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接下來,該去看看,風城主的寶庫里,藏著多少能引起‘共鳴’的寶貝了?!?## **第八章 廢鐵半弦響,古音待識君**
自聽風閣天臺下來,夜塵凡只覺神完氣足,通體舒泰。
《觀想存神法》的初次修煉,效果遠超他的預期。這不僅僅是恢復了損耗的神魂,更像是在他的識海中點燃了一盞長明燈,讓他對自身、對天地的感知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
他手持風清揚的令牌,在一名管事的引領下,穿過幾重戒備森嚴的庭院,來到了一座獨立的石殿前。
此殿名為“聚珍殿”,乃是城主府真正的寶庫。
與聽風閣的清雅絕塵不同,這里充滿了世俗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寶氣”。厚重的石門上銘刻著繁復的陣法紋路,緩緩開啟時,發(fā)出的“嘎嘎”聲沉重如山。門開一線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金玉之潤、兵刃之寒、靈藥之香的濃烈氣息便撲面而來。
殿內(nèi),珠光寶氣,琳瑯滿目。
夜明珠被當作尋常照明之物,隨意地鑲嵌在殿頂,將整座大殿照得亮如白晝。左手邊,是兵器架,刀槍劍戟,寒光閃閃,不少兵器上都縈繞著淡淡的靈光,顯然非是凡品。右手邊,是百寶格,玉盒、錦匣中盛放著各種珍稀藥材、煉器材料,以及雕琢精美的玉器古玩。
一位身穿深灰色布袍,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面容嚴肅的老者,正拿著一本厚厚的簿冊,站在殿中。他見夜塵凡進來,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眼神中帶著幾分審視與疏離。
“墨老,這位是夜先生,城主吩咐,殿中之物,可任由先生擇取一件?!币返墓苁鹿Ь吹貙险哒f道。
這位墨老,是聚珍殿的守護者,也是風家的家生子,一生都奉獻給了這座寶庫,對其中每一件藏品都了如指掌,也愛若性命。
“知道了?!蹦系穆曇舾砂桶偷?,不帶一絲感情。他合上簿冊,走到夜塵凡身邊,道:“夜先生,請吧??粗辛撕挝?,告知老朽一聲,以便登記在冊?!?/p>
他的語氣雖還算客氣,但那份骨子里的矜持與懷疑卻毫不掩飾。在他看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不過是靠著些許小聰明,僥幸得了城主的青睞。讓他來這等重地擇寶,簡直是……胡鬧。
夜塵凡并未在意他的態(tài)度,只是點了點頭,便邁步向殿內(nèi)走去。
墨老跟在他身后,像一個盡忠職守的影子,準備看這個少年人會在哪件光芒萬丈的寶物面前,露出沒見過世面的貪婪之色。
夜塵凡緩緩走過。
他路過一柄散發(fā)著銳利金光的長劍,【靈犀之眼】告訴他,此劍名為“斷水”,乃是百煉精鋼所鑄,削鐵如泥。
他路過一塊溫潤通透的暖玉,【靈犀之眼】告訴他,此玉名為“鳳血”,佩之可活血化瘀,祛除寒氣。
這些,在世人眼中,無疑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墨老的眼神中也透出幾分自得,仿佛在說:看,我風家的底蘊,豈是你能想象?
然而,夜塵凡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留。他的目光掃過這些寶光四射的凡俗之物,眼神平靜得如同一口古井。他不是在尋寶,而是在尋“道”,尋找那能與他靈魂深處的回響產(chǎn)生共鳴的、被時光遺忘的痕跡。
他穿過了光芒最盛的主殿區(qū)域,走向了后方一個光線昏暗、堆放雜物的偏殿。
墨老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那個區(qū)域,放的都是些來歷不明、鑒定不出價值、或是已經(jīng)殘破不堪的“廢品”。真正的貴客,從不屑于踏足那里。這小子,是故作高深,還是真的不識貨?
