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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燙的熱浪如同巨獸的吐息,裹挾著刺鼻的濃煙和皮肉焦糊的恐怖氣味,狠狠拍在傅萱的后背!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濕透的衣角瞬間被烤干、發(fā)燙!身后那煉獄般的火海和凄厲到非人的慘嚎,如同地獄的挽歌,死死追隨著她亡命狂奔的腳步。
她沒有回頭!絕不能回頭!
懷中的皮盒緊貼著皮膚,那份代表著生路的滾燙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撐。她像一頭被烈火驅趕的幼獸,爆發(fā)出全部的生命潛能,朝著倉庫最深處那片巨大油布包裹堆疊成的、如同怪獸巢穴般的陰影地帶猛沖過去!
光線在這里被徹底吞噬,只有濃煙翻滾,以及從身后火海透來的、搖曳不定的橘紅色光芒,將那些龐大、模糊的輪廓染上詭異而猙獰的色彩。腳下是散落的零件和雜物,每一步都踉蹌而危險。濃煙嗆得她劇烈咳嗽,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視野一片模糊。
“這邊!快!”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在濃煙中響起,就在她左前方不遠!
是“隼”!
傅萱心中一震,來不及思考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求生的本能讓她毫不猶豫地朝著聲音來源撲去!她撞開一片垂落的、沾滿油污的厚重帆布,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極其狹窄的通道——似乎是兩個巨大油布包裹之間的縫隙,僅容一人側身通過!通道盡頭,隱約可見一絲微弱的天光!
“隼”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石像,守在通道入口旁。他沒有看傅萱,冰冷的目光穿透濃煙,死死盯著后方火海的方向,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造型奇特、帶著消音管的短槍,槍口穩(wěn)穩(wěn)指向外面。
傅萱沒有絲毫猶豫,側身擠進了那條狹窄、散發(fā)著濃烈橡膠和機油味的縫隙!通道內(nèi)更加黑暗,只能摸索著前進。身后,倉庫大門方向的火勢似乎更加猛烈了,木材燃燒的噼啪聲和建筑結構不堪重負的呻吟聲越來越響,濃煙也順著通道灌入!
她拼命向前擠,肺部如同火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懷中的皮盒硌得生疼。終于,前方那點微弱的天光越來越近!她奮力一沖!
“嘩啦——!”
她撞開一堆擋在出口的破漁網(wǎng)和朽木,冰冷的、帶著咸腥氣息的狂風夾雜著雨水,瞬間將她吞沒!
她出來了!
眼前是一條更加狹窄、堆滿各種海上廢棄物的死胡同!一面是倉庫高大的、被熏黑的墻壁,另一面則是碼頭的堤岸!渾濁的海水在下方?jīng)坝颗拇蛑甘?,發(fā)出巨大的轟鳴!天光已經(jīng)大亮,但雨勢未歇,灰蒙蒙的天空下,碼頭上空那沖天的黑煙柱依然觸目驚心。
傅萱劇烈地喘息著,貪婪地呼吸著帶著海腥味的冰冷空氣,肺部如同破風箱般拉扯。她回頭望去,只見倉庫那個方向的墻壁上,濃煙正從她剛才撞開的破口和更高處的縫隙里滾滾涌出!整個倉庫似乎都在呻吟。
“隼”的身影緊跟著從破口處敏捷地閃出,動作沒有絲毫遲滯。他看也沒看狼狽不堪的傅萱,迅速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然后指向堤岸下方、被幾塊巨大礁石和一堆腐爛纜繩遮擋住的一個極其隱蔽的凹陷處。
“下去!藏好!別出聲!”他的聲音依舊冰冷,不容置疑。
傅萱此刻精疲力竭,也顧不得許多,手腳并用地滑下濕滑的堤岸,蜷縮進那個散發(fā)著海藻和魚腥味的礁石凹陷里。冰冷的海水不時濺上來,打濕她的褲腳。
“隼”沒有跟下來。他像一只警惕的獵鷹,攀上旁邊一塊較高的礁石,將自己完美地隱藏在陰影和廢棄物的后面,手中的短槍再次舉起,槍口指向倉庫破口的方向,以及這條死胡同唯一的入口。他在警戒,也在等待。等待可能追出來的漏網(wǎng)之魚,或者…別的什么。
傅萱蜷縮在冰冷的礁石縫隙里,緊緊抱著懷中的皮盒。劫后余生的巨大虛脫感和刺骨的寒意讓她渾身不受控制地顫抖。她摸出皮盒,顫抖著手指再次打開,借著昏暗的天光,確認了里面的船票和身份證明安然無恙。
**白萱。白彤。威廉皇后號。三天后。**
這幾個字,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她的眼底。生路,就在手中!但代價,是兩條人命,一場大火,以及身后那個如同死神般沉默守護(或者監(jiān)視)著的“隼”。
她靠在冰冷的礁石上,閉上眼,努力平復著狂跳的心臟和混亂的呼吸。必須盡快恢復體力。她摸索著懷里,那半個冰冷的饅頭早已在剛才的狂奔中不知去向。饑餓感如同毒蛇,再次噬咬著她的胃。
時間在冰冷的雨聲、海浪的轟鳴和遠處碼頭的喧囂中緩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倉庫方向的濃煙似乎小了一些,但火警的汽笛聲和救火的人聲隱約傳來?!蚌馈比缤蛔鹗?,始終一動不動地伏在高處。
突然!
