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了一只狐貍。 圣旨降下時,長安城飄了三天三夜的紅毛,也不知是哪只狐妖倒霉。
大婚夜,他摘下沉重的婚冠挑眉冷笑:“凡人,別妄想得到我的心。
” 我淡定卸下釵環(huán):“殿下多慮,我圖的是九尾狐族每月三千兩的聯(lián)姻補貼。
” 他愣住:“……多少?你再說一遍?” 后來我為他擋下致命一劍,
彌留之際聽見他哭得撕心裂肺。 摸出懷里帶血的銀票,
我氣若游絲:“補貼…記得給我燒…” ——話音未落,他九條尾巴炸成漫天白云,
一聲石破天驚的狐嘯震撼了整個大明宮。---長安落紅毛的那三日,
像是天神潑了一桶陳年的血,黏膩,詭艷,還帶著股騷哄哄的味兒。朱紅高墻,黛青檐角,
全叫這密密麻麻的猩紅細毛給糊了一層,掃不盡,吹又生。百姓縮著脖子瞅,竊竊私語。
“好家伙,這是哪位狐仙老爺?shù)沽搜?,被指給咱們凡人了?”“呸!
分明是宮里那位圣人老糊涂,非要攀扯妖眷!”“噓——!作死吶!是聯(lián)姻!祥瑞!懂不懂?
”轆轆馬車聲碾過積了厚厚一層紅毛的天街,停在高聳的朱雀門前。
車簾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覆著層淺淡白毛的手挑起,露出半張臉。面皮是極好的,昳麗近妖,
偏生一對狐貍眼里淬著冰碴子,掃過那滿城刺目的紅,嫌惡地擰起眉,頭頂赤金發(fā)冠下,
一雙毛茸茸的尖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彈飛幾片沾上的紅毛?!盎逇?。
”李晏(yàn)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車內(nèi)陰影里坐著個老太監(jiān),面白無須,
笑呵呵:“殿下慎言,陛下旨意,乃是天恩。這位衛(wèi)五娘,是欽天監(jiān)千挑萬選出來的,
八字最合,能安鎮(zhèn)殿下族中……”“知道了?!崩铌滩荒蜔┑卮驍?,甩下車簾,
將那漫天紅毛與嘈雜人聲隔絕在外。他靠著車壁,閉上眼,
九條蓬松的尾巴虛影在身后煩躁地甩動,刮得車壁噗噗輕響。他,
青丘九尾狐族這一輩最混不吝、也最貌美的嫡系子孫,就這么被一張黃紙塞了個凡人媳婦兒。
奇恥大辱。與此同時,城西一隅僻靜小院,倒是安寧。衛(wèi)靈犀對窗外飄飛的紅毛視若無睹,
正不緊不慢地清點妝奩。一只半舊的紅木箱子,里頭沒什么值錢首飾,
倒是一疊銀票碼得整整齊齊,旁邊擱著本磨了邊角的賬冊。丫鬟小圓氣得臉頰鼓脹:“娘子!
您就真一點兒不愁?那、那可是只狐貍!
聽說狐妖慣會吸人精氣……”衛(wèi)靈犀指尖劃過銀票邊緣,感受那特有的韌厚質(zhì)感,
眉眼平靜:“愁什么?欽天監(jiān)說了,八字相合,乃大吉之兆?!彼仙舷渖w,咔噠一聲輕響,
“每月三千兩雪花紋銀的‘安撫貼補’,更吉?!毙A瞠目結(jié)舌:“三、三千兩?”“嗯。
”衛(wèi)靈犀起身,理了理素凈的衣裙,“狐族闊綽,天家體面。這價錢,莫說嫁一只狐貍,
便是嫁個刺猬,長安城也有的是娘子搶破頭?!彼Z氣平淡得像在說今日菜價,
聽得小圓半晌噎不出一句話。狐族聯(lián)姻,禮儀古怪,半妖半人。黃昏吉時,
