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的腐臭尚未散盡，林婉兒已被一股無形之力拽離原地。
腳下虛空翻涌，第一世的晚霞、尸臭、破廟梁木盡數(shù)褪去，重回太初圣地星空 ——
十二峰如星斗環(huán)繞主峰，靈脈在地下泛著瑩白光澤，與空中靈氣交織成網(wǎng)。
頭頂夜空亮起，淡金色字跡如灰燼剝落，新的光紋凝聚：
【第一世?終】
【第二世?啟】
“這些記憶是誰的？為什么逼我看這些？！”
林婉兒伸手去抓光紋，指尖卻只穿過一片冰涼。
金色大字沉默如碑，她的呼喊撞在上面，碎成微弱嗡鳴 ——
像思過崖上她對范湃的怒斥，輕得掀不起波瀾。
眩暈感驟起，比第一世更烈。
再次睜眼時(shí)，鼻尖浸滿皂角香。
簡陋木屋里，半盞冷茶凝著淺痕，床榻邊散落著桂花蜜餞 ——
范柔最愛的那種，她說像后山春風(fēng)的味道。
床沿坐著個(gè)八歲孩童，一身青衫，正是年少的范湃。
他低頭盯著手掌，小臉上先是茫然，
隨即爆發(fā)出壓抑的笑，淚混著狠：
“我這是？操…… 我重生了！”
林婉兒渾身一震。
“我就知道……”
他抹了把臉，掌心紅痕印在頰上，像道血疤，
“老子堂堂一個(gè)地球穿越者，怎么可能沒有金手指傍身？”
林婉兒在一旁聽的驚濤駭浪：
很明顯，這大概就是范湃地記憶了，
但是····重生??！
從來只聽說過大修轉(zhuǎn)世重修，還沒聽說過有人能讓時(shí)光倒流，從頭來過的，
何況還好是九世重生，這可能嗎？
這范湃身上，似乎還藏著驚天秘密啊！
還有那地球穿越者？那是個(gè)什么東西？
難道就是這玩意兒讓范湃重生的？
他攥緊拳，指節(jié)泛白，
“第一世……”
范湃指尖掐進(jìn)掌心，稚氣臉上掠過與年齡不符的戾色，
眸中翻涌著思過崖的冰、刑場的血、破廟的死寂，
“云昭，師尊，柔兒，清月姐，黃鶯鶯
還有那些踩著我上位的雜碎！這一世，我要讓你們付出血的代價(jià)！”
他猛地起身，木凳翻倒，蜜餞滾滿地，像撒了把碎金。
“湃哥！咱們一起出去玩吧！”
門外范柔的呼喚帶著甜糯，
“清月姐說要教我們疊紙鳶呢！”
范湃動作驟僵。
眼底暴戾被冰水澆滅，只剩深不見底的冷。
他撿起顆蜜餞塞進(jìn)嘴，桂花甜膩漫開時(shí)，聲音淬著冰：
“知道了，這就來?！?/p>
林婉兒心一沉：
范湃···那第一世笑著給范柔別野菊的少年，
似乎已經(jīng)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一個(gè)被仇恨之火纏繞的惡靈。
這雙眼藏的不是火種，是淬毒的刀，鋒芒按在鞘里，比出鞘時(shí)更膽寒。
可····看到了第一世范湃地悲慘遭遇，林婉兒又升不起一絲貶斥，討厭他的想法，
換做自己，怕是也會如此做吧。
還沒等林婉兒思考完全，隨著范湃地移動，林婉兒忽然發(fā)現(xiàn)視角被無形線拴住 ——
無論怎么掙扎，視線都鎖在范湃身后三尺。再不能像第一世自由穿梭，
只能像影子一樣，被他帶著移動。
范柔已在門外，稚嫩的臉上帶著純粹的笑意，
“湃哥你好慢呀，清月姐都裁好紙鳶了！”
她伸手拽他袖子，指尖剛觸到青衫，就被他不動聲色避開。
范湃掃過她那張疑惑的面龐，眼底飛快掠過一絲暴虐，快得像錯(cuò)覺。
“那還不快走?！?/p>
他率先邁步，青衫掃過門檻，風(fēng)卷走范柔未說的話。
前殿里，十二歲的蘇清月正裁著紙，
眉眼間帶著一絲苦悶，捏竹篾的動作有些心不在焉；
