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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綠茶蕓蕓 蜜糖扳指 144774 字 2025-08-22 15:3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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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菱第一次進精神病醫(yī)院的時候,是被她爸騙著去的。

進去了以后,護士給安頓好床鋪,把該收的東西都收了,只留下一身兒身上穿的毛衣褲,又給發(fā)了臉盆洗漱用品,病號服,她爸又陪她坐了一會兒,看無話可說了,就站起來走。

及至那個像監(jiān)獄欄桿一樣的大鐵門砰的關上,祥菱才忽的慌了,感覺自己被囚禁了,似乎永不到頭,隨即扒著鐵門欞子大哭。

“爸!爸!你別走啊,別把我關這里!”

“爸!我不要呆在這里!”

“爸!”

開始爸爸還抓著門欞子看著她,讓她聽話,好好治病。

一會兒,大約是老爹被醫(yī)生哄走了,再也看不見人。

祥菱就哭的歇斯底里。

一腳一腳的踹那個門,周圍好多病人都在那看熱鬧。

及至她鬧個沒完沒了,一個男醫(yī)生就拿了一根繩子,叫兩個護士把她捆了,綁在床頭上。

祥菱更是氣急,嘴里開始不干不凈的罵。

很有種被侮辱的感覺,這還是個法制社會嗎?進來就沒有自由了?!我又不是犯人!就這么罵罵咧咧,罵的氣不打一處來。

男醫(yī)生一看直接回辦公室,一會兒舉著一個小針管子過來,叫護士扒開了祥菱的屁股,一針下去,沒幾秒種,這丫就睡過去了。這就是法治社會。

祥菱醒了以后,大約是下午了,手還被綁著,好久沒睡過這么舒服的覺了,自己這病就是睡不著覺,每天晚上胡嚼磨。像牛吃草一樣。

這家伙個子大手小,看著綁自己的繩子,沒費什么勁就把手弄出來了,大概護士也沒認真綁她。

弄開了繩子,她就坐起身來,看看周圍的環(huán)境,上午來的時候光顧心里難受了,也沒注意周遭情況。

一個屋里五張床,自己靠著門口。對面是個老婦女,看著安安穩(wěn)穩(wěn)的,就是有點木訥。

老婦女里邊靠窗戶是個中年小婦女,像是農村來的,看上去家里不富裕,也是木木呆呆的。

老婦女外邊靠門邊是個很邋遢的女人,也看不出年紀,頭發(fā)亂蓬蓬的,是最像神經病的一個。

祥菱里邊靠窗戶的鋪空著,大約還沒來人。

既來之則安之吧。

既然已經這樣了,到了這個讓人談之色變的地方,也沒什么好怕的了,雖然說出去不好聽。以前被人說成精神病就如同犯了死刑,一家子抬不起頭來。

祥菱突然發(fā)現(xiàn)這會兒功夫自己內心沒那么難受,不像在家里那樣那種磨磨叨叨的痛苦,也許換個環(huán)境心里會好受一點。

她起身去醫(yī)生護士辦公室轉了一圈,那個打針的男醫(yī)生看見她了,笑道:“誰給你解開的?”

“自己?!?/p>

“嗯,你挺厲害的?!?/p>

“還行吧,我會縮骨神功?!毕榱獯筮诌值恼f道,她盡力想顯出無所謂的樣子,壓制住那種在陌生地方的恐懼感。

我就是這樣無所謂了,你能怎么滴。再把我綁起來?!借你個膽子!

男醫(yī)生扶了扶眼鏡框;“狀態(tài)不錯,繼續(xù)保持?!?/p>

“醫(yī)生,我喜歡打那個針,能不能晚上再來一針。”她感覺自己就像個潑皮無賴,跑這兒搶東西來了。

“睡不著覺是吧?那個針不能老打?!边@大夫看著沒自己大,也就二十七八歲。

“睡覺老費勁了,每天八點上床,到了下半夜也睡不著?!?/p>

這是真的,祥菱這是抑郁癥,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的,睡覺很是麻煩,其實她父母也是這樣,都有失眠的癥候。這個病,是有點遺傳的。