大明宮側(cè)殿張燈結(jié)彩,紅綢掛得到處都是,試圖掩蓋那無處不在的妖氣與紅毛。賓客如云,
人妖混雜。有穿著朝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凡人官員,
也有袍袖間偶爾露出條尾巴或毛耳朵、眼神倨傲的狐族親眷。衛(wèi)靈犀頂著沉重的婚冠,
披著繁復(fù)的嫁衣,由著宮人牽引,完成一樁樁詭異又冗長的儀式。
她能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始終釘在自己背上,來自身旁那位同樣紅衣妖冶的新郎官。
李晏全程面無表情,配合動作僵硬,身后那九條影子似的尾巴躁動不安,
泄露著他極力壓抑的火氣。好容易熬到禮成,送入洞房?;榈畈贾玫脴O盡奢華,
夜明珠輝光溫潤,映著鮫綃紅帳??煽諝饫飶浡牡张c一種屬于狐貍的特有腥檀氣,
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這樁婚姻的非比尋常。宮娥退盡,殿門合攏。一片死寂里,
只聞彼此呼吸聲。李晏猛地抬手,一把扯下頭上那頂沉得要死的赤金婚冠,
連同固定發(fā)絲的玉簪,哐啷一聲隨意擲在鋪著大紅鴛鴦桌布的圓桌上。墨色長發(fā)潑灑而下,
襯得他那張臉愈發(fā)白得妖異。他轉(zhuǎn)身,挑眉看向床邊端坐的新娘,唇角勾起,
是個毫不掩飾的譏誚冷笑?!胺踩??!彼曇魤旱玫?,帶著點蠱惑人心的磁,內(nèi)容卻淬毒。
“聽著,這場婚事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安安分分占著你狐族王妃的名頭,
或許還能多活幾年。別癡心妄想,覬覦你不配得到的東西,
比如……”他指尖點了點自己心口,赤紅眼瞳里滿是桀驁與涼薄,“我的心?!奔t蓋頭下,
許久沒動靜。就在李晏以為這凡人女子怕是嚇傻了時,蓋頭被一只素白的手穩(wěn)穩(wěn)掀開。
沒有預(yù)想中的驚恐淚眼,也沒有嬌羞無措。衛(wèi)靈犀仰起臉,露出一張清麗卻過分淡定的面容。
她抬手,開始自行卸除頭上那些繁復(fù)沉重的釵環(huán)簪珥,動作不疾不徐,甚至稱得上優(yōu)雅。
“殿下多慮?!彼曇羝椒€(wěn),一如院中清點銀票時,
“我圖的是九尾狐族每月三千兩的聯(lián)姻補貼,額外開銷實報實銷,年底雙俸。白紙黑字,
印著青丘和王璽的?!彼D了頓,將一枚沉甸甸的金簪放在桌上,與他的婚冠并排,
發(fā)出清脆一響,然后抬眼,無比清晰地補充:“還有,您族中長老承諾,
若我積極配合維持兩族表面和睦,每季額外追加一千兩‘辛苦費’。所以,您的心,
”她略一停頓,目光在他心口處一掃而過,淡漠得像看一件擺設(shè)。“自己收好,不必擔(dān)心。
”李晏那副準(zhǔn)備好的、碾壓式的傲慢冷笑,瞬間僵死在臉上。他像是沒聽清,
又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耳朵尖猛地一抖,豎得筆直,
連帶著身后虛空里幾條躁動的尾巴虛影都定格了。“……多少?”他幾乎是懵然地追問,
嗓子有點劈,“你再說一遍?”“每月三千兩。補貼。”衛(wèi)靈犀耐心重復(fù),甚至貼心提醒,
“殿下,您的耳朵,露出來了。”李晏:“?。?!
