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墻那夜,給了我二十兩和一條命二十兩銀子,買不了一條命,
卻能毀掉一座書局、三十七戶人家、兩代人的清白。他父親不肯寫偽證,
于是被一張借條釘進(jìn)棺材;他不肯低頭,于是用一本賬本,把整個學(xué)政,燒成了灰。
——這世間最利的刀,不在鞘中,在紙上。而最深的雪,不在山野,藏在人心。
第一章父歿三日,府吏持牒索債,限三日交銀王健瑋跪在靈前,香即將燃盡,青煙中,
父親的牌位靜默如鐵。他剛抄完一篇《孝經(jīng)》,想念給亡父聽?!芭椤?。兩名差役破門而入,
踏起滿地塵灰。為首那人抖開一張黃邊牒文,聲音如鈍刀:“王健瑋接令!
昔年爾父借學(xué)政大人銀二十兩,立有親筆借條。今限三日之內(nèi)清償,逾期不還,
澄心書局店契、賬簿,盡數(shù)歸學(xué)政衙門所有!”王健瑋猛地抬頭:“三日?
可我父親……才走未滿月!”“喪事歸喪事,債務(wù)歸債務(wù)。”差役冷笑,將借條拍在供桌上,
“白紙黑字,你爹親筆畫押。三日,一文不能少。寬限已是仁至義盡。”王健瑋沖上前,
一把抓起借條。泛黃的紙上,確實是父親筆跡,落款“林維安”,下押指印。
他手指發(fā)抖——這二十兩,他從不知曉。“這錢……作何用途?”“私債,不問用途。
”差役一把奪回借條,“你只管還。還不上?契歸學(xué)政,賬歸官錄,你這破書局,
明日就封門?!薄翱蛇@書局……”王健瑋聲音發(fā)顫,“三十七戶刻工靠它吃飯!
他們一家老小……”“餓死是餓死,欠債是欠債。”差役轉(zhuǎn)身就走,撂下一句,“三日后,
衙門等銀。別拿孝道壓官法?!薄斑选遍T被關(guān)上,供桌上的香爐差點被震倒地上。
王健瑋跪下,雙手撐地抬頭看向父親牌位,喉頭滾動,卻發(fā)不出聲。他爬起來,翻箱倒柜。
銅錢、舊書、殘墨,散落一地。他抖開錢袋——七百文。還差十九兩三。他跌坐在地,
盯著那張借條,忽然冷笑:“二十兩……買你一條命,夠不夠?”他記得,那年鄉(xiāng)試案發(fā),
父親是唯一不肯誣陷寒門學(xué)子的考官。事后貶官歸鄉(xiāng),郁郁而終。如今,一張借條,
要奪走他最后的立錐之地。他將借條貼在牌位前,低語:“爹,
兒不孝……護(hù)不住您留下的東西?!彼従徠鹕?,從書架暗格取出一本舊賬,翻開夾頁,
取出一張泛黃紙條——是當(dāng)年父親謄抄學(xué)政密賬時,偷偷抄下的備錄: “倭商甲,
付銀五千兩,購林維安‘自盡書’一份,借條為證?!彼讣獍l(fā)抖,
終于明白—— 這不是債。 是買命錢。他將紙條焚于靈前,灰燼飄落牌位前。然后,
他取出朱砂筆,在賬本空白處寫下一行小字: “文字能蝕骨,亦能鑄骨?!彼仙腺~本,
望著靈位,久久不語。 燭火搖曳,映著他眼底的血絲。 他知道,這局,已無退路。
但他還不知道—— 該以何種姿態(tài),走進(jìn)這場雪。第二章夜逾粉墻,銀囊墜案,
假婚立約三月三更天,王健瑋仍坐在父親靈位前,手中攥著那張借條,指節(jié)發(fā)白。
