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路在臭泥塘？”
林震海像是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笑話，枯瘦的手指幾乎戳到林風(fēng)鼻尖。
“小畜生！祠堂重地豈容你滿口瘋話！那塘里除了蛆蟲爛泥還有什么？！”
滿堂嘩然。
譏諷、質(zhì)疑、看瘋子似的目光如冰錐刺來。
作為父親，林正陽也是臉色鐵青，眼中怒火熊熊燃燒，幾乎要噴出來將這不省心的兒子燒成灰燼！
他只覺得一股血?dú)庵睕_天靈蓋，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把這丟人現(xiàn)眼、滿口胡言的逆子拖出去！
然而，林風(fēng)對這一切置若罔聞。
他的目光，如同堅定的磐石，牢牢鎖定著上首那位掌控著青葉莊命脈的老人——族長林震岳。
“族長爺爺，塘中草葉獸頭頂?shù)纳徣~可煉清心靈露！”
林風(fēng)聲如金鐵交擊，瞬間壓過所有嘈雜，“此靈露能加速水系靈獸成長，永久提升其水元素親和！”
“市面上的御獸靈食，動輒一兩塊靈石一份！而我們——”
他踏前一步，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張臉，“只需改善水塘，規(guī)模繁育水葉獸！一旦數(shù)目過百，年底之前必能湊夠歲供！我青葉莊必富！”
此言一出，祠堂內(nèi)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哪怕是族長林震岳，也被林風(fēng)的狂言震住了心神。
他看著門口那個渾身泥濘、眼神卻亮得驚人的少年，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隨即是更深的困惑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待。
“放屁！”
全場可能只有林震海的內(nèi)心全然不信，他氣得渾身亂顫，罵道：“老夫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多，從未聽聞什么清心靈露，黃口小兒少在這妖言惑眾！”
林風(fēng)絲毫不懼林鎮(zhèn)海的質(zhì)疑，斬釘截鐵地道：“多年前我曾在村外遇見過一位老神仙，他攜帶的一本《青葉拾遺錄》中便有此秘法。”
“此乃仙家法門，四族老您自然無從得知。再者青葉莊而今的情況，您除了趕走青壯給你自己多省下一些口糧茍延殘喘，可還有其他解救之法？”
“你！”
林震海被林風(fēng)直接嗆聲，氣的臉色潮紅渾身顫抖，可一時之間，除了破口大罵，竟也想不出反駁之語。
“豎子！你個沒家教的豎子，來人，還不快將這小兒趕出去！”
就在有人要起身將林風(fēng)趕出祠堂時，林振岳終于開口。
“孩子，祠堂重地不可妄言，你可敢對著祖宗牌位立誓所言非虛？”
林震岳嘶啞的聲音里帶著疲憊的審慎。
林風(fēng)深吸一口氣，再抬起頭望向林震岳時，臉色已轉(zhuǎn)為嚴(yán)肅。
隨即，他豎起兩根手指，一字一句指天立誓。
“列祖列宗在上，我林風(fēng)在此立誓，我定能用草葉獸制作出清心靈露，幫助莊子走出困境?！?/p>
“若違此言，定叫我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
立完誓，林風(fēng)挺直脊梁，又毫不猶豫地對林震岳道：
“族長爺爺，小子愿立軍令狀，以三月為期！若我不能變廢塘為寶池，成功令草葉獸生產(chǎn)出一批清心靈露以解莊內(nèi)燃眉之急，我便……”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臉色驟變的父母，最終堅定說道：
“林風(fēng)甘愿領(lǐng)宗族家法，被驅(qū)逐離莊也好，自縛沉塘也罷，我都絕無怨言！還請族長爺爺信我、助我！”
“風(fēng)兒，不可胡言！”胡秀麗失聲驚呼，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混賬東西，你給老子閉嘴！”
林正陽再也忍不住，直接暴怒起身，蒲扇般的大手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狠狠朝著林風(fēng)扇去！
這一掌蘊(yùn)含著他這個煉體武者的憤怒與恐懼，若是打?qū)嵙?，非得讓林風(fēng)吐血不可！