偏殿里,灰塵更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器物腐朽的味道。
這里的東西千奇百怪。生銹的青銅碎片,斷裂的機關臂膀,看不出用途的石器……每一件物品身上,都寫滿了“落魄”二字。
夜塵凡的目光,最終被一個靠在墻角的長條形物體吸引了。
那是一張古琴。
或者說,曾經(jīng)是一張古琴。
它通體焦黑,琴身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仿佛被烈火焚燒過。七根琴弦,斷了六根,只有最末一根還勉強掛在上面,覆滿了暗紅色的銹跡。琴的尾部,更是殘缺了一大塊,看上去就像一截燒火棍,被隨意地丟棄在此。
“先生,此乃廢棄之物,早已不堪一用?!蹦系穆曇粼谒砗箜懫?,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此琴不知是何木料,堅硬異常,劈之不斷,焚之不毀,當柴火都嫌礙事,便一直扔在這里了。”
夜塵凡沒有回頭,他的雙眼,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截“燒火棍”。
在他的【靈犀之眼】下,這截焦黑的木頭,正散發(fā)著一圈旁人絕對無法看見的、深沉如夜空般的紫色光暈。那光暈內(nèi)斂到了極致,其中仿佛有細碎的電光在游走,一股蒼涼、孤高、仿佛曾與雷霆共鳴的“神韻”,深深地烙印在琴身之內(nèi)。
【檢測到高階失落文明遺物……】
【遺物名稱:焦尾·天問】
【源流材質(zhì):萬年引雷木之心,經(jīng)九天雷劫洗練而成,天生便能引動天地間的律動。】
【所屬文明:太音仙宗。此宗乃上古仙道宗門,以音律入道,認為天地萬物皆有其“本音”,修至大成者,可以音律號令天地,撫琴可引風雷,吹簫能動山河?!?/p>
【失落年代:上古末期,仙宗與天外邪魔大戰(zhàn),山門崩毀,道統(tǒng)斷絕,《八音仙章》從此失傳。】
【狀態(tài):琴身受損嚴重,靈性沉睡,琴弦盡毀?!?/p>
夜塵凡的心,猛地一跳。
太音仙宗!以音律入道!
這與他前世追求的風雅之道,何其相似!而這“焦尾·天問”,其蘊含的“神韻”之宏大,竟絲毫不亞于“點星皴”!
他的腦海中,那片回響星河里,一顆沉睡已久的、散發(fā)著幽紫色光芒的巨大星辰,在這一刻,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仿佛在與他手中的令牌遙相呼應。
【檢測到可喚醒回響:樂理·八音仙章】
【說明:收錄了太音仙宗從入門到大成的所有樂理與曲譜,修煉此法,可重現(xiàn)以音律入道之神跡?!?/p>
【喚醒所需共鳴點:300】
【前置條件:修復“焦尾·天問”?!?/p>
修復古琴,才能喚醒仙章!
夜塵凡壓下心中的激動,緩緩轉過身,對墨老說道:“墨老,我就要它了?!?/p>
“什么?”墨老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掏了掏耳朵,確認道:“先生說……你要這截燒火棍?”
“是?!币箟m凡的回答,干脆利落。
墨老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他覺得,自己和整個聚珍殿,都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羞辱了。城主何等看重,才讓他來此擇寶,他卻偏偏選了一件最無用的垃圾!這是何意?是看不上風家的收藏,還是故意要標新立異,嘩眾取寵?
“夜先生,老朽多句嘴?!蹦系恼Z氣冷了下來,“城主對您寄予厚望,您當珍惜這份恩情。殿中神兵利器、靈丹妙藥無數(shù),任何一件,都比這廢木頭強上萬倍。您可要想清楚了,機會,只有一次。”
他甚至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通體碧綠的玉琴,介紹道:“比如那張‘碧海潮生’,乃是千年寒玉所制,音色清越,有靜心之效,亦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夜塵凡只是靜靜地聽著,然后搖了搖頭。
他沒有再多做解釋。因為他知道,對夏蟲,不可語冰。
他伸出手,輕輕地抱起了那張滿是裂紋的“焦尾·天問”。古琴入手,沉重異常,一股冰涼而又帶著絲絲麻痹感的奇異氣息,順著他的指尖,傳入體內(nèi)。
他抱著琴,走到墨老面前,目光平靜無波。
“多謝墨老提醒,但我心意已決?!?/p>
墨老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眼,心中莫名一寒,所有譏諷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他冷哼一聲,從懷中取出登記的簿冊和筆,準備在上面寫下“廢琴一張”,以記錄這次荒唐的“擇寶”。
就在這時,夜塵凡抱著琴,伸出了一根手指。
他的手指修長而干凈,輕輕地,撥動了那根僅存的、銹跡斑斑的琴弦。
“?!?/p>
沒有預想中沉悶的死音。
一聲清越、古老、仿佛從萬古虛空中傳來的琴音,突兀地,在大殿之中響起。
這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貫入了在場所有人的靈魂深處!