七百文銅錢堆在案角,像一堆無力的塵土。他閉眼,聽見刻工老周昨日的哀求:“王少爺,
再不開工,孩子要餓死了……”可他拿什么救“咚——”院墻一震,月光映照下現(xiàn)出一人影。
他猛地抬頭,掃帚抄在手中。“蘭兒?”肖蘭兒大步進(jìn)來,直接將一囊銀子砸在桌上。
“二十兩,夠還債了?!蓖踅‖|沒動:“你哪來的錢?”“震威舊部湊的。”她盯著他,
“但不是白給。”他冷笑:“要我做什么?當(dāng)街跪謝?”“假成親?!彼伦智逦?/p>
“我助你還債,你助我奪回鏢局。三月內(nèi),我們扮夫妻,不露風(fēng)聲。債清之日,婚散人離。
”王健瑋怔?。骸澳惘偭??欺君之罪,流放三千里!”“你爹當(dāng)年沒瘋?”她逼近一步,
“寧死不誣寒門學(xué)子,你敢說他蠢?”她突然一拳砸向石階——“砰”地一聲,石裂三寸,
“我肖蘭兒也不信命!”王健瑋看著她發(fā)紅的拳,又看向桌上銀袋,良久,緩緩坐下,
取紙研墨?!澳銓懯裁??”她問?!盎闀??!彼耗?,筆尖微顫,“你說三月,我寫三月。
到期,你若要撕,我親手奉上?!彼⒅骸澳悴慌挛屹囐~?”“你若想賴,
早把銀子拿走?!彼а?,“你來,不是為錢?!彼聊?,忽然笑了:“三日后,
我抬來‘嫁妝’?!薄凹迠y?”“我人就是嫁妝?!彼D(zhuǎn)身欲走。“蘭兒。”他叫住她。
她回頭?!澳阏f……他們早就打算轉(zhuǎn)押給倭商?”“嗯?!彼c頭,
“我親眼見差役去衙門謄錄地契。三日后,契歸倭商,賬歸學(xué)政。你那二十兩,不過是餌,
釣?zāi)氵@條不肯低頭的魚?!蓖踅‖|握筆的手一緊,墨滴墜下,如血?!八?,
你不是來救我三日。”他低聲道,“是陪我走完這三個月。”“對。”她看著他,
“你爹死得不明不白,我爹也一樣。你查賬,我查鏢局,咱們各取所需。
但若中途你退了——這銀子,我隨時能收回去。”他忽然笑了一聲,筆鋒一轉(zhuǎn),
寫下“假婚”二字,又添小注:“三月為期,債清即散?!薄昂灐!彼萍堖^去。她接過筆,
頓了頓,在“妻”字下重重落名——肖蘭兒。王健瑋吹干婚書,疊好,放入袖中?!皬慕衿?,
你是林家婦?!薄凹俚?。”她糾正。“假的也得有個樣子?!彼酒鹕恚?/p>
從書架暗格取出一柄短匕,遞給她,“夜里翻墻,不如走正門。下次,別摔了。
”她接過匕首,掂了掂:“你藏得挺深?!薄澳悴皇且苍缇驮诓??”他反問?!拔也榈氖侨?,
你查的是賬?!彼⒅?,“別想一個人扛。”“我沒想?!彼蜢`位,
“我只是……不想你也死?!彼龥]說話,只將匕首別在腰間,轉(zhuǎn)身走向門口。“蘭兒。
”他又叫。她回頭?!爸x謝。”她擺擺手:“別謝得太早。這三個月,
誰也別信誰能活著走出來?!遍T關(guān)上,腳步遠(yuǎn)去。王健瑋坐回桌前,取出朱砂筆,
在賬本空白處寫下一行小字: “雪里藏刀,今日始?!彼﹃渲谢闀讣獍l(fā)燙。
他知道,這局,從她翻墻而入那一刻,就已無退路。 而他,必須贏。第三章唾罵如潮,
焚書立誓肖蘭兒入住后院,晨起舞刀,刀風(fēng)震瓦,驚得鄰家雞飛狗跳?!皶⑴耍?/p>
也不怕夜里睡不著?”隔壁王婆倚門冷笑。 “三日都過了,學(xué)政沒收局子,倒先辦喜事?