黃鶯鶯蹲在地上，用樹枝在地上歪歪扭扭的畫著不成形的圖樣，
袖口滑落時(shí)，小臂銀鱗在陽光下閃爍。
“湃哥？快來快來！”
黃鶯鶯抬頭喊，眼里的光比靈脈還亮，
“我們都等你好久了，清月姐馬上就做完了，我們一起去放紙鳶！”
范湃站在殿門陰影里，看著三個(gè)純粹的孩童，喉結(jié)滾動。
林婉兒清楚看見，他攥在袖里的手，指甲已掐進(jìn)掌心 ——
“湃兒？”
蘇清月似是察覺了什么，停下裁紙，疑惑望過來。
范湃忽然長嘆一聲，聽得林婉兒心口發(fā)悶。
再抬眼時(shí)，暴戾散盡，
嘴角彎起淺弧，似是又變成了那第一世的溫婉少年：
“來了。清月姐的紙鳶裁歪了，我?guī)湍阈扌?。?/p>
林婉兒懸著的心悄然落地。
她看著他接過蘇清月的竹篾，指尖靈巧彎折；
看著他撿起黃鶯鶯掉的樹枝，和她一起劃著不成形的圖案；
看著他把最后一顆蜜餞塞進(jìn)范柔嘴里，任憑少女踮腳拽他發(fā)帶。
真好啊，她想。
重來一世，他終究選了溫和。或許天道會放過他，
或許這一世，背叛、污蔑、剜心之痛都能避開。
可念頭剛起，頭頂【第二世?啟】的金字突然閃爍，刺得眼疼。
九世記憶…… 這才第二世。
心臟像被狠狠撞了下，悶得發(fā)疼。
日子在注視中流淌，像清河峰的溪水，
看似平靜，底下卻藏著暗流。
她跟著范湃的影子，
看他在蘇清月修為停滯，崩潰痛哭時(shí)，
遞上安慰，溫柔的眼中卻有一絲冷漠，
一番柔情蜜意，惹得情竇初開的少女臉頰飛紅，
看他被師尊收入門庭，成為清河峰第二個(gè)親傳弟子，
看他陪兩個(gè)吵鬧入門的天才妹妹玩鬧嬉戲，眉眼間閃過一絲譏諷，
看他天不亮就去藏經(jīng)閣，指尖撫過落灰古籍時(shí)，眼中若有所思；
看他用著自己清河峰峰主養(yǎng)子，兼二弟子的身份結(jié)交同門，
合縱連橫，羅織關(guān)系，
暗中一步一步將前世得罪過自己的弟子長老發(fā)配處罰，
看著他暗中派人，將那還未入門，甚至剛出生幾年的小師弟打探的清楚明白，
卻又按兵不動，不知作何打算。
終于在十三歲那年，憑借著上一世的經(jīng)驗(yàn)積累，和這一世的苦心修煉，
范湃，筑基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只有一道溫和的靈力波動擴(kuò)散，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柳青鳶親自為他系上筑基玉佩，指尖在他腕間舊疤上頓了頓，眼圈泛紅：
“好孩子，終于是成了?！?/p>
范柔往他手里塞了錦囊，里面是三年攢的靈石：
“湃哥，這是我攢的靈石，你拿去買把好劍！”
黃鶯鶯扛著新順來的果酒，非要灌他：
“太好了，湃哥總算是筑基了，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問我，我罩著你！”
蘇清月站在一旁，手里攥著新煉的 “固元丹”，
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仍舊撐起笑臉，上前祝賀。
林婉兒看著他被眾人圍著道賀，左邊臉頰的梨渦在笑時(shí)若隱若現(xiàn)，
恍惚間分不清這是第二世，還是第一世那個(gè)尚未被污染的清晨。
可····事情卻并未如林婉兒的料想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