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傳來水聲,江賀哼著小曲,洗去出差數(shù)日的一身疲憊。我站在行李箱前,
習慣性地幫他歸置東西。一切如常。直到我打開他的洗漱工具包。里面有一瓶漱口水。
藍綠色的瓶身,標簽上印著清爽的薄荷葉圖案,還有幾個醒目的大字——“強勁薄荷”。
我捏著那瓶漱口水,愣在了原地。江賀對薄荷過敏,但凡沾上一點,口腔黏膜就會紅腫發(fā)麻。
家里所有帶薄荷味的東西都是禁區(qū)。牙膏是水果味的,口香糖是檸檬的,
就連我偶爾想吃顆薄荷糖,都得背著他。那這瓶薄荷漱口水,
怎么會理所當然地出現(xiàn)在他貼身的洗漱包里?——1我捏著瓶子的手指用力到骨節(jié)泛白。
浴室門開了,江賀擦著頭發(fā)走出來??次疫€在行李箱旁蹲著,隨口道:“還沒收拾完?
明天再說,早點睡吧,怪累的?!闭Z氣平常,帶著一絲出差歸來的疲憊和松弛。
我捏著那瓶漱口水,舉到他面前,擠出笑意?!澳阍趺赐蝗毁I了薄荷味的漱口水?
不怕過敏了?”江賀擦頭發(fā)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自然地接過瓶子,扔回洗漱包里,笑了。
“嗨,你說這個啊,小陳的。薄荷和海鹽兩個包裝顏色差不多,
估記幫我裝行李的時候拿錯了?!崩碛陕犉饋硖煲聼o縫,甚至帶點調侃。可我知道,
他在說謊。江賀是公司副總,按級別出差住行政套房,一個人一間。小陳是助理,住標準間。
兩人房間都不在一起,洗漱包這種私密的東西,又不是文件,怎么可能混在一起拿錯?
但我沒再追問。只是點了點頭,垂下眼繼續(xù)收拾行李,聲音平靜:“這樣啊。
”江賀似乎松了口氣,揉揉我的頭發(fā):“一點小事??焖伞!蔽冶硨χ上拢?/p>
眼睛在黑暗里睜著,沒有一點睡意。第二天是周日,江賀難得沒加班,在家處理郵件。
門鈴響了。是小陳,來送一份急件。小陳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性格大大咧咧,
見了我就笑嘻嘻地喊“漫姐”。江賀在書房還沒出來。機會來了。我給他倒了杯水,
狀似無意地笑著開口。“小陳,正好問你個事兒。
你們公司最近發(fā)的那個薄荷漱口水還挺好用的。是采購部統(tǒng)一買的福利嗎?給我個鏈接唄!
”小陳聞言放下杯子,一臉茫然地撓撓頭?!笆谒??公司沒發(fā)過啊漫姐。
基本發(fā)的都是超市卡,誰搞這些花里胡哨的?!蔽业男拿偷赝乱怀?,但臉上還撐著笑。
“沒有嗎?那可能我弄錯了……哎,就記得是薄荷味的來著,還挺提神。
”小陳歪著頭想了想,忽然“哦”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么?!氨『晌??
我們部門新來的那個實習生倒是很喜歡!她整個人就跟個薄荷精似的,
香水、洗發(fā)水、漱口水,連護手霜都是薄荷味的,勁兒可大了!”“漫姐你要是喜歡,
我回頭幫您要個鏈接!”他說話又快又直,完全沒有察覺任何不對。每一個字,
都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所以,根本不是小陳的,也沒有什么拿錯。這時,
江賀從書房出來,小陳交了文件就走了。門關上。我在玄關站著,久久回不過神。
江賀出軌了。和一個愛用薄荷味兒產(chǎn)品的實習生。
2我在公司官網(wǎng)上鎖定了他們部門新來的實習生。經(jīng)管院研三的,林晚。
照片上的女孩眉眼飛揚,帶著未經(jīng)世事的明亮自信。周二下午,我估摸著快下課了,
開車去了她的大學。把車停在離院系樓不遠處的林蔭道旁,三三兩兩的學生說笑著走出來。
很快,我看到了林晚。青春的氣息撲面而來,刺得我眼睛有點酸。她獨自朝我這個方向走來,
步伐輕快。在她走近的瞬間,一陣清冽又尖銳的薄荷香氣就隨風飄了過來,很獨特,
極具侵略性。目光落在她身上。林晚很敏銳,立刻察覺到我的注視,腳步慢了下來:“您好,
找我嗎?”“嗯?!蔽覒艘宦?,打量著她,“看得出來,你很喜歡薄荷?!彼读算叮?/p>
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皩ρ剑∧亲诱骒`!是蒂普提克的薄荷之水,
跟外面那些甜膩的花香果香一點都不一樣?!蔽铱粗?,仿佛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
也曾以為與眾不同就是資本?!按_實不一樣。”我點了點頭,話鋒卻突兀地一轉,
“你們現(xiàn)在研究生課程,還需要做產(chǎn)品推銷嗎?”林晚臉上的笑容僵住,
疑惑地眨了眨眼:“推銷?我不懂您在說什么。”我從隨身的大衣口袋里,
慢慢拿出了那瓶藍綠色瓶身的漱口水,在她眼前輕輕晃了晃。“這個,挺好用的。
”我看著她的眼睛,“江賀那里找到的?!笨諝馑查g凝固了。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但僅僅是一瞬。她扯了扯嘴角,語氣輕快:“哦這個??!害,
我朋友都說我是行走的帶貨機,被我安利過的東西沒有不說好的!”“上次在辦公室,
江總聞著味道不錯,我就安利給他了。估記他自己記下牌子去買了吧?
