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本不屬于我的傳音符,錯入了我的神識。“幽曇,子時,萬骨窟。
為你準備的‘血魂祭’,已萬事俱備?!甭曇魜碜晕业膸熜?,顧長風。
那個被譽為宗門百年第一劍的天才??伤谥械挠臅遥俏夷侨昵皦櫲肽У?,
本該死在鎮(zhèn)魔塔的師妹。我捏碎玉符,唇角勾起一絲冷意,用他的靈力印記,回傳了一句話。
“一瓶極品紫府丹,買你的秘密?!逼讨螅坏佬碌膫饕舴鼟吨鸲鴣?。
顧長風的聲音暴怒:“凌霜,你敢敲詐我?”我聽著,沒有回復(fù),直接捏碎了玉符。
一炷香后,一個丹瓶穿過洞府禁制,懸停在我面前。瓶身還附著一張符紙。“別告訴月微。
”1我沒有理會他。只是平靜地取出瓶中一半的紫府丹,送去了月微師嫂的洞府。她收下后,
傳音過來:“他給的封口費?”我回道:“你的引神胎快要大成了吧?這時候,
恐怕不方便和他斷絕道侶關(guān)系?!彼芸旎匚遥骸八晕乙褯Q定,親手震碎它。反正這東西,
顧長風也只是想拿去滋養(yǎng)幽曇的魔魂。你呢?你的魂養(yǎng)珠打算怎么辦?”我?
我的目光落在了丹房的“三生石”上。那是我與道侶慕清玄結(jié)契時,宗門所賜。石頭上,
我與他并肩而立的靈影,曾那般光芒璀璨。如今,卻蒙著一層灰。我冷笑了一下。
“我也打算親手毀了它?!彼龥]有立刻回復(fù)。半個時辰后,她才傳來一道訊息。
“顧長風剛來過?!薄昂茫裟阋矝Q定了,七日后,思過崖,我為你護法?!薄捌呷蘸蟆?/p>
”我回她,“那天是你和顧長風結(jié)為道侶的七十周年,也是我和慕清玄結(jié)契的百周年。
同日開始,便同日結(jié)束吧?!彼齻骰匾粋€“可”字。我剛抹去傳音記錄,
顧長風的符紙又到了。“算你識相。”識相?是啊,我當然識相。百年前的宗門大比,
他能親手震碎我的根骨玉碟,毀掉我的晉升之路,逼得我只能淪為丹峰的外門弟子。
只因那個被整個宗門捧在手心的女孩——幽曇,大比落敗。她哭了。他便一怒為紅顏,
毀了我本該光芒萬丈的前途。如今,我與他的摯友慕清玄結(jié)契百年,
我的本命法寶“魂養(yǎng)珠”即將大成。那個被我用計逼入鎮(zhèn)魔塔的女人,又回來了。
只因她一句——“我還是忘不了清玄?!蔽?guī)熜直愠闪舜┽樢€的角色,為她制造機會,
引誘我的道侶慕清玄背棄道心。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何對我如此。難道就因為年幼時,
我被他哄騙,誤入萬獸谷,險些喪命?我被救回后,指認是他所為。師尊罰他跪在戒律堂前,
被抽了九九八十一道鞭子。而幽曇,哭著為他擋下最后一鞭。從那一刻起,我這個親師妹,
便成了他修仙路上的劫。而幽曇,則成了他必須守護的道。于是,他不惜毀掉我的仙途,
也要成全她。甚至,連我的道侶,他也非要親手毀掉不可。2就在我沉浸在回憶的怨恨中時,
洞府外的禁制傳來一陣輕微的波動。是慕清玄回來了。他推開石門的瞬間,
看見我蜷縮在寒玉床上,神情微微一滯,隨即快步走來。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責備和心疼:“阿霜,怎么還不歇息?”他一邊解下外袍,
一邊自然地伸手攬住我的肩。他的手掌落在我的手臂上,帶著我熟悉的靈力溫度。
“是我們的魂養(yǎng)珠,又讓你辛苦了嗎?”說著,他輕輕將手掌覆在我丹田的位置,
低聲念誦起溫和的安神咒。他的聲音低沉又柔和,仿佛能撫平世間一切的躁動。
我攥緊了身下的云錦被,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有時候我真的忍不住想問他,
他是如何做到的?身上明明還殘留著那個女人的魔氣,卻能準時在月上中天時回到洞府。
吻我的額頭,為我溫養(yǎng)魂養(yǎng)珠,仿佛他從未背叛過我們的道心。是啊,當初我被顧長風所害,
道基受損,前路斷絕時,是他日夜陪在我身邊,聽我講述那些不甘與痛苦。可轉(zhuǎn)過頭,
他就在宗門大典上,毫不猶豫地站在幽曇那邊,為她說情。他總是這樣,清醒地割裂著,
令人窒息。舍不得我這首席煉丹師的身份,也舍不得幽曇那份扭曲的執(zhí)念。