不怪他如此憤怒，實在是在他看來，青葉莊多年來的積弱積貧連一干老成持重的族老都沒有任何改善辦法，林風(fēng)一個孩子哪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改變莊子的現(xiàn)狀？！
這哪里是立什么軍令狀，分明就是自己取死，宗族家法是真會吃人的！
然而，出乎林正陽預(yù)料，林風(fēng)卻不閃不避，只是猛地抬頭，用那雙燃燒著信念火焰的眼睛，直直地迎向父親盛怒的目光！
林正陽的手掌，在距離林風(fēng)臉頰僅有三寸的地方，硬生生頓住了！
因為他看見兒子的眼神里面沒有一絲一毫的退縮和瘋狂，只有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和令人心悸的擔(dān)當(dāng)！
這眼神，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林正陽的心上！
“爹！”林風(fēng)這次呼喚帶著一絲低沉，卻異常清晰。
“孩兒知道您擔(dān)心我，但與其讓莊里的兄弟姐妹出去九死一生，讓爹娘守著空屋以淚洗面，孩兒寧可賭上這條命，為青葉莊搏一條生路出來！”
“若是不成，兒子自己承擔(dān)后果，絕不拖累爹娘和莊子！”
說完，他不再看父親劇烈變幻的臉色，猛地轉(zhuǎn)身，從懷里掏出一個洗得發(fā)白、卻沉甸甸的小布袋。
叮叮當(dāng)當(dāng)！
聽到口袋里發(fā)出的撞擊聲，所有人心中瞬間便明白了，那口袋里裝著的絕對是靈石。
“這么大一包，怕是有幾十塊靈石吧？”
“老天爺！風(fēng)小子哪來的這么多靈石？”
“難不成他早已偷偷制作出清心靈露拿去換了靈石？！”
祠堂內(nèi)瞬間響起一片驚詫的議論聲！
哪怕是林震海都瞪大了眼睛，臉色不斷變幻。
唯有林正陽和胡秀麗心中清楚這三十來塊靈石的來歷，那是他們夫妻倆省吃儉用，從牙縫里摳出來。
甚至林正陽為此還冒著危險去莊外獵殺未入階靈獸才攢下的！
那是他們?yōu)閮鹤訙?zhǔn)備的最后一條退路，萬一林風(fēng)被逼著出莊闖蕩，這筆“巨款”至少能保他去外面城鎮(zhèn)尋個活計！
林風(fēng)雙手捧著那袋沉甸甸的靈石，舉到渾身僵硬的林正陽面前。
手指因為激動和過于用力而微微顫抖，沾著的泥水蹭在布袋上，留下幾道污痕。
他的聲音這時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爹，這是您和娘給兒子攢的‘活命錢’?！?/p>
“兒子今天，把它還給您！”
他猛地將靈石袋塞進(jìn)父親那粗糙、布滿老繭、此刻卻冰冷僵硬的大手里。
“兒子寧帶鄉(xiāng)親血里火里搏生路，”林風(fēng)的目光掃過祠堂內(nèi)一張張或震驚、或復(fù)雜、或動容的臉。
最后回到父親難以置信的臉上，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道：“也不棄父母茍活他鄉(xiāng)！”
“青葉莊的活路，兒子……搏定了！”
那袋還帶著少年體溫的靈石，此刻在林正陽手中，卻重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顫抖。
他看著兒子眼中那不容動搖的決絕，看著那袋象征著最后退路的靈石，這個一向剛硬如鐵的漢子，喉嚨里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嗚咽，猛地背過身去，寬厚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
胡秀麗早已泣不成聲，撲過去緊緊抱住丈夫顫抖的手臂。
祠堂內(nèi)，一片死寂。
只有林正陽壓抑的嗚咽和窗外愈發(fā)凄冷的雨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中央那個渾身泥濘、身姿卻挺得筆直的少年身上，以及他歸還的那袋靈石。
像一記無聲的重錘，砸碎了所有想要質(zhì)疑的言辭。
祠堂上首，林震岳緩緩站起。
老人佝僂的背脊在這一刻繃如拉滿的硬弓，渾濁眼底最后一點遲疑被燎原烈火焚盡！
枯掌拍裂扶手，朽木般的嗓音炸出龍吟虎嘯：
“好！林風(fēng)！莊里最后那一百斤金牙靈米，還有庫房里壓箱底的三百下品靈石，全數(shù)撥付于你調(diào)用！”
“三個月后，老夫，還有身后滿祠堂的列祖列宗，都等著你交給我們一份滿意的答卷！”
林震岳滿是血絲的目光，如釘子一般，死死看著林風(fēng)堅毅的臉龐，一字一頓，道：
“青葉莊的未來，就看你是否真能蹚出一條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