每天晚八點就準備好睡覺,越是鄭重其事越是睡不著。她和老公不能一起睡,那位打呼嚕,人家是沾枕頭就睡,剛一上床,話還沒聊完呢,那位就睡著了,真是氣死人。

睡不著就影響情緒,煩躁,焦慮,工作生活就開始出岔子,越是這樣就越煩,鉆牛角尖,就跟車轱轆一樣的,停不了。

最后以至于出現(xiàn)很多體征,譬如腦子疼,后脖頸子疼,嗓子里像梗著一塊東西,吞咽困難。

人瘦的不像樣子。

最后沒辦法就到這個醫(yī)院了。來門診的時候呢,還用了假名,感覺挺不自在的,怕讓人知道自己上這種醫(yī)院看病。

坐診的是個中年女大夫,姓樊,也就是現(xiàn)在祥菱的主治醫(yī)生,問了一些情況,就給祥菱一張表,讓她做出來。很多古怪的問題。

結果卷子做完了,鑒定是中度抑郁。

精神類疾病是有點遺傳的,祥菱家族里就有得這種病的,女的概率大。

說回來這個值班的男醫(yī)生姓秦,大學畢業(yè)沒多久,被分到這個醫(yī)院工作,其實自己也老大不愿意。

誰不愿意去大醫(yī)院哪怕當個心理醫(yī)生呢?這會兒他笑著問祥菱:

“睡不著啊,我給你加點藥,保證你睡著?!鼻蒯t(yī)生今天值班,樊醫(yī)生沒來,他負責病人的情況,并且值夜班。

解決了睡覺問題,那邊都喊著吃飯了。

拿著新發(fā)的飯缸子,去洗手間刷洗一下,祥菱就跟著排隊。

一排病號服,都是豎條條的那種,真有種監(jiān)獄的感覺。

病人老的少的都有,都是女的,這是女病房。

真是精神病院,長的都歪瓜裂棗的,還有點蓬頭垢面,大概住在這里也沒條件打扮,大部分精神狀態(tài)還有點木訥。

后來祥菱知道這都是吃藥吃的,精神病人吃的藥就是讓你不發(fā)瘋,老老實實的。

祥菱在這兒能算得上條件好的。

什么條件?

第一外形好,長得好,一看就富富態(tài)態(tài)的,挺耍滑。就是人長得好看,像個正經人。

第二氣質好,知書達理,那些人都看上去沒文化。

第三家庭條件好,那些病號看起來都不富裕。

第四這是最重要的一點,病的輕。

她這個情況在這個醫(yī)院里真的是輕病號了。

可為什么精神病患者普遍家里貧窮呢?這是祥菱在觀察了一番之后得到的結論。

她沒事喜歡研究點玄學,認為氣質差長相差聲音條件差的人大都家境貧寒,以她多年的經驗,差不多這是很準的。

這跟上沒上過學沒太大關系。就是純粹的物質條件差養(yǎng)就的外相。就好比一盆花生長在貧瘠的土壤里,你肯定沒有人家的雜草長的旺。

還是···有錢人不容易得這個???

這事兒祥菱琢磨了好幾天。

后來她想明白了,一是咱們華夏還是農村人口多,普遍貧窮。二是窮人的家庭更容易制造苦難。

一邊瞎尋思一邊排隊到跟前了,伸頭一看不銹鋼大桶里的菜,祥菱就夠夠的了,大白菜燉豆腐,里面盡是肥肉片子。

最討厭吃肥肉了。

她干脆沒打菜,拿了一個饅頭走了。一個護士問她:“要不要小炒?”

“什么小炒?”祥菱咬著饅頭問。她其實不是很挑嘴那種人,就干吃饅頭就水也能咽得下去。護士大約覺得她有錢,能吃得起小炒。

“有菜單?!弊o士挺勤快,大概是有提成的,很快遞過來一個塑封皮的單子過來。

祥菱看了幾眼,把菜單丟給護士:“就蕓豆炒肉吧,不要肥肉?!?/p>

等大部分人快吃完了,她的蕓豆炒肉才端過來,有好幾個人伸著脖子看著綠油油的青菜咽口水。

她們這是在這里呆了多久啊?還是大冬天沒有青菜吃?

