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溫的，心是冷的。
當最后一滴滾燙的英雄血，混著腥甜的鐵銹味，從蕭然的嘴角滑落，滴入腳下被魔血浸透的焦土?xí)r，他聽見的，不是凱旋的號角，而是禿鷲分食尸體般的令人作嘔的貪婪笑聲。
“結(jié)束了么？”
他跪倒在地，那柄曾斬落十三位魔尊頭顱、令億萬天魔聞風(fēng)喪膽的“鎮(zhèn)境”神劍，此刻已斷成兩截，無力地插在泥濘里。他的視野被血霧模糊，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灌入了滾燙的刀片，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
人境邊關(guān)，黑云城下，尸骸堆積如山。
他身后，是千萬里山河，是億萬他用命守護的人族同胞。他身前，是最后一頭被他親手擰下腦袋的滅世魔皇，那龐大的魔軀，此刻正像一座崩塌的黑色山巒，緩緩化為飛灰。
他贏了。
以燃盡神魂、耗盡精血為代價，他贏了這場持續(xù)了三百年的滅世之戰(zhàn)。
“蕭兄……大義！”
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虛偽的悲痛，從遠方傳來。
是王家的家主，王天龍。那個曾與他并肩作戰(zhàn)，口口聲聲稱他為“人境擎天柱”的“盟友”。
蕭然想笑，卻只能咳出一大口混著內(nèi)臟碎塊的鮮血。他艱難地抬起頭，透過血與霧的簾幕，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王天龍的眼神，那里面沒有半點對英雄的敬意，只有對一頭即將咽氣的肥羊的覬覦與估價！
他看到了月華圣地的長老，正與慕容世家的政客低聲交談，手指的方向，赫然是他蕭家坐擁的都城第一靈脈！
他看到了一張張平日里對他恭敬備至、奉承萬分的臉，此刻正毫不掩飾地像一群餓狼，瓜分著他用生命換來的戰(zhàn)利品——不，那不是戰(zhàn)利品，那是他蕭家的根基，是他守護這片土地的后盾！
“蕭兄為天下人流盡了最后一滴血，他蕭家的產(chǎn)業(yè)，我等自當‘代為’守護，以免落入宵小之手！”
王天龍的聲音，宏亮而“正義”，響徹云霄。
“不錯！蕭家靈脈關(guān)乎人境氣運，不可一日無主！我月華圣地愿擔(dān)此重任！”
“慕容家愿接管蕭家坊市，維持都城穩(wěn)定！”
“哈哈哈，蕭然一死，這天下，終究是我等的了！”
無恥！卑劣！
一柄無形的冰刀，比貫穿他胸膛的魔槍更狠，更準，將他最后一絲溫度徹底剜去。他守護了這些人一輩子，為他們擋下了一次又一次滅頂之災(zāi)，可他換來了什么？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想將那一張張?zhí)搨蔚淖炷標核?，可身體里最后的力量正隨著生命一同流逝。
為什么？
他為之浴血奮戰(zhàn)的“大義”，原來只是一個笑話。
他拼死守護的“同胞”，原來只是一群在他尸骨上狂歡的豺狼。
那一日，天地?zé)o光，英雄心死。
無盡的怨恨與冰冷，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識。
……
“少爺？少爺您醒醒！”
“林老，少爺好像發(fā)燒了，您快來看看！”
吵。
好吵。
是誰在耳邊聒噪？是那些分食他家產(chǎn)的混賬么？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么？魂飛魄散，連墜入九幽的資格都沒有。
蕭然的意識，從一片無盡的、冰冷的黑暗中被強行拽了出來。
一股溫暖的感覺包裹著他的身體。鼻尖縈繞的不是血腥與焦臭，而是一種他幾乎已經(jīng)忘卻的、熟悉的檀木香氣。身下是柔軟得不像話的云絲錦被。
他猛地睜開了雙眼！
入目的，是雕花的梨木床頂，懸掛著一枚精致的安神香囊。陽光透過窗欞，將塵埃染成金色，懶洋洋地灑在地板上。
這不是陰曹地府，更不是血肉橫飛的戰(zhàn)場。
這里是……他的房間？
蕭然的瞳孔劇烈收縮，他猛地坐起身，掀開被子，沖到了一面黃銅磨制的鏡子前。
鏡中映出了一張年輕而又陌生的臉。不，不該是陌生。
那張臉劍眉星目，面如冠玉，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尚未褪去的青澀與桀驁。
這是……十七歲的他！
那個尚未背負起“人境守護神”這個沉重枷鎖，還是都城里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蕭家少主！
“我……回來了？”
一股龐大的記憶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海，瞬間沖垮了他的理智。
前世三百年的浴血奮戰(zhàn)，戰(zhàn)友的慘死，親人的凋零，以及最后那錐心刺骨的背叛……
