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燼憑借無形之力使匈奴追兵陣型大亂,潰兵趁機(jī)斬殺落馬之?dāng)?,成功擊退追兵后,此刻火堆尚未熄滅,灰燼中殘留的血跡在余溫里蜷縮成塊。
蕭燼站在破廟前的空地上,斷槍插在身前,槍桿上斑駁的血痕順著紋路向下滲,滴落在泥土中。
三十名潰兵圍成半圈,沉默地望著他,有人握緊刀柄,有人低頭避開視線。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斷槍橫過,鋒刃劃開皮肉。
鮮血涌出,順著槍身流下,滴入火堆。
火焰猛地一跳,由橙轉(zhuǎn)赤,映得眾人臉龐如染朱砂。
“我無名無姓。”他的聲音不高,卻壓住了風(fēng)聲,“唯有一槍,一命。愿隨我者,以血為誓,生死同途。”
他將血掌按在槍桿上,留下一道鮮紅印記。
片刻死寂。
一名臉上帶疤的潰兵上前,咬破手指,狠狠按在槍桿另一側(cè)。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有人猶豫,最終仍抬起手。
血印層層疊加,槍身漸被覆蓋。
老馬最后一個上前。
他解下腰間酒壺,放在地上,才緩緩伸手。
就在掌心即將觸槍時,他的拇指無意識摩挲過壺身,動作極輕,卻未逃過蕭燼的眼睛。
逆命之瞳微動。
壺底一道刻痕浮現(xiàn)——鷹首展翅,羽翼銜刃,鎮(zhèn)北軍斥候統(tǒng)領(lǐng)專屬暗記。
蕭燼不動聲色,目光掃過老馬右臂,七道刻痕深淺不一,像是某種計數(shù)。
血誓成。
潰兵散去休整,老馬拾起酒壺,轉(zhuǎn)身走入林間。
蕭燼未動,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樹影深處,才緩緩閉眼。
逆命之瞳再度開啟,命格之線如潮涌動,三十道命格皆纏黑絲,細(xì)密如蛛網(wǎng),那是將死之兆,是被天命拋棄者的烙印。
他睜開眼,望向林中。
老馬獨(dú)自立于空地中央,七壺毒血依次傾倒于地。
酒液滲入泥土,竟不散開,反凝成七點(diǎn)暗紅,圍成殘缺圓陣。
他低語幾句,聲音極輕,唯有最后一個詞清晰可辨:“未完?!?/p>
蕭燼邁步而出。
腳步聲驚動老馬,他猛然轉(zhuǎn)身,手已按上刀柄。
“你祭誰?”蕭燼問。
老馬沉默。
蕭燼逼近,斷槍橫出,槍尖挑開其披風(fēng)。
布料滑落,露出脊背——五爪盤龍,鱗爪飛揚(yáng),龍首盤繞肩胛,龍尾隱沒于腰際。
正是鎮(zhèn)北王親衛(wèi)獨(dú)有的刺青。
“你為何被棄?”蕭燼再問。
“王令,不可違?!崩像R聲音沙啞,如銹鐵摩擦。
蕭燼盯著那刺青。
逆命之瞳中,命格裂痕呈鎖鏈狀,纏繞龍形,每一節(jié)鱗片下都隱有血絲流動,仿佛刺青本身在呼吸,在吸血。
他忽然抬手,將斷槍遞還。
老馬一怔,接過槍,動作遲緩。
“你不是逃兵?!笔挔a道,“你是被放逐的刀。”
老馬垂眼,未答。
蕭燼轉(zhuǎn)身,走向破廟前空地。
他盤膝而坐,斷槍插于身前,槍尖朝天。
他招手,示意潰兵集結(jié)。
“列陣?!?/p>
眾人依令而動,圍成北斗之形,蕭燼居于天樞位。
他閉目,引導(dǎo)氣機(jī)流轉(zhuǎn),逆命之瞳映出三十道命格黑線,如藤蔓纏心。
他深吸一口氣,體內(nèi)奪運(yùn)所積之氣緩緩涌出,順經(jīng)脈流轉(zhuǎn),自掌心推出。
暖流擴(kuò)散。
潰兵身軀微震,有人悶哼一聲,氣血翻騰。
命格黑線在逆命之瞳中微微退縮,雖未斷裂,卻淡去一線。
戰(zhàn)意初凝,眼神漸穩(wěn)。
一名潰兵低頭看向自己手掌,原本因凍傷發(fā)黑的指尖,竟泛起一絲血色。
“這……”他喃喃。
蕭燼睜開眼,額角滲汗。
散運(yùn)反哺,損耗極大。
但他未停,低喝:“我奪天運(yùn),不獨(dú)享;我破命格,不獨(dú)生。今日之血,非為祭,乃為種——種下逆命之根!”
