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民政局門口的風卷著銀杏葉打旋，我捏著剛到手的紅本，
指腹蹭過燙金的"結(jié)婚證"三個字。身邊的男人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頭。
"陳鹿，"周明宇的聲音發(fā)緊，喉結(jié)滾動著，"你確定要這么做？"我抽出胳膊，
揉了揉發(fā)紅的皮膚。婚紗裙擺掃過臺階上的青苔，露水洇濕了蕾絲花邊。"不然呢？
"我歪頭看他，陽光穿過他發(fā)梢的縫隙，在我眼里投下細碎的光斑，"你忘了上周在病房里，
你媽是怎么跪下來求我的？"他的臉色瞬間灰敗下去。上周三，市一院特護病房，
周母攥著我的褲腳，氧氣管在鼻翼里呼哧作響。"小鹿，
姨求你......明宇不能沒有這份工作......"她的指甲掐進我牛仔褲的布料里，
"只要你嫁給他，等過兩年風頭過了......"我踢開腳邊的石子，
紅本在口袋里硌著大腿。周明宇是市住建局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上周卻被人匿名舉報挪用公款。
紀委談話的第二天，他那據(jù)說早就斷絕關系的父親突然冒出來，
甩下一份親子鑒定——周明宇根本不是周父的親兒子。住建局最忌諱作風問題，雙重打擊下，
周明宇的晉升之路基本成了死胡同。除非......他能立刻結(jié)婚，
最好是娶個背景干凈、性格溫順的女人，用"穩(wěn)定的家庭生活"挽回一點印象分。而我，
陳鹿，無父無母，在福利院長大，目前在社區(qū)做志愿者，完美符合"背景干凈"的標準。
"我知道這委屈你了。"周明宇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個絲絨盒子，打開，
里面躺著枚細巧的鉑金戒指，"等這事過去，我一定補償你。"我沒接。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最后停在民政局斜對面的巷口。
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抬著擔架沖進巷子，擔架上的人蓋著白布，只露出一截蒼白的手腕。
"補償就不必了。"我從包里摸出個牛皮紙信封，塞進他手里，"這是你要的東西。
"信封里是我連夜整理的材料——周明宇父親現(xiàn)任妻子的出軌證據(jù)，
還有當年醫(yī)院的錯換記錄。只要把這些交給紀委，就能證明周明宇是被生父惡意報復，
挪用公款的事也能順勢推給"身份問題導致的情緒失常"。周明宇捏著信封的手指泛白，
喉結(jié)又動了動："你怎么弄到的？""福利院的張阿姨認識當年接生的護士。
"我扯了扯婚紗領口，有點憋氣，"說好了，一年。一年后我們和平離婚，你給我二十萬，
足夠我開個小花店了。"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眼睛紅得嚇人："陳鹿，
你就沒有一點......""沒有。"我打斷他，后退半步拉開距離，"周明宇，
我們是交易。你娶我，我?guī)湍惴€(wěn)住工作。別談感情，傷錢。"救護車又響起來，
這次是離開的方向。我望著巷口那灘來不及清理的血跡，忽然想起昨天晚上，
周明宇的妹妹周明溪發(fā)來的微信："陳鹿姐，我哥是真心喜歡你的，你別騙他。"真心？
我嗤笑一聲。真心能讓周明宇在我被福利院孩子家長刁難時，不動聲色地幫忙解圍？
真心能讓他在我發(fā)燒到39度時，跑遍三條街買我想吃的草莓蛋糕？可真心，
也能讓他在我差點被車撞時，先一步護住副駕駛上的領導千金。"走吧，
"我轉(zhuǎn)身往公交站走，婚紗在柏油路上拖出輕微的聲響，"去你家，
見見你那位'臥病在床'的母親。"周明宇在我身后站了很久，久到我都快走到站臺了，
才聽見他跟上來的腳步聲。風掀起他西裝的下擺，我瞥見他后頸有塊淡紅色的印記，
像被人咬過。有意思。新婚第一天，新郎身上帶著別的女人的痕跡。我掏出手機，
給周明溪回了條消息："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哥的。"發(fā)送成功的瞬間，公交車來了。
我提著婚紗裙擺，一步跨了上去。投幣時，硬幣在投幣箱里叮當作響，像極了誰在倒計時。
