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散去。
姜忘捂著后腰，一個踉蹌差點栽倒。
閻王那一腳，真黑。
他穩(wěn)住身形，入眼便是一座直插云霄的巨門，門楣上“南天門”三個燙金大字，金光晃眼。
兩列金甲天兵手持畫戟，攔住去路。
左邊一個甲胄锃亮，聲音洪亮：“來者何人！”
另一個天兵眉尖一挑：“喲，幾百年沒見飛升的了。瞧這寒酸樣，凡間來的？”
姜忘揉著腰，從懷里掏出那張皺巴巴的地府“介紹信”。
天兵甲接過，掃了一眼：“地府引渡？去那邊，輪值殿，太白星君當值?！彼S手一指不遠處云霧繚繞的宮殿。
姜忘心里嘀咕，這流程，跟人事部報到也沒差。
輪值殿內(nèi)，香爐里燃著不知名的香，煙氣寡淡。
一個白胡子老頭趴在堆滿玉簡的案牘上打盹，旁邊半盞殘茶，飄著幾根茶葉梗。
姜忘輕輕咳了一聲。
太白金星眼皮動了動，慢吞吞抬起頭：“嘛事？”
不等姜忘開口，一個清朗聲音自身旁響起，透著股矜貴。
“晚輩李玄清，奉祖師東華帝君之命，前來天樞院履職?！?/p>
姜忘轉(zhuǎn)頭，一個身著華美仙袍的青年仙官已搶先一步，將一封閃耀淡紫仙輝的玉質(zhì)薦書，雙手奉到太白金星案前。
太白金星一瞥那帝君法印，原本半瞇的眼倏地睜開，腰桿下意識挺直。
他臉上堆滿笑意，主動離案，雙手接過薦書：“原來是帝君的高足，快請上座?！?/p>
他指了指旁邊的待客椅，客氣了不少：“薦書無誤，程序合規(guī)。”
“天樞院那邊，老夫早已接到通傳，為你預(yù)留了‘七品校書郎’的職司，清閑得很?！?/p>
太白金星從案下取出一個精致錦盒，親手打開，仙光流轉(zhuǎn)。
“這是仙官袍服、身份腰牌，還有本月三枚‘培元仙丹’俸祿，且收好?！?/p>
“稍后自有仙吏引你去天樞院。”
他說話時，還不忘把自己的茶杯往旁邊挪了挪，生怕怠慢了貴客。
李玄清接過錦盒，不卑不亢：“有勞星君?！?/p>
他轉(zhuǎn)身離去，目光掠過姜忘，像是在看路邊一塊礙事的石頭。
姜忘被那眼神刺了一下。
直到李玄清身影消失，太白金星才施施然坐下，臉上笑容瞬間收斂，又恢復了那愛搭不理的樣子，對著姜忘勾了勾手指。
“你的，拿來?！?/p>
姜忘把地府的“推薦信”遞上。
太白金星接過，掃了眼開頭，“啪”一聲拍在桌上，震得杯里茶葉梗一跳。
“地府這群混賬，又把皮球踢給老夫！”他揉著太陽穴。
“姜忘？百世善人，功德太多，地府不好安置，就塞咱們天庭？”
姜忘的心沉了下去。
這變臉，比前老板翻PPT還快。
他勉強擠出笑容，把閻王的說辭又重復一遍：“老神仙，閻君說，我這是天大的福報，能得道成仙?！?/p>
太白金星瞥他一眼：“福報？小子，天庭蘿卜比坑多，神仙比弼馬溫都富余，哪有你的編制？”
“你這種沒門路沒靠山的，檔案連人事司的門都摸不著邊?！?/p>
沒編制？
姜忘腦中嗡的一響。
九十九輩子積德行善，飛升上來，成了個“三無散仙”？
連剛才那仙二代都不如？
“那……晚輩能做點什么？”他小心發(fā)問。
太白金星打了個哈欠，隨手從一堆玉簡中抽出一份。
“要么，去天河御馬監(jiān)養(yǎng)馬，管吃住，沒俸祿。”
“要么，去蟠桃園給王母娘娘鋤草，一樣管吃住，沒功德點?！?/p>
姜忘的臉垮了。
他立刻堆起在職場千錘百煉的笑容，身子微微前傾：“老神仙，您看，我這百世善人，地府那邊也是有功績記錄的……”
“打??！”太白金星擺手，“少給老夫戴高帽?！?/p>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擺了擺手：“罷了罷了，老夫這里可沒閑地方養(yǎng)你這沒背景的?！?/p>
