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跋涉,風(fēng)餐露宿,終于抵達(dá)了繁華似錦卻又暗流洶涌的京城。高大的城墻如同巨獸匍匐,城門處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一派盛世景象。然而,在這繁華的表象之下,四九敏銳地嗅到了無處不在的壓抑和危險的氣息。朱權(quán)就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可能發(fā)出致命一擊。
四九化名“雷九”,行事極為低調(diào)。他深知帶著珠兒和幾十號人目標(biāo)太大,更明白那五十萬泥俑是雙刃劍,輕易動用只會引來更大的災(zāi)禍。他讓展風(fēng)帶著大部分幫眾,拿著朱權(quán)“服軟”后暗中提供的一點盤纏(朱權(quán)意在將四九引入京城,再圖謀玉哨,故而假意示好),在京城遠(yuǎn)郊尋了個偏僻村落暫時安頓下來,以行商或佃戶身份掩人耳目。
而四九自己,則帶著珠兒和幾個最機(jī)靈的兄弟,試圖在京城尋找立足之地。然而,京城居,大不易。他們這些外鄉(xiāng)人,無根無基,很快便因不懂規(guī)矩惹上了麻煩——一個地頭蛇看上了珠兒的美貌,言語輕薄,四九怒而出手,雖打退了對方,卻也暴露了身手,引來了巡城衛(wèi)兵的注意。
就在四九被幾個如狼似虎的衛(wèi)兵圍住,眼看就要被鎖拿下獄之際,一輛裝飾華貴卻不失雅致的馬車緩緩?fù)T诹私诌叀\嚧暗腻\簾被一只染著鮮紅蔻丹的纖纖玉手挑起,露出一張絕麗無雙的容顏。她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歲,云鬢高挽,斜插一支點翠鳳簪,眉如遠(yuǎn)山含黛,眼若秋水橫波,氣質(zhì)高貴慵懶,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仿佛看透世情的譏誚笑意。正是寧王妃——妝妝。
她的目光在四九棱角分明、帶著野性難馴氣息的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被四九護(hù)在身后、雖驚惶卻難掩清麗絕俗的珠兒,最后落在他緊握的、指節(jié)發(fā)白的拳頭上。
“好個野性難馴的小馬駒?!?妝妝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沙啞,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在這京城地界,光靠拳頭硬,可是活不長的?!?她輕輕抬手,旁邊一個面容冷肅的侍衛(wèi)立刻上前,低聲對巡城衛(wèi)兵的頭目說了幾句,又亮出一塊令牌。那頭目臉色一變,立刻揮手讓手下退開,對著馬車恭敬地行了一禮,帶著人迅速離去。
危機(jī)解除,四九緊繃的神經(jīng)卻并未放松,他警惕地看著馬車上的女人。妝妝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臉上,用染著蔻丹的指尖,隔著空氣,虛虛地點了點他:“想救你的小情人?想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京城站穩(wěn)腳跟?” 她輕笑一聲,那笑聲如同珠落玉盤,卻帶著洞悉一切的涼薄,“先學(xué)會在京城這潭深不見底的渾水里活下來。本宮瞧著你還算順眼,府里正缺個懂馬的人,就你了?!?她語氣隨意,仿佛在決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馬倌?” 四九身后的一個兄弟忍不住低呼出聲,帶著屈辱。他們幫主,在雷龍山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怎能去做那最低賤的馬夫?
四九卻猛地抬手制止了兄弟的話。他深深地看著妝妝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看到了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絕非善意的光芒,但也看到了一個機(jī)會——一個能暫時棲身、靠近權(quán)力中心的機(jī)會。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屈辱和疑慮,抱拳沉聲道:“謝王妃援手。雷九…愿往?!?/p>
寧王府的馬廄,金碧輝煌,占地廣闊,比整個雷龍山寨還要大上數(shù)倍。里面養(yǎng)著的都是千金難求的西域良駒、大宛名駿,皮毛油光水滑,神駿非凡。四九被分派到最忙碌的“騏驥院”,每日與堆積如山的馬糞、散發(fā)著青草和汗味混合氣息的草料、以及沉重的馬具為伍。
天不亮就要起身,刷洗馬匹,清理馬廄,搬運草料,檢查馬蹄…繁重骯臟的體力活從日出干到日落。粗糙的韁繩和堅硬的馬刷很快將他布滿老繭的手掌磨出血泡,血泡破裂,混著汗水和污垢,鉆心地疼。巨大的身份落差,如同冰冷的鋼針,夜夜刺痛著他的神經(jīng)。他躺在散發(fā)著霉味和干草氣息的簡陋通鋪上,聽著外面駿馬偶爾的響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粗糙的掌心一遍遍摩挲著貼身藏好的、溫潤的骨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