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尖還在顫，指向北方，微微發(fā)亮。
蕭燼盯著那一點寒芒，沒有動。
身后的隊伍早已停下，老馬站在斜坡上，手按在酒壺邊緣，指節(jié)繃緊。
泉眼就在前方十步，水面平靜如鏡，映著灰白的天光。
三具尸體歪斜地倒在泉邊，頭腳方位恰好排成北斗之形，脖頸處沒有傷口，臉色青紫，嘴角滲著黑血。
他邁步上前，靴底碾過碎石，發(fā)出輕響。
蹲下，伸手探向泉水。
指尖觸水剎那，左眼金光一閃，逆命之瞳悄然開啟。
命格絲線自泉心涌出，如蛛網(wǎng)般向地下蔓延，層層疊疊織成九宮之局，陣眼深埋三尺之下，正隨水流緩緩轉(zhuǎn)動。
此陣不傷肉身，專蝕神識，飲之者真氣逆沖，心神潰散，若無外力喚醒，三日內(nèi)必成癡呆。
“取水?！彼栈厥?，站起身，聲音冷得像鐵。
老馬皺眉，目光掃過尸體，又落回蕭燼臉上。
蕭燼沒看他，只將斷槍橫在身前，槍尖垂地。
老馬沉默片刻，解下腰間青瓷壺，俯身舀了一瓢泉水。
水清無色，倒進(jìn)壺中時連一絲漣漪都未泛起。
“分了?！笔挔a說。
老馬遲疑一瞬，還是將壺遞向其余潰兵。
每人飲下三口，水落腹中，起初無事。
片刻后，一人忽然抽搐，雙目翻白，撲倒在地。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呼吸急促，四肢僵直，如同被無形之手扼住咽喉。
老馬自己也踉蹌了一下，扶住石塊才沒倒下，瞳孔散開，額角滲出冷汗。
蕭燼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倒下。
他知道這毒不致命，但比致命更麻煩——它與陣法共鳴，能封住命格流轉(zhuǎn)，使神識陷入假死。
逆命之瞳掃過眾人，見其命格皆如凍結(jié)之河，表面凝滯，內(nèi)里尚有微弱波動。
他閉目，運轉(zhuǎn)奪運之術(shù)，將自身氣運反向沉入丹田，命格隱匿如枯井。
隨即仰面倒地，斷槍橫于胸前，呼吸放緩，脈搏微弱如游絲。
風(fēng)從斷龍嶺方向吹來，帶著沙礫與干腥味。
泉面泛起細(xì)微波紋，仿佛感應(yīng)到什么。
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十騎自沙丘后轉(zhuǎn)出，黑甲裹身，披風(fēng)上繡著狼首圖騰。
為首者頭戴骨冠，刀柄刻有扭曲符文，勒馬停在泉邊，俯視滿地倒伏之人。
他翻身下馬，靴底踩在尸體手背上，發(fā)出咯吱輕響。
“蕭燼?！彼_口，聲音沙啞，“鎮(zhèn)北王的種，居然淪落到喝毒水保命。”
他就像知道蕭燼會重生一般，甚至連蕭燼現(xiàn)在長得什么模樣，他也清楚。
他蹲下，伸手去抓蕭燼左眼。
指尖將觸未觸之際，蕭燼猛然睜眼。
金光炸現(xiàn)。
逆命之瞳已鎖死對方命格——眉心命宮處一道裂痕，如蛛網(wǎng)蔓延，是長期吞服魔門丹藥所致，神魂根基早已腐朽。
蕭燼右臂暴起，斷槍自下而上刺出，槍尖破皮、裂骨、直貫眉心。
那人連哼都未哼一聲，頭顱炸開一團(tuán)黑霧，命格黑線轟然崩碎。
暖流涌入丹田，奪運之術(shù)自動運轉(zhuǎn)。
一股渾厚氣運鉆入經(jīng)脈，帶動八品真氣凝實半寸，斷槍血紋微微發(fā)燙。
與此同時，神魂深處浮現(xiàn)幾行殘字：“血引九幽，魂歸魔門……煉魂為引，通幽成契……”
字跡殘缺，卻透出陰寒之意，竟是魔門失傳已久的《幽冥訣》殘篇。
蕭燼不動聲色，任其沉入識海。
他抽出斷槍，尸體轟然倒地。
其余九名匈奴騎兵尚未反應(yīng)過來，已有三人被老馬甩出的毒粉擊中，捂喉倒地，口吐黑沫。
