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崩钷毕蚯皟A身,“我認為你誤解了曉輝?!?/p>
潘森皺眉:“什么意思?”
“曉輝是個好人,但他在感情上非常...謹慎,甚至可以說是懦弱?!崩钷闭Z氣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同情,“他永遠不會主動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因為他總是被責(zé)任和道德束縛?!?/p>
潘森更加困惑了:“我不明白你想說什么。”
李薇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推到潘森面前:“打開看看?!?/p>
潘森猶豫了一下,然后打開信封。里面是一疊打印出來的照片——全是曉輝在不同場合偷拍潘森的照片。有些是在公司活動中,有些是在停車場,甚至有幾張是潘森在自家陽臺上喝咖啡的遠拍。
潘森震驚地抬頭:“這是...”
“我昨天整理曉輝的平板電腦時發(fā)現(xiàn)的?!崩钷苯忉尩溃八詾橐呀?jīng)刪除了,但實際上同步到了云端。我發(fā)現(xiàn)的不只是這些照片,還有他寫的一些日記片段?!?/p>
她又從包里拿出幾張打印紙遞給潘森。
潘森的手微微顫抖著接過那些紙。上面是曉輝熟悉的筆跡,記錄著一些日期和簡短文字:
“3月15日:今天又收到他的早安,一張日出的照片。想起大學(xué)時曾發(fā)誓要和愛的人一起看日出。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p>
“4月3日:在電梯里偶遇,他身上的香水很好聞。想知道是什么牌子。”
“5月20日:他邀請共進晚餐,第三次了。差點就答應(yīng)了,但想起自己還是已婚身份。不能這樣對他不公平?!?/p>
“6月18日:夢見了他。醒來后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7月2日:發(fā)現(xiàn)他喜歡那家日料店,特意去嘗了他點的套餐。想象著如果是和他一起會是什么感覺。”
“8月10日:他今天沒發(fā)早安。一整天心神不寧。難道他終于放棄了?這應(yīng)該是最好的結(jié)果,為什么我卻感到失落?”
潘森讀著這些文字,心跳加速。原來曉輝對他有著同樣的感情,卻一直在克制和隱藏。
“為什么給我看這些?”潘森最終問,聲音沙啞。
“因為我覺得你應(yīng)該知道真相。”李薇的語氣變得柔和,“曉輝永遠不會告訴你這些。在我們正式離婚后,他很可能還是會避開你,因為他會覺得現(xiàn)在發(fā)展任何關(guān)系都是對過去的不忠?!?/p>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我和曉輝的婚姻結(jié)束是因為很多原因,但最主要的是我們始終只是好朋友,從未真正相愛過。我們是大學(xué)同學(xué),畢業(yè)后在家鄉(xiāng)壓力下結(jié)婚,很快就有了孩子。但這么多年,我們都沒有找到那種...心動的感覺。”
潘森沉默地聽著,試圖消化這一切。
“我發(fā)現(xiàn)這些照片和日記時,第一反應(yīng)是憤怒?!崩钷背姓J道,“但然后我讀完了所有內(nèi)容,意識到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曉輝——充滿感情,渴望被愛,而不是那個總是冷靜克制的丈夫?!?/p>
她喝了口水,繼續(xù)說:“我約你見面,不是要警告你遠離我丈夫,而是想告訴你:如果你對他有真感情,請不要輕易放棄。曉輝需要有人主動打破他的防御,因為他自己永遠做不到?!?/p>
潘森搖搖頭:“但你們還沒有正式離婚,而且有孩子牽扯...”
“離婚手續(xù)下個月就能完成?!崩钷闭f,“至于孩子,我們都已經(jīng)同意共同撫養(yǎng),不會因為離婚而改變。曉輝會是個好父親,無論他的性取向如何?!?/p>
“性取向?”潘森驚訝地重復(fù)。
李薇笑了:“你以為我們?yōu)槭裁捶志??曉輝很多年前就向我出軌了,但我們決定為了孩子和家庭維持表面婚姻。直到兩年前,我們都意識到這樣對每個人都不公平。”
潘森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陣眩暈。這個下午得到的信息量太大了,他需要時間消化。
“我很抱歉以這種方式告訴你這些。”李薇站起身,“但我認為你應(yīng)該知道全部真相。現(xiàn)在怎么做取決于你。”
她留下那些照片和日記打印件,轉(zhuǎn)身離開咖啡店。
潘森獨自坐在角落里,盯著那些照片和文字,心情復(fù)雜。一方面,他知道曉輝對自己有感情,這讓他欣喜;另一方面,這種私密信息以這種方式被揭露,又讓他感到不適。
那天余下的時間,潘森都無法集中精力工作。他提前下班回家,反復(fù)思考李薇的話。
晚上,潘森站在陽臺上——正是曉輝照片中的那個位置——望著城市的夜景。他拿出手機,翻到與曉輝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條消息仍然停留在十天前曉輝說的“到了。謝謝。晚安,潘森?!?/p>
潘森深吸一口氣,開始輸入:“今天和你妻子見了面。她告訴了我一些事情。我們能談?wù)剢???/p>
他盯著發(fā)送鍵看了很久,最終沒有按下。相反,他刪除了文字,撥通了曉輝的電話。
鈴響了五聲,就在潘森以為會被轉(zhuǎn)接到語音信箱時,電話被接起了。
“喂?”曉輝的聲音聽起來緊張而疲憊。
“是我,潘森。”潘森說,“我今天見了李薇?!?/p>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長時間,長到潘森以為信號中斷了。
“曉輝?你還在嗎?”