領導們也挺跟潮流的嘛。”我看著她在那里表演,心里不禁冷笑。
江賀的獨立辦公室寬敞明亮,通風極好,她一個實習生,能有多近距離地讓他“聞著味道”?
我慢慢收起那瓶漱口水,聲音不高,一字一頓。“產(chǎn)品是挺好,提神醒腦。”“不過,
推薦東西也得稍微了解一下對方的實際情況,對嗎?”“萬一他過敏,豈不害人害己?
”最后四個字,我說得極慢。林晚的臉徹底白了,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反駁什么。
但我沒給她機會。我干脆利落地轉身上了車,沒再多看她一眼。3入夜,
我把擬好的離婚協(xié)議放在江賀辦公桌的正中央。視線被桌角一個散開的文件夾吸引了過去,
幾份報表滑出了一半。鬼使神差地,我走過去,手指觸碰到最上面那份報表時,我愣住了。
這是我們風控部上周才最終審核完,蓋章上報給總部的那份項目風險評估表。我記得很清楚,
因為里面有幾個關鍵數(shù)據(jù)是我?guī)е鴪F隊熬了兩個通宵反復核驗才敲定的。但此刻,
報表上一處數(shù)據(jù),刺得我眼睛生疼:流動資金覆蓋率55%。不對。
這個數(shù)據(jù)最初草案里確實是55%。但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源頭計算有誤,實際應該是62%。
為什么這份本該在江賀這里存檔的最終版報表上,數(shù)據(jù)變回了錯誤的那個?
冷汗瞬間就從后背滲了出來。項目已經(jīng)啟動,前期資金都已撥付,
這個數(shù)據(jù)直接關系到后續(xù)銀行授信的審批額度。如果按錯誤數(shù)據(jù)報上去,后果不堪設想。
我猛地抓起那份報表,試圖找出任何批注或修改的痕跡。這時,
一股極其細微卻無比熟悉的氣味,若有若無地飄進了我的鼻腔。是薄荷味。很淡,
混雜在紙張的油墨味里,幾乎難以察覺。但我對這股味道已經(jīng)十分敏感。是林晚,
她接觸過這份文件。我立刻聯(lián)系了助理:“小楊,盛科項目的最終報備材料,
是不是已經(jīng)按流程提交出去了?”小楊還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沈總監(jiān),是的,
江總那邊催得急,上周五就全部取走送出了。有什么問題嗎?”“你知道是誰經(jīng)手送出的嗎?
”幾分鐘后,小楊回復:“我打聽過了,是一個叫林晚的實習生?!蔽叶⒅聊簧系淖?,
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涼透了。材料已經(jīng)送出去了。
帶著那個被我修正過卻又變回原樣的錯誤數(shù)據(jù)。一旦甲方或銀行審核發(fā)現(xiàn)這個數(shù)據(jù)漏洞,
不僅后續(xù)授信會出大問題,整個項目的合規(guī)性都會受到質疑,公司聲譽受損。
而首當其沖要負責任的,就是最終簽字確認風險數(shù)據(jù)的我。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xiàn)在腦海。這不是意外。不是簡單的失誤。
是林晚不小心交出了錯誤的報表,而江賀發(fā)現(xiàn)后,想把責任全部推給我。
我扶著桌沿勉強站穩(wěn),怒火像海嘯一樣將我吞沒。江賀,你想用我的職業(yè)生涯和名聲,
去保下那個薄荷精?既然如此,那我就讓你們看看,什么叫引火燒身。我深吸一口氣,
小心翼翼地將那份報表恢復原狀,放回文件夾里。4三日后的項目總結會,氣氛嚴肅。
甲方和銀行的人坐在對面,我們公司劉總坐在主位,面色凝重。林晚上臺做匯報,
明顯有些緊張,念到“流動資金覆蓋率”時,眼神不住地往江賀那邊飄。
江賀在下面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臺下起了騷動。銀行李行長直接說:“這數(shù)不對吧?