”路人搖頭,“準(zhǔn)是勾結(jié)罪臣之女,圖謀不軌!”流言如刀,越傳越邪。
說王健瑋勾結(jié)倭人; 有人說肖蘭兒是來盜取祖?zhèn)骺贪妫?更有學(xué)政耳目散布:“林家通逆,
遲早抄家?!睍珠T前冷清,刻工不敢上門。 老周偷偷送來半袋米,
低聲道:“王少爺……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封門了?!蓖踅‖|坐在燈下,聽著窗外譏笑,
一言不發(fā)。 他抬頭看向后院——肖蘭兒正對著木樁練刀,一刀劈下,木屑紛飛。
她聽見議論,卻只冷笑一聲,舞得更狠。夜深,他取出假婚書,指尖摩挲紙角。 他知道,
這張紙,已成眾矢之的。 他知道,若再不破局, 他和她,都將被這流言,活埋于雪。
清晨,書局門口聚了半圈人。王健瑋捧著假婚書,走到臺階上,點火?;鹈绺Z起,
照亮他蒼白的臉?!爸T位鄉(xiāng)鄰。”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這張婚書,
是我與肖蘭兒所立——假婚之約,三月為期,債清即散?!比巳阂混o?!八皇莵砼矢搅旨遥?/p>
也不是為名利?!彼⒅鸸猓叭涨?,我父新喪,學(xué)政逼債,書局將傾。是她翻墻而來,
擲銀于案,說:‘我替你還,但你要與我假成親?!庇腥死湫Γ骸凹俚??
那你們昨兒還拜了堂?”“拜堂是演給學(xué)政看的。”王健瑋低頭,火光映著他眼底的血絲,
“可今日,債未清,局未安,我不愿再讓她背負(fù)污名。”他將婚書舉高,
任火焰吞噬字跡:“此書為證,蘭兒救我林家,非為私利。若我王健瑋有一日負(fù)她,
天地共誅!”火燃盡,紙灰飄散。他雙手一揚,灰燼如雪,落于眾人眼前。片刻死寂。
老周突然上前一步,顫聲說:“王少爺……我家還有兩本祖?zhèn)鳌墩撜Z》刻版,捐了。
”“我家有舊紙!” “我捐五文!” “我捐一張紙!”一筐舊書、幾枚銅錢、幾張粗紙,
堆在柜臺前。王健瑋低頭,喉頭滾動,沒說話,只深深一揖。肖蘭兒站在門內(nèi),靠著門框,
手握刀柄,指節(jié)發(fā)白。 她沒哭,但眼眶微紅。 她知道,這灰,燒的不是婚書,
是他三年來,第一次,為她,當(dāng)眾撕下溫潤面具。第四章紙坊斷供,
書局?jǐn)嘣磳㈤]三日無進(jìn)賬。王健瑋正坐在柜臺后, 老周走進(jìn)來,手里捏著一張紙,
聲音發(fā)顫:“王少爺……紙坊不肯供紙了。我跑了三家,都說……學(xué)政有令,澄心書局,
斷供?!蓖踅‖|沒抬頭:“前日還有人壓價收舊書?”“收了?!崩现芸嘈?,
“十文一本的《千字文》,他們給兩文,說‘破書不值錢’??稍蹅儧]紙,印不出新書,
舊書也留不住啊?!蓖踅‖|閉眼。他知道,這是秦?zé)o咎的刀,不砍人頭,先斷命脈。
他睜開眼,問:“刻工們……可還有存糧?”“三天前就斷了?!崩现苈曇舻拖氯?,
“老李家孩子餓得直哭,媳婦抱著書版要當(dāng)柴燒……我攔下了。”王健瑋猛地站起,
椅子倒地,發(fā)出一聲悶響。他轉(zhuǎn)身進(jìn)屋,取來一只舊布袋,
將柜中僅剩的三十文銅錢全倒進(jìn)去,塞給老周:“先去買米,每人半斤,撐三日。
”“然后呢?”老周問,“三日后怎么辦?”王健瑋沒答。夜深,他獨自出城,,直奔南窯。
窯口丐幫老舵蹲在棚下抽煙,見他來,一愣:“王先生?這半夜……”“我要你幫個忙。
”王健瑋從懷中取出一疊施粥券,每張都蓋著一枚印——形制與學(xué)政私印相似,
卻多了半道裂痕,“三日內(nèi),代發(fā)熱粥,救饑民?!崩隙娌[眼:“你哪來的官???”“假的。
”他直言,“但我蓋的不是權(quán),是命?!崩隙娑⒅怯。骸澳阒恢?,私刻官印,
抄家殺頭?”“知道?!蓖踅‖|聲音平靜,“若事發(fā),我一人擔(dān)。你只需說,
是陌生書生所托?!崩隙娉聊季茫K于點頭:“行。但你得告訴我,為什么?