那一瞬間,整個聚珍殿,所有的寶光,所有的靈氣,所有的寒芒,都仿佛被這一個音符徹底鎮(zhèn)壓!懸掛在兵器架上的“斷水”劍,發(fā)出一聲哀鳴,劍身上的靈光黯淡了下去。百寶格中的“鳳血”玉,溫潤的紅光也收斂了回去。
所有蘊含靈性的寶物,在這一聲琴音面前,竟如同臣子遇見了帝王,紛紛垂首,不敢與之爭輝!
墨老正欲落筆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手中的那支狼毫筆,竟“啪”的一聲,從中斷裂。
他猛地抬起頭,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所有的輕蔑、懷疑、不屑,盡數(sh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極致的駭然與……狂熱。
他死死地盯著夜塵凡懷中那張破舊的古琴,嘴唇哆嗦著,如同見到了神跡。### **第九章 一曲驚神座,三月定風波**
那一記琴音,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的卻不是漣漪,而是足以打敗認知的驚濤駭浪。
墨老僵在原地,手中的斷筆無聲滑落。他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夜塵凡懷中那張焦黑的古琴,渾濁的老眼中,先是極致的駭然,隨即被一種近乎癲狂的火焰所取代。那是一種守墓人,在枯守千年后,親眼見到神明從棺槨中蘇醒的眼神。
“道……道音……”他干裂的嘴唇哆嗦著,吐出兩個艱澀無比的字眼。
作為聚珍殿的守護者,他一生浸淫于古物之中,見過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shù)。他能分辨出兵刃的殺氣,能感知到靈玉的溫養(yǎng),但他從未“聽”過如此純粹、如此霸道的“道音”!
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位階的絕對壓制!是創(chuàng)造的法則,對被造之物的絕對君臨!仿佛這世間一切蘊含靈性的器物,其誕生的“理”,都源于這一聲琴音所闡述的“道”之下。
不是這年輕人不識貨,而是自己,連同這滿殿的珍寶,都成了不識“天”的凡夫俗子!
羞愧、懊悔、以及一絲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他剛才,竟然還想用那張俗不可耐的“碧海潮生”琴去教導對方?簡直是螢火,欲與皓月爭輝!
“老朽……有眼無珠,罪該萬死!”墨老的身子猛地一矮,竟是要對著夜塵凡跪拜下去。
夜塵凡早有預料,身形一側,伸手虛扶,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托住了墨老下沉的身體。
“墨老言重了。明珠蒙塵,非是觀者之過?!彼穆曇粢琅f平靜,仿佛剛才引動萬寶臣服的,只是一個隨意的舉動。
就在這時,石殿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沉穩(wěn)的腳步聲。
“何事喧嘩!”
