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振威鏢局回來,陳十三給自己放了天假。
美其名曰“勞逸結(jié)合”,實則是在給屁股放個工傷假。
陳留縣外,清水河畔,柳蔭匝地,蟬鳴陣陣。
陳十三尋了塊干凈的草坡,甩下釣竿,人往后一躺,嘴里叼著那根標(biāo)志性的狗尾巴草,瞇著眼看天。魚上不上鉤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份摸魚的閑適心態(tài)。
“猥瑣發(fā)育,別浪?!标愂粗ü怍贼缘暮用?,給自己定下了近期的核心戰(zhàn)略。
趙家叔侄那對臥龍鳳雛還在暗處盯著,自己的底牌,可不能輕易亮出來。
“二境蘊氣,三境通玄……這武道之路,果然沒那么簡單啊啊?!?/p>
想要快速升級,就得賺積分。積分靠破案,可這小縣城,哪有那么多的大案要案,處理個鄰里糾紛、打架斗毆,系統(tǒng)連個“已閱”都懶得給,唉,我要是有柯南光環(huán)就好嘍。
正午的日頭有些毒,曬得人懶洋洋。清風(fēng)徐來,卷著荷葉的清香,沁人心脾。陳十三一時興起,看著眼前景致,忍不住搖頭晃腦地哼唧起來:
“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散發(fā)乘夕涼,開軒臥閑敞。荷風(fēng)送香氣,竹露滴清響……”
這良辰美景,不抄首詩助助興,都對不起咱穿越者的身份。
念完,他自己先咂了咂嘴。嗯,有內(nèi)味兒了。這逼裝的,渾然天成。
“小姐,你看那人,跟個傻子似的,對著河水念叨什么呢?”
不遠(yuǎn)處,柳蔭小道上,傳來清脆的女聲,帶著幾分不加掩飾的嫌棄。
陳十三側(cè)頭望去,只見兩名女子款款而來。
為首的是位少女,約莫十六七歲,身著一襲素雅的月白色長裙,裙擺隨著蓮步微動,宛若池中初綻的白蓮。她未施粉黛,卻眉目如畫,肌膚勝雪,渾身透著一股書卷氣的溫婉與寧靜,一看便知是鐘鳴鼎食之家悉心教養(yǎng)出的大家閨秀。
她身旁跟著個小丫鬟,年紀(jì)稍小,梳著雙丫髻,鵝黃短衫,倒是生得有幾分姿色,只是此刻正撅著嘴,滿臉不高興地拿手帕扇著風(fēng)。
那大家閨秀聞言,腳步微微一頓,清澈的眼眸中掠過一絲訝異,她側(cè)耳細(xì)聽,恰好又聽見陳十三念了兩句。
“荷風(fēng)送香氣,竹露滴清響……”
她美目中異彩連連,這詩句對仗工整,意境清幽,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幅夏夜納涼圖,絕非凡品,可遍尋記憶,竟從未聽過。
“小娥,不得無禮?!彼p聲斥了丫鬟一句,便邁開步子,主動朝陳十三這邊走了過來。
“喂!你這人好生奇怪,坐在這日頭底下,也不怕曬中暑了?”那叫小娥的丫鬟搶先一步,叉著腰,擺出一副護(hù)主的架勢。
陳十三聞聲坐起身,叼著狗尾巴草,懶懶地瞥了她一眼。
嗯,胸大,有點腦子,不多。
他懶得搭理,沖著河面,張口就來:“鵝,鵝,鵝,曲項向天歌?!?/p>
“噗嗤?!?/p>
一直端莊文靜的蘇牧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給逗笑了,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煞是好看。
小娥卻氣得臉都鼓了起來:“你!你這人……分明是在戲耍我們!”
“姑娘見諒,我們頭……他腦子時好時壞。”王大剛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手里還提著水囊和食盒,一臉憨厚地解釋道。他剛剛?cè)ベI東西了,回來就看見這陣仗。
陳十三眼角抽了抽,好你個王大剛,我讓你來送飯,你想給我送走是吧?
“公子說笑了?!碧K牧婉上前一步,對著陳十三盈盈一拜,聲音如黃鸝出谷,清脆悅耳,“小女子蘇牧婉,方才無意間聽聞公子吟誦詩句,‘荷風(fēng)送香氣,竹露滴清響’,此句意境悠遠(yuǎn),辭藻清麗,實乃小女子生平僅見。不知……可是公子大作?”
高手!
陳十三心里咯噔一下,碰上行家了。他那點墨水,騙騙趙虎那種莽夫還行,在這種真正的大家閨秀面前,怕是一開口就要露餡。
他連忙擺手,臉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憨笑:“姑娘過獎了,鄉(xiāng)野村夫,哪會作詩。不過是胡亂拼湊的句子,當(dāng)不得真,讓姑娘見笑了。”
這副故作謙虛的姿態(tài),落在蘇牧婉眼里,反倒更添了幾分“高人”的神秘感。她越發(fā)覺得眼前這個穿著粗布衣衫、舉止隨性的青年,絕非池中之物。
“公子過謙了?!碧K牧婉莞爾一笑,眼波流轉(zhuǎn),“兩日后,府中設(shè)舉辦雅集,邀請了一些青年才俊,共賞詩文??垂硬徘椴环?,不知是否有興趣移步一敘?”
文會?青年才?。?/p>
陳十三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這不就是古代版的精英社交流動嗎?擴(kuò)展人脈,打探消息,順便還能蹭吃蹭喝,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活動。
他當(dāng)即把狗尾巴草一吐,拍了拍屁股站起來,一臉正色:“敢問,管飯嗎?”
“……”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
蘇牧婉和小娥都愣住了,顯然沒料到畫風(fēng)轉(zhuǎn)變得如此之快。前一秒還是才情不凡的隱士高人,下一秒就成了惦記吃喝的市井之徒。
還是蘇牧婉先反應(yīng)過來,她掩嘴輕笑,眉眼彎成了月牙:“管夠,還有上好的桃花釀。”
“成交!”陳十三爽快地一拍大腿,“不知蘇府在何處?”
“城東,青石巷,蘇宅?!碧K牧婉頓了頓,又補充道,“家父蘇長青?!?/p>
蘇長青?
陳十三腦子飛速轉(zhuǎn)動,這名字有點耳熟……等等,上京刑部尚書,好像就叫蘇長青!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蘇牧婉一眼,心中已是了然。好家伙,這是尚書千金回鄉(xiāng)省親來了。
“原來是蘇小姐,失敬失敬?!标愂傲斯笆?,“在下陳十三,縣衙一捕頭。到時一定準(zhǔn)時赴約?!?/p>
捕頭?
這次輪到蘇牧婉和小娥驚訝了。
小娥的嘴巴張成了“O”形,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陳十三,眼神里滿是“怎么可能”的質(zhì)疑。一個舞刀弄槍的粗人,怎么可能會作那么好的詩?
蘇牧婉的美眸中也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反而覺得更有趣了。
一個身在市井的捕快,卻有著不輸名士的才情。
這位陳公子,身上藏著的故事,怕是比他念的詩還要精彩。
“那便說定了,兩日后,小女子在府中恭候陳捕頭大駕。”蘇牧婉再次行了一禮,便帶著還在發(fā)愣的小娥,轉(zhuǎn)身離去。
陳十三看著那道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柳林深處,重新叼起一根狗尾巴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尚書千金,青年文會。
這平靜的陳留縣,怕是要起風(fē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