今生十七年的無憂歲月，父親的嚴厲與關(guān)愛，妹妹的嬌憨可愛，家族的繁榮昌盛……
兩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如同兩條狂暴的巨龍，在他的腦海中瘋狂撕咬、融合！
“啊——！”
蕭然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嘶吼，雙手死死抱住頭，青筋在他的額角與脖頸上暴起，整個人如同即將被撕裂一般劇烈地顫抖著。
“少爺！”
一個蒼老的身影沖了進來，是蕭家的老管家林老。他看到蕭然痛苦的模樣，頓時急得滿頭大汗，伸手就要來扶。
“別碰我！”
蕭然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睛已然變得血紅！那眼神中迸發(fā)出的，是尸山血海中凝練出的滔天煞氣，是經(jīng)歷過無盡背叛后化為實質(zhì)的怨毒！
林老只是一個凡人，如何承受得住這般恐怖的眼神？他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雙腿一軟，竟被嚇得連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滿臉駭然。
他……他看到了什么？那還是他看著長大的少爺嗎？那眼神分明是屠戮了億萬生靈的蓋世魔神才能擁有的?。?/p>
蕭然沒有理會摔倒的林老。
他撐著桌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血紅的眼眸死死盯著鏡中的自己。
回來了。
真的回來了！
蒼天有眼？不！這不是恩賜，這是復(fù)仇的機會！
前世的悲劇尚未發(fā)生！
父親還健在，妹妹還安好，蕭家……也還未被那群豺狼分食！
王天龍！慕容玄！月華圣地！
一個個名字，一張張?zhí)搨蔚哪?，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靈魂深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蕭然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癲狂與快意，那股冰冷刺骨的恨意幾乎要將整個房間凍結(jié)。
“等著我……都給我等著！”
“這一世，我不會再做什么狗屁的守護神！”
“我要你們百倍、千倍地償還你們欠我的一切！我要讓你們的家族灰飛煙滅！我要讓你們的血染紅都城的每一寸土地！”
他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他卻渾然不覺。復(fù)仇的火焰在他死寂的心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烈火。他要磨刀霍霍，他要讓所有背叛者都在絕望中哀嚎！
就在他周身煞氣攀升到頂點，整個房間的空氣都開始扭曲的瞬間——
【叮！】
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突兀地直接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那聲音清脆得像山澗的風(fēng)鈴，活潑得像林間的百靈，與此刻房間里森然恐怖的氣氛格格不入。
蕭然的獰笑僵在了臉上。
他眼中的血色也為之一滯。
【恭喜宿主，您已成功綁定‘萬古最強擺爛系統(tǒng)’！】
【本系統(tǒng)致力于打造諸天萬界最強、最自由、最瀟灑的擺爛王者！我們的宗旨是：生命在于靜止，奮斗毫無意義！】
蕭然：“……”
什么？
擺爛……系統(tǒng)？
他是不是聽錯了？還是因為重生神魂錯亂，產(chǎn)生了幻聽？
荒唐！滑稽！
這是何等惡毒的嘲弄？
在他背負了三百年血海深仇，滿心只剩下復(fù)仇與殺戮的時候，腦子里竟然冒出這么個玩意兒？
“是誰？滾出來！”蕭然的聲音冰冷如刀，神念瞬間橫掃而出，試圖找出那個藏在暗處戲耍他的東西。
然而神念掃過，整個房間空空如也，除了被他嚇得癱軟在地的林老，再無他人。
【宿主你好呀！我是您的專屬系統(tǒng)精靈靈瓏！】
隨著那個歡快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團柔和的、約莫拳頭大小的白光憑空從蕭然的眉心鉆了出來，在他面前滴溜溜地旋轉(zhuǎn)著。光團伸出兩只小小的光臂，熱情地朝他揮了揮。
【從今天起，就由我來引導(dǎo)您走上擺爛成神的康莊大道哦！】
蕭然死死地盯著那團光，他前世身為“人境守護神”，見過的奇珍異寶、天道奇物不計其數(shù)，卻從未見過如此……離譜的東西。
他眼中的殺意幾乎要凝為實質(zhì)，一字一頓地從牙縫里擠出：“我不管你是什么東西，現(xiàn)在立刻從我腦子里……滾出去！”