人未至,聲先到。那聲音中正平和,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下一刻,一道玄色身影如風般掠入殿中,正是被那一聲道音驚動的城主,風清揚。
他一進門,便感受到了殿內(nèi)那股尚未完全消散的、君臨萬物般的奇異韻律,以及所有寶物靈光暗淡、氣息沉寂的詭異景象。他的瞳孔驟然一縮,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在了夜塵凡,以及他懷中那張焦黑的古琴上。
“夜先生?”風清揚的臉上寫滿了震驚與詢問。
“城主大人?!币箟m凡微微頷首。
“剛才那聲音……”風清揚深吸一口氣,他身為天水城第一高手,對天地元氣的波動最為敏感。剛才那一瞬間,他感覺整個城主府的氣機都為之一滯,仿佛被某種至高的存在,輕輕地撥動了一下心弦。
“是此琴所發(fā)。”夜塵凡沒有隱瞞,輕輕撫摸著琴身。
風清揚的目光,這才真正落在那張“燒火棍”上。他身為城主府的主人,自然知道這件廢物的存在,卻從未在意過。可此刻,他再看此琴,只覺得它仿佛是一個沉睡的太古巨獸,那焦黑的裂紋是它蟄伏的鱗甲,那斷裂的琴弦是它收斂的爪牙。
“此物……究竟是何來歷?”風清-揚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
“此琴名為‘天問’?!币箟m凡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悠遠,“其身,乃萬年引雷木之心。其魂,曾與九天神雷共鳴。它并非凡間之物,而是某個失落時代的仙家樂器。”
他將從【文明回響系統(tǒng)】中得到的信息,用一種符合這個世界認知的方式,娓娓道來。
“仙家樂器……”風清揚與墨老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撼。他們雖未見過仙人,但古籍中關于上古仙宗的傳說,卻并非空穴來風。
“可惜,”夜塵凡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一絲惋?,“它在歲月中受損太重,靈性沉睡,琴身瀕臨崩潰。剛才那一音,已是它最后的悲鳴。若不加以修復,不出三日,它便會徹底化為凡木,所有神韻都將消散于天地之間?!?/p>
“什么?!”風清揚臉色大變。
一件仙家遺物,剛剛展露神跡,就要在他眼前徹底湮滅?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夜先生,可有修復之法?”他急切地問道,語氣中已帶上了懇求。他很清楚,這少年既然能一語道破此琴的來歷與狀態(tài),就絕不可能不知道修復之法。
夜塵凡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修復之法,倒是有。只是……”他故作沉吟。
“先生但說無妨!”
“修復此等神物,非尋常工匠可為。需以一種失傳的古法,名為‘混元歸一法’,引動天地靈氣,重塑其身。”夜塵凡目光掃過風清揚,緩緩說道,“而施展此法,還需要兩樣世間罕有的引子。”
“何物?”
“其一,名為‘息壤’,乃是傳說中能自生不息的神土,用以彌補琴身裂紋,使其渾然一體?!?/p>
“其二,名為‘天一真水’,乃是天地初開時的一縷先天水精,用以洗練琴身,喚醒其沉睡的雷霆之魂。”
息壤,天一真水。
這兩個名字一出,風清揚與墨老都陷入了沉默,臉上露出了凝重無比的神色。
這些東西,他們只在最古老的志怪神話中聽聞過,那都是與創(chuàng)世神話綁在一起的傳說之物,凡人世界,何處可尋?
“這……”風清揚的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
“城主不必擔憂?!币箟m凡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真正的神物自然難尋。但此琴修復,尚不需要那般純粹的本源之物。只需找到蘊含‘息壤’一絲神韻的‘后天靈壤’,以及蘊含‘天一真水’一縷氣息的‘無根重水’,便足夠了?!?/p>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而這兩樣東西,據(jù)我所知,在某些人跡罕至的古老秘境,或是某些傳承悠久的古老宗門手中,或許還能找到一些?!?/p>
風清揚的眼睛,瞬間亮了。
尋找這些東西,需要龐大的情報網(wǎng)絡和絕對的權勢。而這兩樣,正是他這位城主所擁有的。
夜塵凡這是在向他提出一個新的交易。
“請講。”
“而我的條件是,”他指了指那張古琴,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待此琴修復之日,我要在蒼龍大會上,除了那幅畫,還要再聽一曲真正的……仙音!”
一畫,一曲!
雙管齊下!
他要的,不只是在大會上擺脫末尾的恥辱,他要的是一鳴驚人,是要讓天水城的名字,響徹整個十九州府!