什么年月了冬天能吃不上青菜?何況咱是蔬菜供應大省。

祥菱吃飯賊快,已經干啃了半個饅頭了,就一個饅頭的飯量,扒拉了幾口菜就飽了。

剛想端著飯盒把剩菜倒了去,一個老太太把飯缸子伸過來了:“不吃給我行不?”

把祥菱嚇了一大跳。

不是不可以給她吃,是真沒見過這么要飯的,從小到大沒見過?,F(xiàn)在要飯的都要錢不要飯。

遲疑了一下,祥菱把菜呼啦一下子都倒進老太太飯缸子里,落荒而逃了。

她心里怪難受的,說不出怎么滴,就是覺得從沒見過這么貧瘠的人,連口青菜也撈不著吃,自己卻成天這么浪費。

有點想哭。

從此再也不開小灶。

剛回到寢室里,護士長進來了,看她沖自己走來,祥菱以為剛才的行為不妥,剛想開口解釋,結果護士長伸手往她脖子里掏。

原來她在解自己的金項鏈。

那是老公送給自己的定情信物,洗澡都不摘的,所以祥菱有點急。

“別給我摘,這是我念想?!?/p>

“在這不能戴,丟了怎么辦?我給你保存著,你出去的時候給你?!弊o士長倒是個好脾氣。

祥菱不愿意:“為什么不讓戴?你不就是怕勒著我,怕我自殺嗎?以為我不知道?什么怕丟了,在我脖子上能丟了嗎?哄誰呢?”

終究胳膊擰不過大腿,項鏈讓護士長拿走了。

早上來的時候,鞋帶抽了,腰帶解了,圍巾留下了,總之,凡是有可能成為自殺工具的都留下。

這點和監(jiān)獄也很像。

吃過晚飯是自由活動時間。大家都三五成群在大廳里遛彎。

說是大廳,其實也就是一個寬點的長走廊,在里面來回走走。

祥菱則去上廁所。

她今天就進了衛(wèi)生間一次,在外面大水池一排水龍頭上洗了洗新飯缸子。

這回是蹲大號。

發(fā)現(xiàn)自己別的都能忍受,就是廁所不能忍。

一條長水槽,大家就這么屁股接力,后面的觀賞前面的屁股,拉出的粑粑也清晰可見。

人多的時候會擔心尿到前面大白屁股上。

沖水器每隔一段時間沖一次,力氣很大,幾乎能呲到屁股上。

有點像幼稚園小班的廁所。

這是什么讓人焦躁的設置?。?/p>

祥菱蹲半天拉不出啥么來,急得有點焦慮了。

后來就干脆提褲子不努力了,想等人少點再干活。

結果一晚上跑了好幾次,最后終于干出來了,結果又遇到新的問題。

她有個習慣,就是大便過后洗屁屁。

這是她媽媽家的教育傳統(tǒng),全家老少都有這個習慣,就連姑爺兒媳婦都被傳染上了,真是無日不洗啊。就算拉肚子,也是拉一趟洗一趟。

可是祥菱發(fā)現(xiàn),都晚上要洗漱睡覺了,沒有人洗腳洗臉洗屁股刷牙。

自己在這兒撅著腚洗屁股被圍觀怎么辦?這可都是危險人群啊,況且都閑的淡疼。

端回去洗更慘啊。屋里那三個人還不得看西洋景一樣?