【哎呀，宿主火氣不要這么大嘛！】靈瓏化作的光團毫無畏懼地在他面前晃了晃，語氣甚至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我知道您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非常不愉快的死亡和更加不愉快的背叛，心里充滿了怨氣和憤怒，這很正常啦！】
【但是復(fù)仇什么的又累又麻煩，多不符合我們‘擺爛’的核心價值觀呀！】
【您想啊，您前世辛辛苦苦打生打死，最后落得個什么下場？】
【這一世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才給了您這么一個天大的補償！您就應(yīng)該好好享受生活，曬曬太陽睡個懶覺，看著那些仇人自己作死，那才叫一個爽呢！】
蕭然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它……這個東西竟然知道他的一切？連他心中最深的痛都了如指掌！
這已經(jīng)不是惡作劇了，這是一種他無法理解的、超越了他前世認知極限的詭異存在！
“你……到底是什么？”蕭然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凝重。
【都說了呀，我是您的系統(tǒng)精靈靈瓏呀！】光團歡快地跳動著，【我的任務(wù)就是幫助您擺爛，然后變強！】
【只要您擺爛就能獲得‘擺爛值’！擺爛值可以兌換修為、功法、神兵、丹藥……總之您想要的一切都可以通過擺爛獲得！】
【不信您看！】
靈瓏的光芒一閃，一道只有蕭然能看見的、半透明的藍色光幕突兀地出現(xiàn)在他眼前。
【新手大禮包已發(fā)放！】
【恭喜宿主獲得：】
【1. ‘萬古不動神王體’（初階）：免疫一切負面狀態(tài)，百毒不侵，萬法不沾。只要您不想動，沒人能讓您動?！?/p>
【2. ‘懶人呼吸法’：呼吸就能增長修為，睡著了效果翻倍！】
【3. ‘一念清凈’領(lǐng)域（被動）：自動屏蔽方圓十丈內(nèi)所有您不想聽到的噪音?！?/p>
蕭然的瞳孔在一瞬間縮成了針尖大?。?/p>
萬古不動神王體？
懶人呼吸法？
一念清凈領(lǐng)域？
這……這每一個都是足以讓諸天神佛都為之瘋狂的逆天能力！尤其是那個神王體，若是他前世擁有此體，何懼天魔？何懼背叛？
而現(xiàn)在這些東西就因為他綁定了一個叫“擺爛系統(tǒng)”的玩意兒，白送了？
【怎么樣？心動了吧？】靈瓏的聲音充滿了誘惑，【這還只是新手福利哦！只要您堅持擺爛以后還會有更厲害的獎勵呢！】
【比如您在躺椅上發(fā)呆一小時，獎勵‘大道感悟’一次！】
【您安安穩(wěn)穩(wěn)睡上八個時辰，獎勵上古神通‘夢中證道’！】
【您要是能對著一朵花看一天什么都不想，直接獎勵‘混沌至寶’一件！】
【宿主別再想著打打殺殺了，多沒品位呀！加入我們擺爛神教吧！躺平才是唯一的出路！】
蕭然沉默了。
他那顆被仇恨與殺戮填滿的心此刻竟被這荒誕到極致的現(xiàn)實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他看著鏡中自己那張年輕的臉，又看了看眼前這個活潑得讓他想一巴掌拍死的光團。
前世他為了力量苦修千年，九死一生遍歷險境，才勉強站在人境之巔。
而現(xiàn)在這個叫靈瓏的東西告訴他，只要躺著就能比他前世更強？
還有比這更諷刺、更荒謬、更……誘人的事情嗎？
他的拳頭緩緩松開。
那滿腔的怒火與怨毒并未消散，而是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黑色幽默所取代。
他突然想笑。
為自己前世那愚蠢的堅持而笑。
為那些背叛者的丑陋嘴臉而笑。
也為這蒼天賜予他的最荒唐的補償而笑。
復(fù)仇？
是的，他要復(fù)仇。
但他或許可以換一種方式。
一種……更輕松、更愜意、也更能讓那些仇人感到絕望的方式。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重新走向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在林老和靈瓏驚愕的目光中，他……
重新躺了下去，蓋好了被子。
“少……少爺？”林老顫聲問道。
蕭然閉上眼睛，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滿意足的語氣懶洋洋地開口：
“別吵。”
“讓我先……擺個爛，睡一覺再說?！?/p>
【叮！】
【恭喜宿主完成第一次主動擺爛行為！獎勵‘擺爛值’100點！新手任務(wù)開啟！】
腦海中靈瓏那歡呼雀躍的聲音，成了他重生以來聽到的最美妙的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