02周明宇家住在老城區(qū)的單元樓，沒有電梯。我穿著婚紗爬四樓，
裙擺勾在樓梯扶手的鐵花上，撕開個小口子。"我來吧。"周明宇想幫我提裙擺，
被我躲開了。"不用。"我低頭解那團亂麻，手指被勾住的蕾絲刺得發(fā)癢，"免得你媽看見，
又說我欺負你。"他的手僵在半空，臉色不太好看。我終于解開了勾住的地方，抬頭時，
正對上四樓門口周母探究的目光。她穿著棗紅色的對襟衫，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哪里有半分"臥病在床"的樣子。"阿姨好。"我扯出個標準的微笑，彎腰換鞋。
鞋柜里擺滿了男士皮鞋，只有一雙粉色的拖鞋孤零零地縮在角落，鞋碼明顯是兒童款。
"進來吧。"周母的聲音沒什么溫度，側(cè)身讓我們進門?？蛷d的茶幾上擺著水果拼盤，
蘋果切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男人的手筆。周明宇去廚房倒水，我坐在沙發(fā)上，
接受周母的"審視"。她的目光像掃描儀，從我的婚紗領口掃到鞋尖，
最后停在我空蕩蕩的無名指上。"戒指呢？"她問，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挑剔。"忘了戴。
"我隨口胡謅，拿起塊西瓜啃了一口。真甜，甜得發(fā)齁。周母的眉頭皺起來："陳鹿，
我知道你委屈。但既然嫁進我們周家，就得有做周家媳婦的樣子。明宇現(xiàn)在正是關鍵時候，
你......""阿姨，"我咽下西瓜，紙巾擦了擦嘴角，"您兒子挪用公款的證據(jù)，
是我找到的；他生父潑臟水的材料，是我整理的；就連今天這婚，也是我點頭才結(jié)的。您說，
我這個'周家媳婦'，夠不夠格？"周母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周明宇端著水杯出來，
正好聽見這話，手一抖，熱水濺在虎口上，燙得他嘶了一聲。"哥！
"門口突然傳來周明溪的聲音，她背著書包沖進來，看見我身上的婚紗，眼睛亮了亮，
"陳鹿姐，你真的嫁給我哥啦？""嗯。"我朝她笑了笑。小姑娘今天穿了件鵝黃色的衛(wèi)衣，
扎著高馬尾，青春得像顆剛剝殼的荔枝。"太好了！"周明溪放下書包，跑到我身邊坐下，
"我就知道你們會在一起的。"周母狠狠瞪了她一眼："作業(yè)寫完了嗎？就知道玩。
""寫完了！"周明溪吐了吐舌頭，偷偷給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我忍不住笑了。這小姑娘，
倒是比她哥和她媽都有趣。晚飯時，周母做了一桌子菜，卻沒怎么動筷子，
光是盯著我和周明宇看。周明宇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頻頻給我夾菜，盤子里堆成了小山。
"夠了。"我按住他的手，指尖不經(jīng)意間擦過他的虎口，那里已經(jīng)起了個紅泡，"自己吃。
"他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耳根紅了。周母看得眼睛都直了，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我吃飽了。"她站起身，"明宇，你跟我來書房。"周明宇看了我一眼，
不情不愿地跟了過去。書房門關上的瞬間，周明溪湊到我身邊："陳鹿姐，
我媽是不是為難你了？""沒有。"我夾了塊排骨給她，"你哥后頸怎么回事？被貓抓了？
"周明溪啃排骨的動作一頓，含糊不清地說："哦......好像是上周去動物園，
被猴子撓的。"我挑了挑眉。猴子？猴子能咬出那么規(guī)整的月牙形印記？書房里傳來爭執(zhí)聲，
雖然聽不清具體內(nèi)容，但周母的尖嗓子還是穿透了門板。周明溪的臉色有點白，
攥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別擔心。"我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哥那么大個人了，能處理好。
"她抬頭看我，眼睛里有水光："陳鹿姐，我知道我媽不對。
但我哥他......他真的很喜歡你。他手機壁紙都是你的照片，去年你生日，
他排了三個小時隊給你買蛋糕......""小溪，"我打斷她，聲音放輕了些，