”“因為有人想讓我餓著肚子低頭。”他握緊布袋,“我偏要先喂飽別人?!比蘸?,
城南施粥棚前排起長龍。餓民捧碗,熱氣騰騰。有人問:“誰施的粥?
” “聽說是澄心書局王先生?!?“就是那個被學(xué)政逼債的?” “對,
他還燒婚書救女鏢頭。”消息傳開,百姓動容。清晨,
書局門口堆滿了紙——粗麻紙、桑皮紙、舊書頁,甚至有人撕了自家賬本送來?!巴跸壬?,
我家沒銀子,但有紙?!?“我捐五張!你們印書,我來送!” “孩子識字全靠你們,
不能斷。”王健瑋站在門口,一張張翻看,手微微發(fā)抖。肖蘭兒走來,盯著那堆紙,
忽然冷笑:“秦?zé)o咎斷你紙路,你卻讓全城百姓給你送紙?”“我不是求他們?!彼吐暎?/p>
“是我先救了他們。”“可你用的是假印?!彼⒅?,“萬一查到你頭上?”“查到了,
也是我一人?!彼а?,“但百姓記住了誰在餓時給了他們一碗粥?!彼聊?,
忽然轉(zhuǎn)身,從后院扛來一口大缸,往門口一放?!案缮??”他問。“收紙。”她拍缸,
“從今天起,每捐一捆紙,我肖蘭兒當(dāng)街舞一刀。讓全城看看——澄心書局,不是孤軍。
”話音落,她抽出短刀,刀光一閃,劈向空中,落地一聲震。圍觀百姓哄然叫好。
王健瑋看著她,忽然笑了。他回屋,取來刻刀,
在新紙堆上寫下第一行字: 《明心錄·卷一》——餓不能折骨,寒不可蝕心。
他將紙遞給老周:“印。用最好的墨?!崩现芘跫堄撸只仡^:“王少爺,
咱們……真能活下去?”王健瑋望向門外舞刀的肖蘭兒,
輕聲道: “只要還有人愿意捐一張紙,我們就活著?!钡谖逭潞f報喪,
秦?zé)o咎親臨查賬清晨,書局門未開,街上已聚了三五閑人。老周蹲在門檻上,
盯著對面巷口:“王少爺,這幾天太靜了,反倒瘆得慌?!蓖踅‖|正在整理新捐來的紙張,
頭也不抬:“靜,是暴風(fēng)雨前頭。”話音未落,街角傳來腳步聲, 秦?zé)o咎來了。
他身后跟著兩名差役,一人捧賬冊,一人提著個黑布包裹?!扒逅t弟?!彼驹陂T口,
聲音溫和,“聽聞令尊當(dāng)年教我《春秋》,一句‘忠信禮義’,受用至今。今日登門,
是為查賬,例行公事,勿怪?!蓖踅‖|放下紙,緩緩起身:“學(xué)政大人親臨,王某惶恐。
請進(jìn)?!鼻?zé)o咎擺手:“不必。就在這兒?!彼疽獠钜鄞蜷_賬冊,“上月書局收入幾何?
印書多少冊?捐紙多少人?一一核對,以免日后有誤?!蓖踅‖|接過賬本,一頁頁翻,
筆跡清晰,數(shù)字詳實。他平靜道:“上月無進(jìn)賬,前三日靠施粥渡民,后五日百姓捐紙,
方得重印《千字文》三百冊,售銀一兩二錢,全數(shù)用于刻工口糧?!鼻?zé)o咎聽著,
始終微笑:“賢弟清廉如故,令尊若在,必感欣慰?!彼f完,轉(zhuǎn)身欲走,忽然一頓:“哦,
忘了還你一件東西?!辈钜蹖⒑诓及旁陂T檻上,解開——一只死烏鴉,頭朝書局,
雙目圓睜,脖頸扭曲,羽毛凌亂,已僵硬多時。“此乃‘寒鴉報喪’。”秦?zé)o咎回頭,
笑意未減,“古有靈禽示警,今我以鴉代信——望賢弟珍重身體,莫為無謂之事勞神。
”王健瑋盯著那烏鴉,手指緩緩收緊,指甲掐入掌心。肖蘭兒從后院沖出,
一腳踢開烏鴉:“滾!拿死鳥嚇人,你算什么東西!