”旁邊人也竊竊私語:“差這么多?
”“之前溝通不是這個數(shù)啊……”甲方王總皺著眉敲了敲桌子:“林小姐,等一下。
你確認這個數(shù)據(jù)是對的?”林晚臉白了,攥著激光筆,說不出話。江賀立刻起身,拿過話筒。
“各位領導,很抱歉。項目數(shù)據(jù)龐大,可能在某些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了我們未曾預料的……疏漏。
”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我身上,語氣變得沉重。“風控部是最后一道關,
沈總監(jiān)更是這方面的專家,我一直非常信任她的專業(yè)判斷。
如果最終報出的數(shù)據(jù)確實存在問題,那……這恐怕不是失誤能解釋的,
這反映出的是責任心和工作態(tài)度。”“沈漫,你這個狀態(tài)真的讓我很失望,也讓公司很被動。
”他不僅把鍋甩過來,還直接上升到了質疑我的能力和態(tài)度。臺下瞬間嘩然!
“風控部搞錯的?”“沈總監(jiān)不至于啊……”“誰知道呢,人都有失手的時候,
但這錯誤也太低級了?!弊h論聲更響了,不少人用懷疑的目光看我。站在臺側的林晚,
看到眾人的反應,原本的慌張褪去不少,嘴角微微上揚。她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唉,
其實當初核對的時候我就有點感覺,但沈總監(jiān)那邊很確定,
我們下面的人也不敢多問……”江賀立刻接過話頭,痛心疾首:“聽到了嗎?
連一個實習生都有疑慮!沈漫,你到底是怎么把關的?!你對得起公司的信任嗎?!
”會議室里交頭接耳的聲音越來越大?!翱磥碚媸撬膯栴}……”“江總也是倒霉,
被自己老婆坑了?!薄斑@下麻煩大了……”劉總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就在江賀自認為已經(jīng)掌控全局,準備做出處理決定時,“砰!”的一聲。
甲方王總猛地一拍桌子。全場瞬間死寂。王總氣得臉都紅了,指著江賀,
又指了指PPT上那個刺眼的“55%”,暴怒道:“不是,你在這里胡說八道演給誰看呢?
!”他唰地拿起自己面前那份裝訂精美的最終版材料,狠狠摔在桌上!
“誰告訴你數(shù)據(jù)是55%了?!”“看清楚!這是前天晚上,
沈總監(jiān)親自派人送到我們手上的最終修正版!62%!白紙黑字!
后面還附了整整三頁的數(shù)據(jù)來源說明和風險重估摘要!
沈總監(jiān)還特意打電話跟我解釋了半個多小時!”他目光如刀,
掃過徹底傻眼的江賀和驚恐萬狀的林晚,最后看向劉總?!皠⒖偅∥业挂獑枂?!
為什么你們自己的人,在這么正式的匯報會上,還在念早就作廢的錯誤數(shù)據(jù)?!
還反過來污蔑功臣!你們公司的內部管理已經(jīng)混亂到這種地步了嗎?!”會議室徹底炸了。
剛才那些議論我的人,此刻眼神全都變了味。江賀僵在臺上,拿著話筒的手抖得厲害,
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林晚更是嚇得幾乎站不穩(wěn),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所有的目光瞬間又聚焦到我身上。
我看著臺上那兩張慘無人色的臉,冷冷地說:“江副總,林助理,關于這份數(shù)據(jù),
你們是否需要再重新……統(tǒng)一一下口徑?”5我緩緩走到臺前,
對著各位領導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語氣誠懇?!案魑活I導、同事,非常抱歉,
因為公司內部溝通的問題,浪費了大家寶貴的時間,鬧出這樣的笑話,是我的失職。
”幾位大佬的臉色稍霽。下一秒,我話鋒猛地一轉,目光直直射向江賀,聲音清晰無比。
“江副總,我有個問題很好奇?!苯R猛地抬頭看我,眼里帶著強烈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