結果就像做賊一樣弄了點水草草了事。這件事成了每天祥菱的一塊心頭病。

晚上吃藥的時候也挺有意思。

又開始排隊。這回每個人都端著自己的塑料水杯子,里面當然涼上溫水。

慢慢排隊,一個一個吃藥,護士基本都叫得上名字,一個負責拿藥,藥早都配好了,都在一個大木頭格子里。一個負責看管病人吃藥。

藥遞到病人手里,病人自己放進嘴巴里,然后一口水吞下去,張大嘴巴,“啊~”。

護士仔細檢查看嘴巴里的藥全咽了,才放她走。

就這樣過了幾天祥菱也發(fā)現(xiàn)了很多問題,確實有部分病人能把藥吐出來,她壓在舌頭下面或者捏在手心里,就是不肯吃。

有幾個病人說這藥會吃死人的,醫(yī)生護士會害死她們。

嗯,祥菱是有文化的病人,她知道這叫做被迫害妄想癥。

在一個屋子里睡覺,最滲人的是對面靠門口那個,很邋遢看上去很不正常一個女的。

她來月經了,弄得滿床上都是,并且能順著褲腿滴答到地面上。護士給她衛(wèi)生巾也不會用,都從褲子里掉出來。

她好像受過很強烈的刺激,睡覺磨牙,醒了就念念有詞,有時候會自己對著窗戶外面發(fā)呆。

聽對面床的小老太太說(日子久了,祥菱發(fā)現(xiàn)她挺能說話,木訥是因為藥拿的),這女的是被他們社區(qū)送來的。社區(qū)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她住在已經拆遷的廢墟里,還帶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女嬰。

她長期被好幾個流浪漢LJ,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知家在哪里,有沒有家人?

意識很模糊,長期營養(yǎng)不良,處于瘋癲狀態(tài),犯起病來會歇斯底里的哭,倒是不傷害人。

是個苦命女人。

她的頭發(fā)稍稍被撩起的時候,祥菱發(fā)現(xiàn),她其實長的很清秀。

也許身后有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呢。

對面小老太很能聊。

她告訴祥菱自己是抑郁癥。是被兒子送到這里來的。

祥菱發(fā)現(xiàn)住在這里的各式各樣的精神病人都說自己是抑郁癥,從沒聽他們說自己是精神分裂,雙向情感障礙,多重人格之類的。

祥菱知道,這里面抑郁癥極少,大部分都是嚴重的病。很多人是長年累月的住在這里,一出去就會犯病。

但是他們都認為自己已經好了,好得不得了,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都想插翅逃出去。

這里除了物質貧瘠,還有精神貧瘠。

說回小老太,她說是兒子送她進來的,自己睡眠不好,抑郁癥。她兒子很有出息,是當?shù)厝揍t(yī)院的心外科醫(yī)生,兒媳婦也是醫(yī)生。

說起兒子老太分外自豪,巴拉巴拉描述了半天,但是兒子似乎把她遺忘了,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兒子就是不來接她。哪怕看看她,帶點水果好吃的也行啊,啥都沒有。已經三個多月了。

也許心外科醫(yī)生太忙了。

在這個地方,每次外面大鐵門門鈴一響,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激動的,支著耳朵聽,看是不是自己家里來人了,哪怕送兩斤蘋果呢。

初來祥菱還不覺得,過了幾天才發(fā)現(xiàn),當一個人無事可做,沒有手機電腦書籍,沒有任何娛樂項目,當然大廳里是有電視的,放的是八九十年代的老片子。

手頭連個紙片也沒有,那所有的心思,都只剩下吃了。

祥菱后悔沒多帶點吃得來。

不過她親戚朋友多,平時圍得又好,好吃的很快就來了。

第三天的時候,老媽老爹來看她,帶了一兜水果,橙子蘋果大香蕉,還有老媽烙的韭菜餅,別提多香了。

主治醫(yī)生樊大夫也過來了,她笑著問祥菱習慣嗎?

祥菱大咧咧回答就是上廁所不習慣。

樊大夫說沒辦法,我們這種醫(yī)院必須這樣設置,就是這條件,也是老醫(yī)院了,新的醫(yī)院在蓋,以后再來就條件好了。

祥菱說拉倒吧,這地方能不來就不來,來一次能掉十斤肉。

說著她媽就要吧嗒眼淚。

樊大夫說那天你爸走的時候,你又哭又喊,你知道你爸多難受嗎?

我把他拉到一邊不讓你看見他,你爸就靠著墻站著,手里拳頭攥的死死的,我看了都心疼,當父母的不容易啊。好好治病,治好了就別來了,好好工作生活,孝敬父母,你看你們這一家子,多好的人啊,我們這的護士大夫都高看你一眼。