“隼”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他手中的短槍微微調整了角度。
傅萱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她也聽到了!
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和痛苦的呻吟,正從那條死胡同的入口處傳來!而且,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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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源米鋪,后堂庫房。**
巡捕頭子的手電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堆滿米袋的庫房里來回掃射。趙伯佝僂著腰,臉上堆滿惶恐和討好,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官爺…您看…真沒人啊…這庫房就這么大點地方…”
光柱掃過墻角那幾袋看似隨意堆放的米袋,正是暗格的入口所在!秦霄賢和李靜雯藏在米袋后的陰影里,手指死死扣著武器,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佟彤在狹小的暗格內(nèi),緊緊捂著傅明遠的嘴,孩子似乎被悶得有些不舒服,小臉憋得通紅,身體微微扭動。
巡捕頭子狐疑地瞇著眼,顯然并不完全相信趙伯的話。他用手電光著重照著那幾袋米,甚至用槍管捅了捅。
“老頭,這米袋后面是什么?”
“就…就是墻啊官爺!小老兒這庫房就這么大,堆點米…還能有啥?”趙伯的聲音帶著哭腔。
就在這時!
“哇——!”一聲極其響亮、充滿委屈的嬰兒啼哭,猛地從墻角那堆米袋后面穿透出來!在死寂的庫房里顯得格外刺耳!
糟了!傅明遠終于忍不住了!
巡捕頭子和幾個巡捕的臉色瞬間劇變!槍口齊刷刷地指向米袋方向!
“后面有人!” “媽的!給老子滾出來!” 叫罵聲和拉動槍栓的聲音響成一片!
暗格內(nèi)的佟彤臉色煞白!她知道藏不住了!電光火石之間,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與其被堵在暗格里被活捉,不如拼死一搏!
“動手!” 佟彤厲喝一聲,同時猛地掀開頭頂?shù)陌蹈裆w板!
就在暗格掀開的瞬間,早已蓄勢待發(fā)的李靜雯如同捕食的雌豹,手腕閃電般一抖!
“嗤嗤嗤——!”
數(shù)點肉眼難辨的幽藍寒芒,帶著細微卻致命的破空尖嘯,精準無比地射向離得最近的兩名巡捕的面門!正是見血封喉的“閻羅針”!
“呃??!” “什…” 兩名巡捕只來得及發(fā)出半聲短促的驚呼,臉上瞬間泛起駭人的青灰色,眼球暴突,渾身抽搐著栽倒在地!
這突如其來的致命襲擊讓剩下的巡捕,包括那頭子,都驚呆了萬分之一秒!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間隙!秦霄賢如同出閘的猛虎,怒吼一聲,手中那柄厚背寬刃的砍刀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劈向離暗格入口最近的另一名巡捕!刀光如匹練!
“噗嗤!” 沉重的砍刀深深嵌入肩胛骨,鮮血狂噴!那名巡捕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快走!” 秦霄賢一腳踹開重傷的巡捕,用身體堵住庫房門口,為身后的佟彤和李靜雯爭取時間!
佟彤抱著啼哭不止的傅明遠,如同離弦之箭從暗格里躍出!李靜雯緊隨其后,手中兩把短匕如同毒蛇的獠牙,護住佟彤側翼!
巡捕頭子終于反應過來,又驚又怒,臉上肌肉扭曲:“開槍!打死他們!” 他手中的駁殼槍瞬間抬起!
“砰!砰!” 槍聲在狹窄的庫房里炸響!子彈打在米袋上,爆開大片的白色粉末!
秦霄賢怒吼著揮舞砍刀,用身體和刀光死死擋住射向佟彤和李靜雯的子彈線!一顆子彈擦著他的手臂飛過,帶起一溜血花!但他半步不退!
“從后門!” 趙伯也豁出去了,抄起墻邊一根頂門杠,狠狠砸向一個試圖繞過秦霄賢的巡捕!
混亂!血腥!生死搏殺!
佟彤抱著孩子,在李靜雯的拼死護衛(wèi)下,撞開庫房的后門,沖進了同樣狹窄、堆滿雜物的后院!身后槍聲、怒吼聲、慘叫聲不絕于耳!她們必須沖出去!否則秦霄賢和趙伯必死無疑!
后院通向一條更小的巷子。李靜雯一腳踹開后巷的破木門!