當年我被顧長風毀了仙途,被迫在丹峰從零開始。我向師尊求助,
師尊卻只顧著安撫為顧長風受傷的幽曇,對我置若罔聞。我絕望之下,只向他傳過一次音。
他聽我聲音哽咽,便連夜闖入丹峰禁地,為我盜來靈藥,為我護法,助我重塑道基。
可他回到主峰后,卻又出現(xiàn)在宗門年宴上,與幽曇并肩而立。兩人站在一起,
被譽為“仙門璧人”。我一直以為,我贏了。畢竟我用丹藥和人情,
逼得宗門將幽曇打入鎮(zhèn)魔塔。逼得他,最終選擇與我結(jié)為道侶??芍钡酱丝涛也琶靼?,
我輸?shù)靡粩⊥康?。想到這里,一滴清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他一見我落淚,立刻慌了神。
“阿霜?你怎么了?別哭,告訴我,是誰欺負你了?”我望著他眼中的擔憂與溫柔,那一刻,
我?guī)缀跤忠帕怂P帕怂牡佬?,只為我一人??僧斔┥硖嫖沂萌I水時,
他衣領(lǐng)間散出的一縷氣息,讓我心口猛地一縮。是“蝕心蘭”的味道。
難怪他最近總是穿著高領(lǐng)的法衣。難怪我閉關(guān)煉丹時,他總說要在外圍護法。難怪我出關(guān)時,
他早已離去,只留下一張“宗門要務(wù)”的符紙。我以為他是因心虛而疏遠我,
直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他是在掩蓋與魔修雙修的證據(jù)。其實他根本不必遮掩。
幽曇脫困那天就曾傳音給我,說她要奪回屬于她的一切。而我用來看護魂養(yǎng)珠的玉匣里,
早已被塞滿了她和慕清玄雙修的記憶晶石。只要他哪天關(guān)心起我的魂養(yǎng)珠,打開玉匣,
就能看到??赡莻€曾因我沒有佩戴結(jié)契玉佩就皺眉的男人,自從幽曇回來后,竟從未察覺,
我早已摘下了它。甚至,他自己佩戴的護身玉佩也換了??钍脚c我的相似,
內(nèi)圈的靈力陣法卻完全不同。我趁他入定修煉時偷偷探查過,
陣眼的核心刻字不是我的“霜”,而是幽曇的“曇”。心口一陣絞痛,他溫柔的靈力探過來,
想施展安神術(shù)。那股混雜著“蝕心蘭”魔氣的靈力,讓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我猛地拍開他的手。他施法的動作僵在半空。我趕緊找借口:“抱歉……許是魂養(yǎng)珠不穩(wěn),
靈力反噬了,我先去靜室調(diào)息。”說完,我?guī)缀跏翘右话愕貨_進內(nèi)室。石門剛關(guān)上,
我便撐在煉丹爐邊,劇烈地干嘔起來。這百年,魂養(yǎng)珠與我心神合一,從未有過反噬。
可現(xiàn)在……原來不只我的道心厭惡他,連我苦心凝練的魂養(yǎng)珠,
也厭惡他那沾染了魔氣的虛偽。3一夜無話。靈力反噬之后,丹田傳來陣陣陰寒的刺痛。
若是從前,我定會立刻閉關(guān)調(diào)理。我曾那般渴望,能將這顆“魂養(yǎng)珠”修煉至圓滿,
與我的道侶共享大道??蛇@一次,我卻像是在懲罰自己,任由那股寒氣侵蝕我的經(jīng)脈。
就像月微說的,既然這顆魂養(yǎng)珠的另一半歸屬,已經(jīng)背叛了它,那它或許選擇崩毀,
反而是最好的結(jié)局。這一夜,慕清玄始終沒有回靜室。子時,我聽到洞府外石門開啟的聲音。
拂曉,又聽到了同樣的聲音。他去了哪里,不言而喻。昨夜,我就收到了一枚新的記憶晶石。
是幽曇發(fā)來的。畫面里,她和慕清玄正依偎在我年幼時修煉的后山瀑布下,
旁邊是我親手種下的那株千年雪蓮。而雪蓮的花蕊中,卻供奉著一張幽曇的靈力畫像。
自我被顧長風所害,修為大損后,我曾在那瀑布下苦修百年。那是我最痛苦的歲月。
我曾以為,那段記憶里只有我孤身一人。如今才知道,原來我的道侶,從一開始,
心中就藏著另一個人?;貞浫绲?,割得我心口血肉模糊。我掙扎著起身,剛走出靜室,
便看到系著圍裙,正在為我熬制靈湯的慕清玄。眼前的景象,刺得我雙眼發(fā)紅。他看到我,
立刻放下玉勺,朝我走來?!拔铱茨阕蛞轨`力反噬,怕擾你清修,便在外面守了一夜。
”說著,他扶著我在石桌前坐下?!拔也殚喠斯偶?,說魂養(yǎng)珠不穩(wěn)時,輔以靈湯調(diào)理,