夜塵凡看著他眼中燃燒的火焰,心中亦是波瀾微起。
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利用風清揚的力量,去為自己尋找修復神物的材料,再通過修復神物,獲得共鳴點,喚醒更強的回響,最終形成一個良性循環(huán)。
而蒼龍大會,這個匯聚了十九州府目光的舞臺,無疑是收割“共鳴點”的最佳場所。
“好?!币箟m凡點了點頭,一諾千金,“三個月后,若材料備齊,塵凡愿為先生奏一曲,曲名——《風雷引》?!?/p>
“好!好一個《風雷引》!”風清揚撫掌大笑,只覺胸中十年郁氣一掃而空,豪情萬丈。
一旁的墨老,早已聽得心神激蕩。他看著眼前這仿佛已經(jīng)定下未來風云的兩人,再也沒有了半分輕視,躬身將那本記錄著寶庫藏品的簿冊,恭敬地遞到了夜塵凡面前。
“夜先生,此乃聚珍殿總冊,記錄了殿中所有藏品的來歷與特性。老朽之前愚鈍,還請先生恕罪。從今往后,只要先生需要,殿中任何物品,您隨時可以取用,無需再做登記。”
這已是給予了副主人一般的最高權限。
夜塵凡沒有推辭,他知道,修復古琴,乃至日后喚醒更多回響,必然需要大量的資源。
他接過簿冊,目光掃過上面密密麻麻的條目,心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城主,墨老,修復此琴,除了那兩樣主材,還需要一些輔料?!彼贿叿啠贿呎f道,“我需要百年以上的‘金絲楠木’粉末,用以調(diào)和息壤。還需要至少三兩‘深海沉銀’,用以重鑄琴弦?!?/p>
“金絲楠木好說,庫中便有?!蹦狭⒖袒卮穑S即又面露難色,“只是這‘深海沉銀’……乃是極陰極寒之物,產(chǎn)于萬丈海溝,極為罕見,庫中并無存貨。”
“無妨?!币箟m凡的目光,在簿冊的某一頁上停了下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看到了一樣東西,或許可以替代?!?/p>
他伸出手指,點在了其中一個條目上。
風清揚和墨老湊過頭去,只見上面寫著:
“玄鐵囚籠,來歷不明,重三百斤,質(zhì)地堅硬無比,水火不侵,刀劍難傷。曾用以囚禁一頭魔道巨梟,后巨梟身死,其畢生怨氣與魔功盡數(shù)侵入囚籠,致其陰寒刺骨,尋常人觸之即傷,被列為禁物,封存于地底石牢?!?## **第十章 魔籠生怨鐵,道音洗凡塵**
風清揚與墨老的目光,順著夜塵凡的手指,落在了那一行令人心悸的文字上。
“玄鐵囚籠?”
風清揚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眼中閃過一絲濃重的忌憚?!耙瓜壬?,此物……萬萬不可!它不是寶物,而是兇物!”
一旁的墨老更是臉色發(fā)白,連連擺手:“先生三思!那囚籠中封印的,是百年前為禍一方的魔道巨梟‘血手人屠’。此人被擒后,日夜在籠中修煉其獨門魔功《化血神功》,試圖腐蝕囚籠逃脫。雖最終功敗垂成,力竭而亡,但他畢生的怨氣與魔功精華,卻盡數(shù)滲透進了那玄鐵之中?!?/p>
他心有余悸地補充道:“數(shù)十年前,曾有一位精通煉器的客卿,不信邪,試圖將此籠熔煉,想取其玄鐵精華。結果才剛靠近,便被籠中散發(fā)的魔煞之氣侵入心神,當場瘋癲,三日后便化為一灘血水而亡。自那以后,此籠便被徹底封存于地底石牢,列為第一禁物!”
