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的食物下肚，身體是暖了，可這靜心苑的夜晚，卻似乎越來越冷。
秋風(fēng)從破了洞的窗紙里灌進(jìn)來，嗚嗚作響，像鬼哭。
凌霜月的身子已經(jīng)好了很多，不必再調(diào)息抵抗煞毒了。
她蓋著那床還算厚實的被子，卻依舊覺得有一絲寒意，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
她心神不寧。
腦海里，總是反復(fù)出現(xiàn)顧長生在廚房里扇火的背影。
她下意識地朝屏風(fēng)后面看了一眼。
顧長生那個破爛小榻上，他就蓋著一床薄毯子，縮成一團(tuán)，看著可憐兮兮。
她有些煩躁。
“咳……咳咳……”
咳嗽聲越來越重，還伴隨著輕微的喘息。
這家伙，不是身子已經(jīng)恢復(fù)了許多嗎？怎么一直咳個不停？
她盯著那個在寒風(fēng)里抖個不停的影子，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
“與我何干？”她對自己說。
可另一個聲音卻在提醒她：他要是病倒了，誰來幫她祛毒？誰來助她重回巔峰？
沒錯，是為了自己。
凌霜月終于忍不住，睜開了眼。
她沒出聲，也沒下床。
只是抓起自己身上那床厚實的被子，手臂一揚，真氣雖無，但多年練就的巧勁還在。
被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不偏不倚，準(zhǔn)確地落在了顧長生的小榻上，將他整個人都蓋住了。
咳嗽聲，沒了。
世界清靜了。
凌霜月立刻轉(zhuǎn)過身，閉上眼，假裝無事發(fā)生。
屏風(fēng)后，顧長生把被子拉到鼻子下面，臉上笑開了花。
他當(dāng)然是裝的。
洗經(jīng)伐髓之后，他身體好得很，這點寒風(fēng)對他根本沒影響。
他就是想試試，這塊萬年玄冰，到底能不能捂出點熱氣來。
現(xiàn)在看來，效果拔群。
他將被子裹緊，一股淡淡的、清冷的幽香，鉆進(jìn)鼻子里。
像是雪山之巔的寒梅，又像是冬日里初雪的味道。
是凌霜月身上的味兒。
這感覺……爽！
他閉上眼，在這股清冷的香氣中，安然入睡。
而床上，失去了厚被的凌霜月，結(jié)結(jié)實實地感受到了寒冷。
她抱著雙臂，將自己縮成一團(tuán)。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做這種多余的事。
明明，她只需要他活著，至于活得是好是壞，與她何干？
可她偏偏就做了。
第二天，凌霜月頂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坐起來。
凍了一晚上，體內(nèi)的煞毒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看向屏風(fēng)后，顧長生正將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從里面走出來。
他面色紅潤，精神飽滿，看到凌霜月，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早。多謝凌劍仙昨晚的被子，睡得很好?！?/p>
他將被子抱過來，放在床尾，動作自然，仿佛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昨晚我仔細(xì)想了想，我們的合作模式需要優(yōu)化。”顧長生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盟友的健康，是合作的基礎(chǔ)。你昨晚的做法很明智，是一次成功的投資?！?/p>
他又開始用這些奇怪的詞語。
但凌霜月聽著投資二字，心里那點別扭的感覺，莫名就消散了許多。
對，是投資。
她也是在維護(hù)自己的利益。
“不過……”顧長生話鋒一轉(zhuǎn)，打量了她一眼，“只靠牽手擁抱這種初級交互，效率太低了，能量傳導(dǎo)的損耗率超過了百分之五十。而且每次都要走申請流程，浪費時間?！?/p>
凌霜月心里一緊，警惕地看著他。