眾人齊聲低吼,掌心按地,血滲入土,與氣機(jī)相連。
老馬立于陣外,握緊酒壺,指節(jié)發(fā)白。
蕭燼緩緩起身,望向眾人。
逆命之瞳中,三十道命格雖仍殘破,卻已有微弱氣運(yùn)流轉(zhuǎn),彼此呼應(yīng),如星點(diǎn)相連。
他拔起斷槍,槍身血痕未干。
“從今日起,我們不是潰兵?!彼曇衾渚?,“是逆命之徒!”
眾人肅立,無人言語,卻無人退后。
老馬終于邁步上前,將酒壺放在槍旁。
他解開右臂衣袖,露出七道刻痕,最深一道尚未封口,血絲隱隱。
“第七個?!彼吐曊f,“還差六個?!?/p>
蕭燼點(diǎn)頭,未問其意。
夜?jié)u深,潰兵陸續(xù)入廟歇息。
老馬守夜,背靠斷墻,手中摩挲酒壺。
蕭燼坐在廟前石階,閉目調(diào)息。
逆命之瞳仍半啟,掃視眾人命格。
忽然,他目光一凝。
老馬命格中,鎖鏈狀裂痕正微微搏動,與刺青同步。
更詭異的是,七壺毒血?dú)埩糁?,泥土中竟浮現(xiàn)出極淡的符文輪廓,與鎮(zhèn)北軍秘典中的“縛魂印”極為相似。
這“縛魂印”乃是鎮(zhèn)北軍秘傳禁術(shù),以命格為引,血魂為祭,一旦烙印便終生不得解脫,每違背一次守護(hù)之誓,命格便裂一分,而刺青亦隨之吸血滋長。
他不動聲色,起身走入廟內(nèi)。
火堆旁,斷槍斜靠墻角。
他拾起槍,指尖撫過槍桿血痕,忽而一頓。
血跡未干,卻已凝成細(xì)絲,順著槍紋向上爬行,如活物般滲入木質(zhì)紋理。
更詭異的是,槍尖微顫,仿佛在回應(yīng)某種召喚。
他猛然抬頭。
廟外,老馬正仰頭望天。
月光灑落,照在龍形刺青上,刺青邊緣竟有血珠滲出,順著脊背緩緩滑落。
老馬似無所覺,右手緩緩抬起,撫過右臂刻痕,口中低語:“快了……”
蕭燼握緊斷槍,緩步走出。
老馬察覺,回頭。
“你知不知道,”蕭燼開口,“刺青吸血,命格隨動?”
老馬瞳孔一縮。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聲音低沉。
“鎮(zhèn)北王不會無緣無故在親衛(wèi)背上種龍紋?!笔挔a逼近,“它不是榮譽(yù),是枷鎖。是監(jiān)視?!?/p>
老馬后退半步,脊背抵住斷墻。
“你不該問。”他說。
“我已經(jīng)問了?!笔挔a抬手,槍尖直指其心,“你效忠的是王令,還是我?”
老馬沉默良久,忽然抬手,撕開衣襟。
龍形刺青全露,血珠不斷滲出,沿著龍鱗紋路匯聚,竟在胸口形成一個微型符陣。
符陣中央,一點(diǎn)紅光忽明忽暗,如心跳。
“這刺青,”他聲音沙啞,“會吃人。”
蕭燼瞳孔微縮。
“每死一個我該救卻未救的人,它就吸我一滴血?!崩像R低頭,“七壺毒血,七條命。我背上的龍,靠我的血活著?!?/p>
這七壺毒血代表著老馬心中七個未解的仇恨,每解決一個,這毒血就少一壺,而這背上的龍紋也越加詭異。
蕭燼未動,槍尖未收。
“那你現(xiàn)在效忠誰?”
老馬抬頭,眼中血絲密布。
“我效忠未完的債?!彼f,“不是王令,也不是你。是那些……死在我眼前的人?!?/p>
蕭燼盯著他,許久,緩緩收槍。
“債,我們一起背。”他說,“但龍,得斬?!?/p>
老馬未答,只將衣襟重新系好。
蕭燼轉(zhuǎn)身欲走,忽聽身后一聲輕響。
老馬拔出酒壺,壺底朝下,一滴暗紅液體墜落,砸在泥土上,發(fā)出輕微“嗤”聲,竟冒起一縷黑煙。
“這是最后一個?!崩像R說,“第七個仇人的血。”
蕭燼回頭,正對上老馬的目光。
“下一個,”老馬低語,“是給你準(zhǔn)備的?!?/p>
蕭燼未語,只將斷槍扛在肩上,走向廟內(nèi)。
身后,老馬蹲下身,用指甲在泥土上刻下一個符號——鷹首銜刃,尾羽斷裂。
他指尖沾血,抹過刻痕,低聲:“該清賬了。”
廟中,蕭燼盤坐于地,掌心朝上。
逆命之瞳映出體內(nèi)氣運(yùn)流轉(zhuǎn),暖流如河,卻有一絲滯澀,仿佛被什么牽扯。
他緩緩握拳。
槍尖血槽中,那道向上爬行的血絲,已接近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