”他猛地抬手捂住自己失控冒出來的毛絨尖耳,臉頰脖頸蹭地漲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指著衛(wèi)靈犀,
手指尖都在抖:“你、你你這凡人女子……竟、竟是如此……”他“如此”了半天,
愣是沒找到合適的詞,最終狠狠一甩袖,炸著尾巴(雖然看不見但能感覺到)躥到殿角,
背對著她,渾身散發(fā)出“莫挨老子”的磅礴怒氣。衛(wèi)靈犀瞥了他一眼,繼續(xù)淡定地卸她的妝。
只是低頭時,唇角極淺地彎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第一回合,衛(wèi)王妃小勝。
日子就這么雞飛狗跳地過了下去。李晏堅決不肯與“貪圖銀錢的可悲凡人”同榻,
然通常以狐族殿下半夜無意識滾過界、甚至試圖把尾巴搭在衛(wèi)靈犀身上取暖被無情踹開告終。
衛(wèi)靈犀嚴(yán)格執(zhí)行“合約精神”,該出席的場合絕不失禮,該保持的距離絕不逾越。
人前溫婉恭順,人后……人后算盤打得噼啪響,賬本記得清清楚楚,偶爾心情好,
還會給炸毛狐貍順順毛——物理意義上的,在他原形曬太陽打盹時,
手法專業(yè)地梳理他那身油光水滑、價值連城的狐貍毛,收集起來另做他用。
李晏從暴跳如雷到麻木不仁,
了這個眼里只有錢、但做飯極好吃、梳毛手藝一流、且從不試圖“玷污”他清白的凡人王妃。
他甚至開始偷偷觀察她。看她撥算盤時低垂的眉眼,
看她收到狐族送來的貼補時瞬間亮起來的眸子(雖然那亮光讓他很心塞),
看她偶爾對著庭院里一株凡間帶來的普通蘭花發(fā)呆時的側(cè)臉。這凡人,
好像……也沒那么討厭。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一個秋夜。大明宮夜宴,絲竹喧囂。忽有刺客破空而來,
直御座!場面大亂,妖氣與人氣沖撞,術(shù)法光芒亂閃?;靵y中,一道淬綠幽光的短匕,
如同毒蛇,悄無聲息地刺向正下意識將衛(wèi)靈犀護在身后、與人纏斗的李晏后心。那毒光妖異,
顯然??撕?。電光火石間,李晏只覺一股柔韌卻堅決的力量猛地將他推開!他踉蹌回頭,
瞳孔驟縮??匆姷氖切l(wèi)靈犀無聲無息倒下去的身影,以及她心口處迅速洇開的大片血花,
那血色比嫁衣更刺眼。那柄幽綠匕首正正插在她胸前。時間仿佛凝固。推搡的人群,
驚恐的尖叫,閃爍的術(shù)法……一切喧囂急速褪去,變得模糊不清。李晏的世界里,
只剩下那片不斷擴大的、灼痛他雙目的猩紅,和她迅速灰敗下去的臉龐。他撲過去,
手足無措地接住她軟倒的身子,手臂抖得幾乎抱不住。那溫?zé)岬?、帶著她特有淡香的體溫,
正飛速流逝。“衛(wèi)……衛(wèi)靈犀?”他聲音發(fā)顫,輕得怕驚碎什么,“你……你這蠢凡人!
誰要你擋?!誰準(zhǔn)你擋?!”他試圖給她輸靈力,但那匕首上的毒詭異至極,
瘋狂吞噬著生機,他的力量如泥牛入海。衛(wèi)靈犀的長睫劇烈地顫抖著,艱難地睜開一線,
視線已經(jīng)渙散。她似乎想說話,唇瓣翕動,只有血沫涌出來。李晏慌忙低頭,
將耳朵湊近她唇邊,眼淚不受控制地砸落,混入她的血里。只聽見她氣若游絲,
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
微弱的像風(fēng)吹過琴弦:“補貼……記得……給我燒……”她染血的、冰涼的手,顫巍巍地,
從懷里摸出半張被血浸透、字跡模糊的銀票,塞進他手里。做完這個動作,
她眼中最后一點光采便熄滅了,手無力地垂落。李晏徹底僵住。
捧著那半張帶著她體溫和鮮血的、皺巴巴的銀票,他低頭看著懷里再無生息的人,
那雙總是平靜無波、偶爾閃過算計亮光的眼睛,永遠地閉上了。“……多少?”他茫然地問,
像個迷路的孩子??蛇@次,再沒有人會清晰冷靜地回答他“三千兩”了。
一股無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劇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臟,碾碎了他的理智?!鞍 。。。?/p>
!”一聲絕非人類能發(fā)出的、悲慟欲絕的狐嘯,猛地從他胸腔里爆發(fā)出來,石破天驚,
震顫了整個大明宮!磅礴的妖力失控地炸開,赤紅的光芒沖霄而起!
禮儀、偽裝、克制……全部粉碎!光芒中,
一條、兩條、三條……整整九條巨大無比的、蓬松如云的雪白狐尾,
悍然沖破人類軀殼的束縛,炸裂般展開,瘋狂舞動,幾乎籠罩了半片宮殿上空!