一個連煉器大師都能瞬間侵蝕成血水的兇物,這少年竟然想用它來做琴弦?這已經(jīng)不是異想天開,而是自尋死路了。
面對兩人的駭然與勸阻,夜塵凡的神色卻依舊平靜。
“二位誤會了?!彼従忛_口,聲音清朗,帶著一種奇異的信服力,“我想要的,并非是那充滿魔煞的玄鐵本身?!?/p>
“那先生是……”風清揚不解。
“我想要的,是經(jīng)過那魔道巨梟百年怨氣與魔功淬煉后,已經(jīng)超脫了凡鐵范疇的‘陰寒之精’?!币箟m凡的眼中,閃爍著【靈犀之眼】才能看見的深邃光芒。
他能“看”到,那簿冊的文字之下,所代表的“玄鐵囚籠”,其“神韻”呈現(xiàn)出一種極致的、宛如黑洞般的深沉之色。在那片漆黑的核心,卻有一點比“深海沉銀”的陰寒氣息精純百倍的、宛如絕對零度般的銀白色光點。那是被魔功反復淬煉、去蕪存菁后,留下的最本源的“太陰之精”。
“尋常的‘深海沉銀’,其陰寒之氣,不過是得了水之‘靜’。而這玄鐵囚籠,在百年魔功的侵蝕下,其陰寒,已是得了‘死’與‘寂’的真意。若能洗去其表層的怨毒與魔煞,只取其核心那一點‘太陰之精’,用以鍛造琴弦,其品質(zhì),將遠勝‘深海沉銀’百倍!”
此言一出,風清揚與墨老盡皆愕然。
他們只看到了兇險,而這少年,卻看到了兇險背后隱藏的、無與倫比的機遇!
“洗去魔煞?”風清揚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抓住了問題的關鍵,“先生有辦法?”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币箟m凡的目光,落在了懷中那張焦黑的古琴上,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魔音刺耳,怨氣噬魂,乃是世間至穢至邪之音。而‘天問’之音,源自天地初開,闡述宇宙生滅,乃是世間至純至正之道?!?/p>
“以道音,洗魔音。以正聲,滌邪穢。不知效果會如何?”
他的話語雖然是問句,但那份從容與篤定,卻讓風清揚與墨老的心,都忍不住劇烈地跳動起來。
用傳說中的仙家樂器,去凈化傳說中的魔道兇物!
這等手筆,這等氣魄,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好!”風清揚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被夜塵凡那份敢與天公試比高的氣魄所感染,一拍大腿,斷然道:“我便陪先生,瘋一次!墨老,開地牢!”
墨老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最終,那份對“道音”的敬畏與好奇,壓倒了對“魔籠”的恐懼。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從腰間解下一串沉重的、泛著青銅光澤的鑰匙,轉身向大殿深處的一面石壁走去。
一股混雜著鐵銹、血腥與腐朽氣息的陰冷寒風,從地底倒灌而出,讓聚珍殿內(nèi)的溫度都仿佛驟降了數(shù)度。
“先生,請。”墨老提著一盞防風燈,走在最前。
地牢之中,潮濕而壓抑。墻壁上,凝結著黑色的水珠,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腥味。這里已經(jīng)數(shù)十年未曾開啟,每一步的回聲,都顯得空曠而詭異。
走了約莫百步,前方出現(xiàn)了一座獨立的巨大石室。石室中央,靜靜地矗立著一個三丈見方的巨大囚籠。
那囚籠通體漆黑,欄桿有人臂粗細,上面布滿了暗紅色的、仿佛血液凝固而成的斑駁銹跡。更令人心悸的是,整個囚籠的周圍,空氣都發(fā)生了扭曲,形成了一片淡淡的黑色霧氣區(qū)域。那霧氣之中,仿佛有無數(shù)張痛苦哀嚎的人臉在沉浮,無聲地訴說著百年前的血腥與恐怖。
只是遠遠看著,風清揚便感覺自己體內(nèi)的劍意都開始不受控制地躁動起來,一股暴虐嗜血的沖動涌上心頭。他連忙收斂心神,運轉功法,才將這股沖動壓下,臉上已是駭然之色。
而修為較弱的墨老,更是臉色煞白,渾身發(fā)抖,若不是風清揚一道真氣護住,恐怕已經(jīng)心神失守。
唯有夜塵凡,站在那片黑色霧氣之前,神色不動如山。
《觀想存神法》在他的識海中自行運轉,那片太古星空般的觀想圖,散發(fā)出寧靜而浩瀚的氣息,將所有侵入識海的魔煞之氣,盡數(shù)消弭于無形。那些猙獰的鬼面,在他眼中,不過是些不甘消散的殘魂執(zhí)念,可悲又可笑。
“嗡——”
似乎是察覺到了夜塵凡這個異類的存在,那玄鐵囚籠猛地一震。籠中盤踞的魔煞之氣仿佛活了過來,凝聚成一道無形的、充滿了怨毒與瘋狂的意念,如同一柄尖錐,狠狠地刺向夜塵凡的眉心!