"喜歡不是交易。我和你哥，是交易。"小姑娘咬著嘴唇，沒說話。就在這時，書房門開了，
周明宇臉色鐵青地走出來，周母跟在后面，眼圈紅紅的。"陳鹿，"周明宇拿起外套，
"我送你回去收拾東西。""不用了。"我站起身，"我沒什么東西可收拾的。
福利院的宿舍我已經(jīng)退了，就一個行李箱，在公交站存著呢。
"周母突然開口："今晚......你們分房睡。"周明宇猛地回頭："媽！""我不管！
"周母梗著脖子，"反正沒辦婚禮，不算正式夫妻！"我笑了。這老太太，
倒是比她兒子拎得清。"可以。"我拿起沙發(fā)上的包，"我睡客房？
"周明溪立刻說："我房間有張折疊床，我睡折疊床，陳鹿姐睡我床！""不用麻煩了。
"我走向陽臺，推開玻璃門，"我睡這兒就行。"陽臺很小，堆著些舊紙箱，
角落里還有個掉了漆的鳥籠。晚風灌進來，帶著老城區(qū)特有的煤爐味。
周明宇的臉色很難看："陳鹿，你別鬧。""我沒鬧。"我靠在欄桿上，
望著遠處亮起來的萬家燈火，"周明宇，我們本來就不是真夫妻。分房睡，對大家都好。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久到周母都開始不耐煩了，才低聲說："陽臺冷，我給你拿床被子。
"我沒拒絕。畢竟，凍感冒了，耽誤了我的"交易"就不好了。03后半夜被凍醒了。
被子太薄，夜風像小刀子似的往骨頭縫里鉆。我裹緊被子坐起來，看見客廳里有微弱的光。
躡手躡腳地走到陽臺門口，借著月光，看見周明宇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拿著個相框。
那是我們?nèi)ツ暝诟＠号牡暮险?，我抱著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孩，他站在我旁邊，
笑得一臉傻氣。他摩挲著相框里我的臉，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月光照在他側(cè)臉，
后頸那個印記看得更清楚了——確實是牙印，而且是女人的牙印。有意思。我倒要看看，
這位"第三者"是誰。正想著，周明宇突然抬頭，目光直直地對上我的眼睛。我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額頭磕在玻璃門上，咚的一聲。"醒了？"他放下相框，站起身，
"是不是冷？"我揉著額頭，沒說話。他走過來，伸手想碰我的額頭，被我偏頭躲開了。
"我沒事。"我轉(zhuǎn)身想回陽臺，他卻抓住了我的手腕。這次的力道很輕，像怕弄疼我。
"陳鹿，"他的聲音很啞，帶著熬夜的疲憊，"我們談談。""沒什么好談的。"我想掙開，
他卻抓得更緊了。"有。"他固執(zhí)地說，"關于我們。""我們沒什么好談的。"我重復道，
"交易而已。"他突然用力把我拽進懷里，下巴抵在我發(fā)頂，
呼吸拂過我的耳朵："不是交易。陳鹿，從來都不是。"我渾身一僵。他的懷抱很暖，
帶著淡淡的煙草味，和我記憶里的味道一模一樣。去年冬天，我在福利院門口滑倒，
就是這樣一個懷抱接住了我。"放開。"我推他，手抵在他胸口，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跳，
又快又急。"不放。"他抱得更緊了，"陳鹿，我知道我媽不對，我知道你委屈。
但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等你什么？"我打斷他，聲音冷下來，
"等你穩(wěn)住工作，就把我踹了，好娶你的領導千金？"他的身體猛地一僵。我趁機推開他，
后退兩步，拉開距離。月光照亮他錯愕的臉，像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
"你......"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周明宇，"我看著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說，"你后頸的牙印，是誰咬的？是那位李千金嗎？"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我笑了。果然是。"挺好的。"我轉(zhuǎn)身往陽臺走，