便能安神定心。”說完,他轉(zhuǎn)身進了丹房,為我盛湯。
可我看著那碗靈湯中飄浮的幾縷淡紫色藥草,心口再次一緊。那是“斷腸草”。
此草與我的功法相克,是天下皆知的事。眼眶泛酸時,一道傳音符悄然飛入。是幽曇。
“喜歡清玄為你準備的斷腸湯嗎?”“這碗湯,就當是你昨夜獨守空房的賞賜。
”“祝你喝下之后,道基盡毀,魂養(yǎng)珠當場碎裂?!薄皩α?,
等下清玄應(yīng)該會跟你說外出任務(wù)的事,其實他是陪我去拜祭我墮魔前的師尊?!薄半S行的,
還有你的好師兄,顧長風?!蔽宜浪滥笾堑婪垼腹?jié)泛白。而慕清玄從丹房出來,
將那碗湯放在桌上,在我額頭親了一下?!鞍⑺医袢找ヒ惶宋骶衬в?,宗門任務(wù)緊急。
”他說著,解下圍裙?!澳愫突牮B(yǎng)珠乖乖在此等候,我數(shù)日便回?!闭f完,
他沒有看我慘白的臉色,也沒有問我是否會喝下他精心準備的靈湯。他拿起早就備好的行囊,
頭也不回地出了門。甚至,連一句“保重”都沒有說。石門重重合上,
回音在洞府中久久不散。我坐在原地,淚水一滴滴落下。
而我不知何時從發(fā)髻上取下的淬毒銀簪,已深深刺入了我的掌心。鮮血順著簪尖滴落,
滲入那碗紫色的靈湯中,染開一團不詳?shù)难F。4我在石桌前坐了兩個時辰,
才從那刺骨的背叛中回過神。當天,我便聯(lián)系了月微,將計劃提前。出乎意料,
我剛傳去訊息,她便毫不猶豫地應(yīng)下。我們在宗門禁地“思過崖”碰面時,
彼此的臉色都蒼白如紙。我還未開口,她便沖過來緊緊抱住我。滾燙的淚水落在我的肩上,
帶著一絲灼人的靈力?!皠e問,我不想說?!蔽逸p輕拍著她顫抖的背,心中泛起一陣酸楚。
她與顧長風自幼一同長大,為了追上他的腳步,她付出了太多。
我還記得她第一次被顧長風確認為道侶時,臉上那種光芒萬丈的笑容。短短七十年,
那個曾明媚如光的女子,如今卻像一朵枯萎的靈花。我們相擁了許久,她才緩緩松開我。
“謝謝你,在我道心最不穩(wěn)的時候,陪著我。”說完,她沒有回頭,
徑直走向思過崖中心的碎丹陣。我站在原地,拭去眼角不知不覺滑落的淚。是啊,至少,
道途崩塌時,還有人同行。我深吸一口氣,學著她的模樣,毫不猶豫地踏入了另一座碎丹陣。
三個時辰后,我和月微躺在崖邊的兩塊寒冰玉床上。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崖頂?shù)娘L聲在呼嘯。
不知過了多久,她那邊的帷幔后,傳來壓抑的啜泣?!傲杷?,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
只要毀了引神胎,一切都會好起來?!薄拔乙詾槲揖筒粫賽垲欓L風,不會再痛了。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這東西沒了,我的神魂卻更痛了?”她終于放聲大哭,
聲音里滿是絕望。聽著她的哭聲,我也忍不住落下淚來。是啊,為什么會這么痛?
明明這是最清醒的選擇。明明那個男人根本不在乎它的存在。
明明只要斬斷這最后的靈力聯(lián)系,我就能徹底擺脫幽曇的陰影??蔀槭裁?,
心神如同被利刃撕裂?道基仿佛被寸寸抽離,神魂像是被萬千怨魂啃噬。
我和月微在思過崖底的冰洞中,調(diào)養(yǎng)了七日。這七日,那個口口聲聲說與我同證大道的男人,
沒有傳來一道符訊。而月微的傳音玉佩卻不斷震動。我怕她道心崩潰,便將玉佩拿了過來。
上面是顧長風發(fā)來的訊息,一條接一條——“你去萬寶閣,把我為幽曇訂制的法衣取回來。
”“順便去靈獸園,把幽曇喜歡的九尾靈狐也接出來?!蔽覛獾弥讣獍l(fā)顫,正欲代她回絕,
她卻睜開空洞的雙眼,輕聲說:“我很可笑吧?”“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可笑。
”“其實我們剛結(jié)為道侶時,我就知道顧長風心里有個疼到骨子里的師妹。
”“他每月都會將自己的份例丹藥送去,會為她搜羅各種天材地寶,
會因她一句話就中斷閉關(guān)。”“那時我還以為那個師妹是你,我甚至嫉妒了你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