”秦?zé)o咎不怒反笑:“肖姑娘還是這般剛烈。令尊當(dāng)年,也是這般不肯低頭——結(jié)果呢?
”他輕輕搖頭,“頭斷了?!毙ぬm兒怒極,拔刀欲上。王健瑋抬手?jǐn)r住她,
聲音平靜:“多謝大人教誨。此鴉既來,王某不敢不納?!彼麖澭?,將烏鴉拾起,捧在手中,
“便讓它做個門飾,日日提醒我——何為權(quán),何為命?!鼻?zé)o咎瞇眼,似有些意外。
王健瑋抬頭,嘴角竟帶一絲笑:“大人若無他事,王某還要趕印《明心錄》,今日發(fā)售。
”秦?zé)o咎輕笑:“好,好。你印你的書,我查我的賬。咱們……各安其分?!彼D(zhuǎn)身離去,
腳步從容。王健瑋站在門口,手中烏鴉冰冷。他低頭,輕輕撫過鴉羽,像在拂一頁舊書。
肖蘭兒咬牙:“他這是警告你!”“是?!蓖踅‖|走進(jìn)屋,將烏鴉放在案上,
從袖中取出朱砂筆,“但他忘了——鴉雖報喪,人卻能寫命?!彼_賬本夾頁,筆尖蘸朱,
寫下一行小字: “生于寒鴉夜,死于春陽前?!毙ぬm兒湊近看:“你寫他?”“不。
”他合上賬本,藏入書堆,“我寫書?!薄笆裁磿??”“一本叫《寒鴉錄》的話本。
”他抬眼,眸光如刃,“寫一個儒雅學(xué)政,如何用死鳥嚇人,最后卻被百姓唾罵——書名,
就叫《寒鴉錄》?!毙ぬm兒愣住,隨即冷笑:“你瘋了?他剛走,你就寫他?”“他要我怕。
”王健瑋筆尖輕點賬本,“我偏要讓他睡不著?!碑?dāng)晚,
他將那頁朱砂字夾入《艷情錄》書稿,交予書肆掌柜:“加印百冊,匿名發(fā)售,
標(biāo)題改作《寒鴉錄——江南學(xué)政秘事》。”掌柜嚇得手抖:“這……這是要命的書!”“命?
”王健瑋冷笑,“他用烏鴉嚇我,我就用書,讓他知道—— 文字,比死鳥更會報喪。
第六章朱砂寫讖,話本反成利刃夜深,油燈將盡。王健瑋坐在案前,手中賬本攤開,
卻不是記書局收支,而是一頁夾在其中的空白紙。他取出朱砂筆,筆尖微顫,蘸墨,
寫下七個字: “生于寒鴉夜,死于春陽前?!彼⒅@行字,
又在下方添一行小注: “秦?zé)o咎,嘉靖十七年三月初七子時生,命格帶煞,宜避南方火地。
”寫罷,他從袖中取出一本《江南賦稅流水錄》,
將這頁紙夾入第十八頁——正是秦?zé)o咎上次查賬時翻過的位置。肖蘭兒推門進(jìn)來,
肩上還帶著夜露寒氣:“你又寫這個?”“寫了?!彼仙腺~本,藏入書堆,
“《寒鴉錄》的種子,已經(jīng)埋下?!薄澳阏嬉堰@東西流出去?”她皺眉,“他剛掛死鳥,
你就寫他生辰八字?這不像你?!薄罢虿幌裎?,他才想不到?!蓖踅‖|抬眼,
“秦?zé)o咎要的是我怕他??晌以綔仨?,他越得意,就越不會防一本‘市井話本’。
”“可這太險。”肖蘭兒壓低聲音,“若他查到是你寫的……”“不會?!蓖踅‖|冷笑,
“我不會署名。我會讓它自己長腿,走進(jìn)書肆,走進(jìn)茶館,走進(jìn)御史的案頭。”三日后,
本新書: 《寒鴉錄——江南學(xué)政秘事》 署名:“聽雨樓主”書中有言:“新任學(xué)政秦某,
夜掛死鴉于民戶門前,自詡‘報喪有道’,實則心術(shù)陰毒,不類清流。
” 又載:“其生辰暗合兇煞,恐有血光之劫,宜速離江南?!卑傩諣幭鄠鏖?,
茶館說書人添油加醋,一時間,“寒鴉學(xué)政”成了街頭笑談。消息傳到學(xué)政衙門。
秦?zé)o咎正在飲茶,差役呈上一本《寒鴉錄》。他翻兩頁,茶杯“啪”地碎在地?!罢l寫的?!