強大的威壓讓在場所有生靈,無論人妖,瞬間窒息跪伏!他緊緊抱著那具逐漸冰冷的身體,
赤紅的雙目血淚滾滾而下,一遍遍嘶吼著她的名字,聲音凄厲絕望,宛如瀕死的野獸。
九尾盡現(xiàn),狐嘯動天。只為一人。懷中的身體冰冷下去,像一塊逐漸沉入冰湖的玉,
連最后那點微弱的生機都被那柄幽綠匕首吞噬殆盡。李晏的靈力洶涌灌入,卻如熱湯潑雪,
徒勞無功。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飛快地離他遠去,抓不住,攔不了。
那半張染血的銀票,黏膩地貼在他的掌心,上面模糊的墨跡和暗紅的血絞纏在一起,
觸目驚心。她最后的話語,氣若游絲,卻像最鋒利的冰錐,狠狠扎進他耳膜,捅進他心里。
補貼……燒……都這種時候了!她想著的,竟然還是那該死的銀錢!
滔天的怒火混合著滅頂?shù)目只?,瞬間將他吞沒。不是氣她,是氣自己!氣自己有眼無珠,
氣自己那些混賬話,氣自己為何沒能早一點……早一點……“啊——?。。。?!
”悲慟的狐嘯不受控制地撕裂喉嚨,磅礴的妖力如山洪決堤,轟然爆發(fā)!
赤紅妖光沖碎了殿頂華蓋,九條巨尾的虛影實質(zhì)般顯現(xiàn),雪白,蓬松,
卻裹挾著毀滅性的氣息,瘋狂攪動著大殿內(nèi)的空氣,琉璃燈盞噼啪碎裂,珠玉亂迸,
賓客驚恐的尖叫被更強大的威壓碾成無聲的窒息。他死死抱著懷里的人,血淚滾燙,
砸在她蒼白失色的臉頰上,卻再也不能讓她蹙一下眉。什么偽裝,什么隱忍,什么兩族和睦,
去他媽的!他只要她活過來!“殿下!不可!” 狐族長老驚恐的呼喊在遠處傳來,
試圖阻止他這自毀式的妖力傾瀉。李晏恍若未聞,赤紅的眼眸里只剩下懷中逐漸冰冷的身影。
更多精純的、帶著本源氣息的妖力不管不顧地往衛(wèi)靈犀心口涌去,
哪怕那毒反噬般灼燒著他的經(jīng)脈。就在他的妖力幾乎要耗盡,意識都開始模糊的時候,
那柄插在衛(wèi)靈犀心口的幽綠匕首,突然發(fā)出了“咔”的一聲輕響。一道細微的裂痕,
出現(xiàn)在了匕首之上。緊接著,裂痕迅速蔓延,如同蛛網(wǎng)。嗡——一聲低鳴,匕首驟然炸開,
化作一蓬綠粉,消散在空中。幾乎同時,衛(wèi)靈奚心口那個可怕的血洞,
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蠕動、愈合!一股極其微弱,但確實存在的生機,
如同早春凍土下第一株顫巍巍探出的嫩芽,重新從她身體深處萌發(fā)出來。
李晏的妖力傾瀉猛地一滯,巨大的狐尾僵在半空。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愈合的傷口,
連呼吸都忘了?;盍??……活了?!狂喜如同巖漿,瞬間噴涌,將他淹沒。他顫抖著手,
小心翼翼地去探她的鼻息。微弱,卻真實的氣流,拂過他的指尖。“靈……犀?
”他啞聲喚道,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衛(wèi)靈奚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了幾下,極其艱難地,
緩緩睜開了一條縫。視線渙散模糊了好一會兒,
才勉強聚焦到李晏那張?zhí)闇I縱橫、狼狽不堪卻寫滿狂喜的臉上。她似乎極度虛弱,張了張嘴,
卻發(fā)不出聲音。李晏連忙將耳朵湊得更近,心臟擂鼓般狂跳。只聽見她氣若游絲,
用盡最后一點力氣,
斷續(xù)續(xù)地:“尾…巴……掉毛……厲害……得加錢……”李晏:“……”他整個人僵在原地,
臉上那副悲慟狂喜交織的復(fù)雜表情瞬間凝固,然后一點點裂開。他低頭,
看了看自己因為妖力失控而確實掉了幾撮浮毛、顯得沒那么蓬松完美的巨大狐尾,
又看了看懷里剛活過來就進入狀態(tài)開始討價還價的王妃。
一種難以形容的、荒謬絕倫的感覺直沖頭頂。下一秒,
九條炸開的白尾巴失控地“嘭”一聲集體消失,縮回了體內(nèi)。
妖力透支和情緒大起大落的雙重沖擊之下,尊貴的九尾狐殿下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暈過去前最后一個念頭是:……這該死的、貪財?shù)?、把他克得死死的凡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