這是那魔道巨梟死后留下的最后一縷本能——摧毀一切膽敢靠近的生靈!
風清揚大驚失色,剛要出手,卻見夜塵凡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夜塵凡的雙目,在這一刻,仿佛化作了兩片深不見底的星空。那道兇戾無匹的魔道意念,刺入他識海的瞬間,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那片浩瀚的“宇宙”所吞噬、同化,連一絲波瀾都未能掀起。
“百年魔梟,僅余這點執(zhí)念,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夜塵凡發(fā)出一聲輕笑,那笑聲中,帶著一絲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絕對漠視。
他緩緩盤膝坐下,將那張焦黑的“天問”古琴,橫陳于膝上。
然后,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瑩白如玉,與焦黑的琴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沒有急著彈奏,只是將手指,輕輕地,按在了那根僅存的、銹跡斑斑的琴弦之上。
那一刻,風與墨老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剎,夜塵凡的指尖,動了。
“錚——”
沒有復雜的曲調(diào),沒有華麗的技巧,只有一個最簡單、最純粹的單音。
但這個音,卻仿佛是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縷道音!
音波擴散,整個地牢的空氣都凝固了。那原本瘋狂翻涌的黑色魔煞之氣,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發(fā)出了“滋滋”的刺耳聲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融、凈化!
那些在霧氣中沉浮的怨毒鬼面,在接觸到這道音的瞬間,臉上的痛苦與猙獰盡數(shù)褪去,化作一片解脫與安詳,最終消散于無形。
“吼——?。?!”
囚籠深處,似乎傳來一聲來自靈魂層面的、充滿了不甘與恐懼的咆哮。那是魔梟最后的殘魂,在道音的鎮(zhèn)壓下,發(fā)出的最后悲鳴。
夜塵凡神色不變,手指再次撥動。
“錚!錚!錚!錚!錚!”
五聲連彈,一聲比一聲高亢,一聲比一聲浩瀚!
第一聲,如春雷乍響,萬物復蘇,滌蕩污穢!
第二聲,如夏陽普照,煌煌天威,破除一切虛妄!
第三聲,如秋風蕭瑟,肅殺萬物,斬斷一切因果!
第四聲,如冬雪覆蓋,冰封千里,還天地一片清凈!
第五聲,萬籟俱寂,重歸混沌,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五音落下,整個地牢之中,所有的陰寒、血腥、怨毒之氣,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澄凈。
而那座原本漆黑如墨、銹跡斑斑的玄鐵囚籠,在道音的洗禮下,正發(fā)生著驚人的變化。
那層厚重的、凝結了百年魔血與怨念的黑色外殼,如同干裂的泥塊一般,寸寸剝落。從裂縫之中,透出的不再是令人心悸的黑氣,而是一種宛如星辰碎屑般的、深邃而璀璨的銀色光輝!
“咔嚓……嘩啦……”
最終,整個黑色外殼徹底崩解,化作一地粉塵。
原地,只留下一具由純粹的、閃爍著點點星芒的奇異金屬構成的籠子骨架。它通體銀白,卻又透著一種比黑夜更深沉的底色,仿佛是將一整條銀河,都熔煉進了這金屬之中。
一股純粹到極致的、不帶任何雜質(zhì)的陰寒之氣,從這具新的“囚籠”上散發(fā)出來。這股氣息雖然冰冷,卻不再有任何邪惡與怨毒,反而帶著一種星空般的靜謐與永恒。
風清揚與墨老,已經(jīng)徹底石化。他們張著嘴,看著眼前這神跡般的一幕,大腦一片空白。
夜塵凡緩緩起身,走到那具全新的骨架前,伸出手,輕輕地在上面一敲。
“?!?/p>
一聲清脆悅耳、宛如風鈴般的金屬顫音響起,余音繞梁,久久不絕。
“魔鐵已死,星鐵方生?!?/p>
夜塵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微笑,回頭看向早已呆若木雞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