“是的。”曉輝的聲音變得低沉,“她...都告訴你了什么?”
“很多?!迸松斏鞯卣f,“照片,日記,你們婚姻的真相,所有。”
又是一段漫長的沉默。然后曉輝輕聲說:“我很抱歉。你不應(yīng)該被卷入這些。”
“為什么不告訴我真相?”潘森問,“為什么讓我以為你只是又一個恐同的直男?”
曉輝苦笑了一聲:“因為某種程度上,我就是。我花了半輩子試圖做‘正確’的事,符合所有人的期望:結(jié)婚,生子,事業(yè)有成。直到兩年前,我才終于有勇氣面對真實的自己?!?/p>
“但現(xiàn)在你仍然在隱藏?!迸松赋觯凹词闺x婚在即,你仍然不敢追求自己想要的。”
“因為我害怕!”曉輝的聲音突然充滿情緒,“我四十歲了,潘森。我有個十歲的孩子。我的人生已經(jīng)定型,而你...你應(yīng)該有更好的選擇,不是一個中年危機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同性戀者?!?/p>
潘森感到一陣心痛:“你不應(yīng)該替我做決定,曉輝。這八個月來,我每天給你發(fā)早安,不是因為我無聊或寂寞,而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你。不管你是直是彎,是單身還是已婚,有孩子還是沒孩子?!?/p>
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呼吸聲,潘森懷疑曉輝在哭。
“見一面吧,”潘森柔聲說,“不是通過電話,不是通過短信。面對面談一談?!?/p>
“我不能?!睍暂x的聲音哽咽,“他們明天才走,而且...”
“明天晚上,”潘森堅持道,“等他們走后。老地方,八點?!?/p>
曉輝沒有立即回答。潘森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似乎在內(nèi)心掙扎。
“好吧?!睍暂x最終說,“明天晚上八點?!?/p>
掛斷電話后,潘森感到一種奇異的平靜。無論明天會發(fā)生什么,至少他們終于要坦誠相見了。
第二天,潘森耐心地等待著。他沒有發(fā)早安短信,但這次不是出于放棄,而是尊重——給曉輝空間和時間處理家庭事務(wù)。
晚上七點五十分,潘森提前到達日料店。他選擇了上次的位置,點了一壺清酒,等待曉輝的到來。
八點整,曉輝準(zhǔn)時出現(xiàn)。他看起來比上次更加疲憊,但眼神中有種潘森從未見過的堅定。
“謝謝你來?!迸松瓰闀暂x倒了一杯酒。
曉輝接過酒杯,但沒有喝:“首先,我需要道歉。為所有的隱瞞和誤導(dǎo)?!?/p>
潘森點點頭,等待他繼續(xù)。
“李薇告訴你的基本都是事實?!睍暂x說,“我們確實已經(jīng)分居兩年,離婚手續(xù)下個月就能完成。我確實...對你有感情,這也是為什么我保存了那些照片和日記。”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但我仍然認為我們需要謹慎。不是因為我懷疑自己的感情,而是因為這對你不公平——你值得一段正常開始的感情,而不是和一個剛剛出軌、還有家庭責(zé)任的中年男人糾纏。”
潘森注視著曉輝的眼睛:“讓我來決定什么對我是公平的,好嗎?我四十歲了,不是十四歲。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p>
曉輝終于露出一絲微笑:“你知道嗎?那天你說不再發(fā)早安時,我整個人都慌了。我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依賴上那種被你在乎的感覺?!?/p>
“那你為什么不說?”潘森問,“為什么讓我以為你只想結(jié)束?”
“因為我覺得那是對的選擇?!睍暂x嘆息道,“我以為放手讓你離開是對你最好。但李薇說得對,我總是在替別人做決定,而不是讓他們自己選擇?!?/p>
潘森伸出手,輕輕覆蓋在曉輝的手上:“那么現(xiàn)在,讓我選擇。我選擇你,包括你的過去、你的孩子、你所有的包袱。你愿意接受嗎?”
曉輝看著兩人交疊的手,眼中泛起淚光:“這不會容易的。我每兩周要回去看孩子,節(jié)假日要和他們一起過,而且...”
“曉輝,”潘森打斷他,“我說了,我選擇你。全部的你?!?/p>
曉輝終于反握住潘森的手,力度堅定:“那么我想說...好的。讓我們試試?!?/p>
那天晚上,他們聊到餐廳打烊。出門時,兩人的手自然牽在一起,沒有人松開。
走到分別的街角,曉輝輕聲問:“明天早上,我還能收到早安短信嗎?”
潘森笑了:“只要你想要,每天都會有的。”
曉輝也笑了,這次是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的、毫無保留的笑容:“那我期待著呢。”
他湊近潘森,輕輕吻了他的臉頰,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潘森摸著被吻的地方,站在夜色中,感到八個月來的第一次,他的心完整了。
第二天早晨,潘森發(fā)送了中斷十天后的第一條早安短信:“早安。今天天氣很好,期待在公司見到你?!?/p>
幾分鐘后,曉輝回復(fù)了:“早安。我也期待著。ps:我喜歡你的新發(fā)型。”
潘森看著手機屏幕,笑容不由自主地綻放。這不會是條容易的路,但他知道,無論如何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