剩下六人拔刀圍上，刀鋒未至，蕭燼已躍起，斷槍橫掃，刺穿一人咽喉，抽槍、旋身、槍桿砸斷另一人脊椎。
老馬撲向左側(cè)，酒壺砸中一人面門，壺中混毒潑灑而出，那人慘叫未起便抽搐斃命。
最后兩人背靠背，刀光交錯，封住前后。
蕭燼不退反進(jìn)，斷槍虛晃，逼退右首敵人，隨即矮身滑步，槍尖自肋下穿出，捅進(jìn)左首心窩。
那人低頭看槍，眼中滿是不信。
蕭燼拔槍，血柱噴出，濺在他臉上。
最后一人轉(zhuǎn)身欲逃，老馬擲出酒壺，正中后腦。
人栽下馬，抽搐兩下，不動了。
蕭燼站在原地，喘息微重。
他低頭看手中斷槍，槍尖滴血，血珠順著血槽滑落，在沙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他抬眼掃過泉邊，九具尸體橫七豎八，泉水依舊平靜，倒映著灰天。
老馬走過來，從尸體腰間搜出一塊青銅令符，上面刻著半只狼頭，與泉邊尸體脖頸處的烙印一致。
他遞過去，蕭燼接過，指尖撫過紋路，眼神未變。
“這陣是誰布的？”老馬低問。
蕭燼沒答。
他彎腰，從袖中滑落的半根銀白狼毛已被風(fēng)吹至泉邊石縫，悄然沒入。
他盯著那道縫隙，片刻后直起身，將令符塞進(jìn)懷里。
“走。”他說。
老馬彎腰去撿酒壺，壺底沾了沙，月光下閃過一道刻痕——鎮(zhèn)北軍暗記，三道斜杠交叉如刀痕。
他指尖頓了頓，沒擦，將壺重新別回腰間。
隊伍重新啟程，蕭燼走在最前，斷槍背在身后，槍尖仍微微顫動，指向北方。
老馬落在最后，右手無意識撫過酒壺，動作極輕，像怕驚醒什么。
沙地漸硬，腳底踩出淺痕。
風(fēng)從斷龍嶺吹來，帶著硫磺與腐土的氣息。
遠(yuǎn)處地平線起伏，隱約可見一道裂谷，谷口立著三塊黑石，形如門戶。
蕭燼腳步未停。
他忽然抬手，從頸間扯下一塊殘破布條，是昨夜那黑衣人留下的，邊緣焦黑，似被火燒過。
他將布條纏在斷槍槍桿上，打了個死結(jié)。
槍尖震動更急。
老馬抬頭，看見他背影繃得筆直，右手始終緊握槍柄，指節(jié)泛白。
他沒說話，只加快腳步跟上。
裂谷入口，風(fēng)突然靜止。
沙粒懸在半空，不動。
蕭燼抬槍，槍尖指向谷內(nèi)。
就在那一刻，布條無風(fēng)自動，輕輕飄起，一端指向左，一端指向右。
他停步，目光落在谷口第一塊黑石上。
石面粗糙，卻被磨出一道淺痕，形如狼首銜月，與頭狼皮上的烙印完全一致。
老馬走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眉頭微皺。
蕭燼抬起左手，逆命之瞳再次開啟。
命格絲線自石縫中滲出，與地下陣脈相連，延伸至谷底深處。
不止一座陣——是連環(huán)殺局，九宮鎖魂為引，其后藏著更兇之局。
他閉眼，奪運之力在經(jīng)脈中流轉(zhuǎn)，將方才所得氣運壓入丹田最深處。
《幽冥訣》殘篇在識海中微微發(fā)燙。
他睜眼，抬步邁進(jìn)裂谷。
風(fēng)猛地卷起，沙石橫飛。
老馬緊跟其后，手按酒壺，壺身冰涼。
谷內(nèi)黑暗，只有三塊黑石泛著幽光。
蕭燼走至中央，忽覺腳下一沉，沙地松動。
他迅速后躍，原地塌陷出一個深坑，坑底插滿銹刃，泛著青黑之色。
他低頭看坑，又抬頭望向前方。
黑暗中，一道人影緩緩走出，手持拂塵，道袍半黑半白，后背浮著數(shù)百枚命牌，輕輕晃動。
“蕭燼?！蹦侨碎_口，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你終于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