"這樣我們的交易更純粹了。你放心，只要拿到那二十萬，我保證消失得干干凈凈，
絕不耽誤你娶賢妻。""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突然吼道，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陳鹿，你聽我解釋！""不必了。"我拉開陽臺門，"我累了，要睡覺。"關門前，
我看見他站在原地，像尊被遺棄的雕塑。月光灑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慘白的光暈，
看起來有點可憐?？煽蓱z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氐疥柵_上，我卻再也睡不著了。
裹緊被子坐了很久，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迷迷糊糊地閉上眼。再次醒來時，
陽光已經(jīng)曬屁股了。我伸了個懶腰，發(fā)現(xiàn)身上多了條毛毯。不用想也知道是誰蓋的。
穿好衣服走出陽臺，客廳里沒人。餐桌上擺著早餐，豆?jié){還冒著熱氣，油條是剛炸好的，
酥酥脆脆的。周明溪從房間里跑出來，看見我，眼睛一亮："陳鹿姐，你醒啦？快來吃早餐，
我哥剛買回來的。""他呢？"我問，拿起一根油條咬了一口。真香。"上班去了。
"周明溪遞給我一杯豆?jié){，"他說讓你等他回來，有話跟你說。"我沒說話，低頭喝豆?jié){。
周母從房間里出來，看我的眼神緩和了些，甚至還主動給我夾了個茶葉蛋。"小鹿啊，
"她搓著手，有點不好意思，"昨天是阿姨不對，你別往心里去。"我挑眉。這老太太，
轉(zhuǎn)性了？"明宇這孩子，就是太實誠。"周母嘆了口氣，"其實他跟那個李局長的女兒，
真沒什么。就是上次陪領導吃飯，喝多了......""阿姨，"我打斷她，
"這些事不用跟我說。我不在乎。"周母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起來："你這孩子，
倒是看得開。""不然呢？"我聳聳肩，"難道要一哭二鬧三上吊？太費力氣了。
"周明溪在旁邊偷偷給我豎了個大拇指，被周母瞪了一眼，趕緊低下頭假裝喝粥。吃完早餐，
我正想回陽臺待著，手機突然響了。是福利院的張阿姨。"小鹿啊，不好了！
"張阿姨的聲音很著急，"小寶發(fā)燒了，39度多，我?guī)メt(yī)院，醫(yī)生說要住院，
可我沒帶那么多錢......""阿姨別急，"我立刻站起來，"我現(xiàn)在就過去，
錢我來想辦法。"掛了電話，我抓起包就往外跑。周母在后面喊："哎，你去哪兒啊？
""醫(yī)院！"我頭也不回地說。跑到樓下，正好看見周明宇的車停在單元樓門口。
他搖下車窗，探出頭來："你去哪兒？我送你。""醫(yī)院。"我拉開車門坐進去，
"福利院的小寶發(fā)燒了。"他沒多問，立刻發(fā)動車子。路上，我翻遍了錢包，
只有幾千塊現(xiàn)金。住院押金肯定不夠。"需要多少錢？"周明宇突然問。"不知道。
"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可能要先交一萬。"他沒說話，
直接把車開到銀行門口："你等我一下。"幾分鐘后，他拿著一沓現(xiàn)金跑回來，
塞進我手里："先拿著用，不夠再跟我說。"我看著手里的錢，又看了看他。
陽光照在他臉上，后頸的牙印若隱隱若現(xiàn)。"算我借的。"我把錢塞進包里，
"以后從那二十萬里扣。"他的臉色沉了沉，沒說話，發(fā)動了車子。醫(yī)院里，
小寶已經(jīng)在輸液了。張阿姨看見我，眼圈立刻紅了："小鹿，真是謝謝你了。""沒事。
"我摸了摸小寶滾燙的額頭，"醫(yī)生怎么說？""說是急性肺炎，要住院觀察幾天。
"張阿姨嘆了口氣，"這孩子命苦，生下來就被扔在福利院門口......"我沒說話，
心里有點堵?？粗毜妮斠汗芾?，藥液正一滴滴往下墜，像墜在我心尖上的秤砣。
小家伙燒得迷迷糊糊，嘴里還念叨著"鹿姐姐的小餅干"。我掏出手機想給他拍張照，
鏡頭里卻先闖進周明宇的身影——他正蹲在走廊長椅旁，給張阿姨遞保溫杯。"剛買的熱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