“你想怎樣？”
“我們可以建立一個更高效、更穩(wěn)定的治療機(jī)制?！?/p>
顧長生一本正經(jīng)，像是在商討一樁關(guān)乎國運的買賣。
凌霜月心里一緊，警惕地看著他。她總覺得，從這個男人嘴里說出的“高效”兩個字，通常都伴隨著某些讓她無法接受的條件。
“你想怎樣？”
“很簡單。”顧長生伸出一根手指，“比如，每天早晚各一次，固定時間，固定方式。這樣就免去了我們之間每次都要重復(fù)請求、試探的環(huán)節(jié)，大大提升效率?！?/p>
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凌霜月沒有作聲，等著他的下文。
“但你也看到了，簡單的牽手和擁抱，效果已經(jīng)到了瓶頸?！鳖欓L生話鋒一轉(zhuǎn)，“能量的傳導(dǎo)，講究一個‘通路’。我們之間的羈絆越深，通路就越順暢，損耗就越小?！?/p>
“說重點?！?/p>
“重點是，我們需要進(jìn)行更深層次的肢體接觸?！鳖欓L生說得理直氣壯。
凌霜月冰藍(lán)色的眸子，瞬間寒了下來。
她就知道。
“你做夢?！彼龔难揽p里擠出三個字。
“你想什么呢？”顧長生一臉受傷的表情，“凌劍仙，我是那種人嗎？我是在非常嚴(yán)謹(jǐn)?shù)馗闾接懼委煼桨?！?/p>
他痛心疾首地繼續(xù)道：“我們是盟友，我的身體就是你的藥。為了保證藥效的最大化，我們必須找到最合適的用藥方式。你想想，人體的末梢，乃是經(jīng)脈匯聚之地，也是煞毒最容易淤積的地方。比如……”
他頓了頓，目光在她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和藏在裙擺下的雙足之間，來回掃了兩下。
“比如，你的臉，和你的腳。”
空氣，徹底凝固了。
凌霜月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堂堂太一劍宗首席真?zhèn)?，未來的劍道主宰，現(xiàn)在有人跟她提議，要靠觸摸她的臉和腳來療傷？
這是何等的荒謬！何等的羞辱！
“顧長生，你想死？”一股無形的殺氣，從她骨子里透了出來。
這股殺氣，是她劍下斬過的無數(shù)妖魔，敗過的各路天驕，用血喂出來的。
顧長生卻像個沒事人，自顧自地分析：“你看，給你洗臉，能讓你放松精神，氣血上行，凈化你神庭里的煞毒。給你洗腳，更能通過足底穴位，直接疏通你下盤經(jīng)脈。這都是有修真學(xué)依據(jù)的。”
他看著凌霜月那張快要結(jié)冰的臉，心里已經(jīng)笑翻了。
“當(dāng)然，”顧長生兩手一攤，拋出了最后的殺手锏，“如果你覺得，讓我這個夫君動手伺候你，有損你劍仙的威嚴(yán)。那……你來伺候我也行。”
小樣兒，跟我斗？
他知道，對凌霜月這種天之驕女來說，讓她主動去伺候別人，比殺了她還難。但反過來，讓她被動地“接受”伺候，雖然同樣屈辱，但至少在心理上，她還是“高高在上”的那一方。
“你幫我洗，道理是一樣的。只要我們之間有這種互動，羈絆就能加深。你自己選?！?/p>
“……”
凌霜月徹底說不出話了。
選？這有的選嗎？
一個是她去伺候這個無賴。另一個，是這個無賴來伺候她。
相比之下，被他伺候，雖然也是奇恥大辱，但至少……至少主次沒顛倒。
她死死盯著顧長生，那眼神要是能化成劍，顧長生身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是窟窿了。
偏偏這男人臉上還掛著一副“我這都是為了你好”的誠懇表情，讓她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凌劍仙，你可要想清楚?！鳖欓L生開始加碼，“早一天恢復(fù)，就早一天報仇。你的仇家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誰吧 ？現(xiàn)在他們說不定正在宗門里開慶功宴，慶祝你這個天才的隕落呢。”
復(fù)仇！
這兩個字像一根針，狠狠扎在凌霜月的心上。
滔天的恨意，瞬間壓過了心頭的屈辱。
力量。她需要力量。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