“這邊!” 她拉著佟彤,朝著巷子深處狂奔!懷中的傅明遠被顛簸和槍聲嚇得哭得撕心裂肺。
“站??!” 巡捕頭子氣急敗壞的吼聲和雜亂的腳步聲緊追而來!子彈“嗖嗖”地射在她們身邊的墻壁上,濺起碎石!
佟彤咬著牙,眼中是冰冷的絕望和殺意。她知道,抱著孩子,她們跑不遠!必須有人斷后!
“靜雯姐!帶明遠走!” 佟彤猛地將襁褓塞進李靜雯懷里,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時,她手腕一翻,最后幾枚幽藍的“閻羅針”已然扣在指間!她轉身,面向追兵,眼神如同冰封的寒潭,決絕而無畏!
“佟姑娘!” 李靜雯目眥欲裂,但看著懷中啼哭的嬰兒,她知道這是唯一的選擇!她狠狠一跺腳,抱著孩子,頭也不回地朝著巷子更深處亡命奔去!
佟彤獨自一人,站在狹窄的后巷中央。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衣衫,貼在蒼白的臉上。她看著迅速逼近的、面目猙獰的巡捕,看著那黑洞洞的槍口,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片冰冷的、玉石俱焚般的平靜。
她緩緩抬起手,指間幽藍的寒芒在雨水中閃爍。
“來吧?!?她低語,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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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堤岸,礁石縫隙。**
腳步聲和痛苦的呻吟越來越近!一個渾身焦黑、衣服破爛、半邊臉被嚴重燒傷、正劇烈咳嗽的人影,踉踉蹌蹌地從死胡同的入口處拐了進來!正是倉庫里那兩個灰衣人中的一個!他竟然從火海里掙扎著爬了出來!
他顯然已經(jīng)神志不清,劇痛和濃煙讓他瀕臨崩潰。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了幾步,似乎想沖到堤岸邊,但又因劇痛和眩暈而跪倒在地,痛苦地嘔吐著,發(fā)出嗬嗬的嘶啞聲音。
伏在高處礁石上的“隼”,眼神如同冰冷的狙擊鏡,槍口穩(wěn)穩(wěn)地鎖定了那個在地上痛苦掙扎的身影。他的手指,輕輕搭在了扳機上。
傅萱蜷縮在礁石凹陷里,屏住呼吸,透過雜物的縫隙,緊張地看著這一幕。她看到那個灰衣人燒傷的慘狀,胃里一陣翻騰,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慶幸——幸好逃出來了!
“隼”似乎并不急于開槍,只是冷漠地看著那個灰衣人在痛苦中掙扎。
突然,那個灰衣人似乎恢復了一絲神智,他掙扎著抬起頭,渾濁而痛苦的目光,竟然無意間掃過了傅萱藏身的那個礁石凹陷!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似乎閃過一絲驚愕和…一絲模糊的辨認?
“是…是你…”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掙扎著想要抬起手指向傅萱的方向!
就在這一瞬間!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毒蛇吐信的悶響!
灰衣人額頭上猛地爆開一朵小小的血花!他眼中的驚愕和痛苦瞬間凝固,身體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撲倒在泥水里,再無聲息。
“隼”緩緩放下冒著淡淡青煙的槍口,動作流暢而冰冷。他看也沒看地上的尸體,目光如同鷹隼般再次掃視了一圈死胡同入口和倉庫方向,確認再無威脅。
然后,他利落地從礁石上滑下,走到傅萱藏身的凹陷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死了?!彼曇羝降瓱o波,仿佛剛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螞蟻?!澳氵\氣不錯,火把追兵的線索燒斷了。這地方也不能待了,很快會有人來?!?/p>
傅萱看著他年輕卻毫無表情的臉,又看了看不遠處那具尚帶余溫的尸體,一股寒意比冰冷的海水更甚,瞬間包裹了她。這個“隼”,不僅神秘,而且…冷酷得令人心寒。他救她,僅僅是為了任務。而清除障礙,對他來說如同呼吸般自然。
“接下來去哪?”傅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站起身,將懷中的皮盒藏得更深。她渾身濕透,狼狽不堪,但眼神卻異常堅定。船票在手,目標明確——熬過三天,登船!
“隼”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對她迅速調整狀態(tài)的能力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認可?!罢覀€地方,把你弄干凈,藏起來?!彼院喴赓W,“跟我來?!?/p>
說完,他不再廢話,轉身朝著堤岸更遠處、一片更加破敗、看起來像是廢棄漁民棚屋的區(qū)域走去。步伐依舊沉穩(wěn),仿佛篤定傅萱會跟上。
傅萱最后看了一眼倉庫方向翻滾的黑煙,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具焦黑的尸體。她深吸一口帶著血腥、硝煙和海腥味的冰冷空氣,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活下去。登船。離開這地獄。
她不再猶豫,踩著濕滑的礁石,快步跟上了那道融入雨幕的灰色背影。
新的藏身點,是暫時的安全港,還是另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三天倒計時,已經(jīng)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