”他怒吼?!安椤椴坏??!辈钜垲澛?,“書坊說是個蒙面人送來的,錢已付清。
”“筆跡呢?”“混在幾十本書稿里,無法辨認(rèn)?!鼻?zé)o咎盯著“生于寒鴉夜,
死于春陽前”一句,臉色鐵青:“這是詛咒!是誹謗!給我封書坊,抓寫書人!”可晚了。
城中已有十家書肆加印,《寒鴉錄》賣得比《論語》還快。更有百姓在門上貼符,
寫“避寒鴉”三字,暗諷學(xué)政。數(shù)日后,御史府。
一位年輕御史將《寒鴉錄》放在上司案上:“大人,江南學(xué)政秦?zé)o咎,掛死鳥恐嚇良民,
百姓稱其‘寒鴉’,已有失德之嫌。更奇者,此書竟載其生辰八字,若傳入宮中,
恐損朝廷顏面?!鄙纤景櫭迹骸盎恼Q之言,不足為據(jù)?!薄翱擅褚庖逊??!庇返吐暤溃?/p>
“若不查,恐民怨難平。”與此同時,王健瑋在書局后院,聽見街頭孩童唱謠: “寒鴉飛,
學(xué)政威,一朝失勢變?yōu)觚敗彼跁駮?,聞言一笑?/p>
將一冊《寒鴉錄》輕輕放入新印的《明心錄》堆中。肖蘭兒走來,
遞上一封信:“書肆掌柜托人送來的。說……《寒鴉錄》已加印三百冊,全城脫銷。
”王健瑋接過,不拆,只問:“秦?zé)o咎查賬了嗎?”“查了。”她冷笑,
“昨兒帶人搜了三家書坊,抓了兩個寫話本的窮酸。可沒人認(rèn)罪。”“當(dāng)然不會。
”他將信收入袖中,“寫書的人,從沒露過面。”肖蘭兒盯著他:“你就不怕他查到你頭上?
”“他若查賬,只會看到我記的書價紙張?!蓖踅‖|翻開賬本,那頁朱砂字早已移出,
“而真賬,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他望向窗外,百姓正圍在書坊前搶購《寒鴉錄》。
“他用死鳥嚇我?!彼p聲道,“我就用書,讓全城百姓一起嚇?biāo)?/p>
”肖蘭兒忽然笑了:“你比你裝的,狠多了?!薄拔也皇茄b?!彼仙腺~本,指尖撫過封面,
“我是等他得意忘形,才好——一劍封喉。”第七章尸賀開鏢,父死之謎初現(xiàn)天剛亮,
肖蘭兒就站在了震威鏢局舊門前。門匾已落灰,鎖鏈銹跡斑斑。她抬腳,一腳踹斷鐵鏈,
門“吱呀”一聲敞開?!皬慕裉炱?,震威重開!”她站在門檻上,
對著身后僅剩的七名舊部喊道,“誰愿跟我,現(xiàn)在進(jìn)來!”七人魚貫而入,
掃塵、擦匾、掛旗。一個時辰后,震威鏢局的藍(lán)底金邊鏢旗,重新升起??删驮诖藭r,
街口傳來腳步聲。四名差役抬著一具尸首,直接撂在門口。尸身僵硬,七竅發(fā)黑,
嘴角凝著黑血——與王父死狀一模一樣。百姓圍攏過來,
竊竊私語:“這……這不是和王家老爺一個死法?” “聽說是‘自盡’的?
” “又是學(xué)政的手筆?”肖蘭兒蹲下,翻開尸衣領(lǐng)口,手指一頓。王健瑋此時趕到,
臉色驟變?!斑@布……”他指尖撫過衣領(lǐng)內(nèi)側(cè),“和我父親尸身上的一樣。
”“秦?zé)o咎送來的?!毙ぬm兒冷笑,“不是賀禮,是恐嚇?!痹捯粑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