“南天門外，集仙坊邊上，有個叫【一味齋】的鋪子，原是食神那廝的。”
“他犯了天條，滾下凡歷劫去了，鋪子空了幾百年，破是破了點，就劃給你自負盈虧?！?/p>
太白金星從袖中摸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烏木腰牌，對著腰牌比劃幾下，丟給姜忘。
“【身份令牌】，拿著?！?/p>
“每年，向功曹殿上繳一百點香火功德作租金。交不上，就去天河喂馬。”
一百點功德？
“大人，我那百世善人的功德……”
太白金星鼻孔冷哼：“你那點功德，是地府的歷史貢獻，和天庭的香火功德不是一個體系”
“你且好自為之?！彼闷鹩窈啠辉倏聪蚪?。
姜忘捏著冰涼的腰牌，心也涼透。
走出輪值殿，殿外仙氣似乎都帶著寒意。
遠眺仙宮巍峨，祥云繚繞，仙鶴載著仙子翩然飛過，歌舞升平。
可這一切，與他何干？
他低頭看看自己這身凡塵舊衣，再看看手里代表“個體戶”身份和“年度KPI”的腰牌。
想起李玄清的風光與不屑，太白金星的兩副嘴臉。
一股屈辱涌上心頭。
九十九世善行，就換來這個？
沒編制，沒福利，沒尊重，只有一個破鋪子和一百點功德的房租！
他扯了扯嘴角，聲音沙啞：“卷生卷死又一輪，換個老板繼續(xù)坑……罷了?！?/p>
“老子九十九世沒躺過，這輩子就爛在這破鋪子里，誰愛卷誰卷去！”
話音剛落，腦海中“?！钡囊宦暻屮Q。
【檢測到宿主獲得長期、穩(wěn)定、無人打擾的‘摸魚圣地’：一味齋x1！】
【檢測到宿主深度理解‘天庭居，大不易’之真諦，完美符合‘我不努力，系統(tǒng)努力’之核心躺平綱領(lǐng)……】
【恭喜宿主！功德摸魚系統(tǒng)正式激活！】
【新手任務(wù)發(fā)布：拿出你躺平的決心！成功在【一味齋】內(nèi)躺平一天（至少十二個時辰），期間不進行任何經(jīng)營、修繕、清潔等主動行為?！?/p>
【任務(wù)獎勵：新手大禮包一份（內(nèi)含驚喜），功德點+10?！?/p>
姜忘腳步一頓。
系統(tǒng)？摸魚系統(tǒng)？躺平還給獎勵？給功德點？！
這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終極職業(yè)規(guī)劃嗎！
他畢生的追求，就是安全、高質(zhì)量、可持續(xù)地躺平摸魚！
姜忘捏緊【身份令牌】，笑容幾乎咧到耳根。
破鋪子好啊，至少不用朝九晚五，不用看上司臉色，不用寫PPT！
他強忍激動，辨明方向，朝集仙坊大步走去。
當他在集仙坊最偏僻的角落，找到那間蛛網(wǎng)密布、牌匾搖搖欲墜、門板吱呀作響的“一味齋”時，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綻放。
一張貼在門板上，閃這著刺眼金色仙光的紙條，讓他如遭雷擊。
“催繳通知：原租戶食神，拖欠本店五百年管理費，合計五萬功德點；
新租戶姜忘，即刻承接此債務(wù)，限期三月繳清；
逾期，將收回店鋪，其神魂打入天河，充當馬夫苦役，服役五百年！
——功曹殿執(zhí)筆?！?/p>
落款處那鮮紅法印，像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姜忘手里的腰牌“啪嗒”一聲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