原來如此,怪不得自己在這里沒見有人吆喝她呢,也是看人下菜碟。

那些別的病人每天都被護士熊的跟襪子似的,他們倒是敢來兇我啊,試一個看看,即使在這里面,祥菱也不怕他們。

大不了再打幾針,我總有出去的一天。

這里面確實有個別護士不像話,看的祥菱恨恨的,直想充當梁山好漢。但是心里一再忍耐下了。

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吧,自己住不了多久就走了。

老爸老媽走了以后,祥菱就吃水果,她先在屋里發(fā)了一圈,門口還有幾個伸著腦袋的,也一樣給了。

護士長看見了,就過來說她,你不能這樣大方,這是什么地方,自己有東西得自己偷著吃,吃不了的鎖好,一會兒我去給你拿個鎖。

“不用,不用,就是一點吃的,”祥菱囔囔著,何況老媽還囑咐了,別吃獨食,都不容易,給人家分一點。

就這么著,護士長一出這個門,呼啦一下子,二十斤水果沒了。

幸好祥菱手里還攥著一個大臍橙,這是她最愛吃的。

慢慢的剝開皮,把皮剝到臍子底,再摘掉一點白色的筋絡,啊嗚一口咬下去,汁水流的滿口都是,濃香強烈的橘子味兒,好過癮,可惜就這一個了。

抬起眼睛看對面那三個人,對面老太和靠窗戶的在吃蘋果,啃得津津有味。

靠門口邋遢女人也在啃橙子,帶皮啃。

祥菱瞬間吃不下去了。

看了看手里的橙子,深深的嘆了口氣。就這么嘆口氣的功夫,突然一只爪子抓過來,橙子就沒了,只有一手的汁水。

那個橙子上面她已經啃得亂七八糟的,帶著口水。

抬頭一看,一個年紀不小的矮個精瘦女人就站在她身邊把它啃了,兩口干完了,吃完用袖子擦了擦嘴上的汁液,“我看你不喜歡吃,就替你吃了吧,真好吃啊,這是橘子嗎?我從來沒吃過。”

沒吃過?超市里都是啊,也不貴啊。

祥菱被今天的景象驚呆了,這里的人咋么像一九六零?

從那以后,祥菱就一心一意的跟著大部隊吃飯,不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她發(fā)現(xiàn)出不起,別人都在盯著她。

早晨是一碗玉米粥,一個雞蛋,饅頭管飽。她一般早晨沒胃口,就吃一個雞蛋和玉米粥。

比較可貴的是,早晨竟然除了咸菜還有豆腐乳,可以偷一塊留到中午夾饅頭。

中午和晚上雷打不動三樣菜輪番上陣,大白菜,土豆,青蘿卜。然后饅頭。

肥肉片子都挑給別人吃,她們稀罕的很。祥菱就吃一小碗菜,一個饅頭。

不吃是不行的,護士也不愿意。這地方過了飯時可沒地兒找飯去。

吃過飯一般都有自由活動時間半小時。然后就集合到大廳里吃藥,看電視。

吃了藥都困得東倒西歪的,有的眼皮都睜不開,但是堅決不能回去睡覺。

祥菱的藥是最少的,一天也就五六片兒。她見過她們里邊吃的最多的,每次一大把。

真是吃藥就不用吃飯了,怪不得怕被毒死。

祥菱最討厭都坐在那里看電視,她雖然不困,可也想回去素素靜靜的自己待會兒?;蛘吆屠嫌谡f說話也行。

老于就是對面那個小老太太,兒子是外科醫(yī)生的那個。

幾乎每談必提她兒子,繞來繞去必然會繞到兒子身上。

但是祥菱也聽的津津有味,她有時候想,自己竟然可憐到這種地步了嗎?就這也叫娛樂身心?也叫聊天?

不過有天老于的談話她覺得很有意思。

小老太說她男人腿腳不利索,不愛干活,每天拿著兒子給的錢抽根煙,磕點瓜子,轉悠著滿村里打打小牌,賭賭小錢,就是個閑漢。

她很看不起。

她種了很多地,有花生,地瓜,芋頭,還有果樹。

每年收成大概兩萬多,這些錢她足足的花不了。莊稼人都吃不著外面的東西,都是自己地里出的就夠了。

有時候趕大集,看見喜歡的東西,她就買。自己家條件好嘛。

別人家還得給孩子攢著,她家不用,孩子掙得花不了,每個月給老頭老太太一人一千。她自己還掙這么多,遇見喜歡的花布衣裳她就買,口酥,麻花,酥果子這些個零食家里從來不缺,喝茶都是四十塊錢一斤的,很奢侈。

當然最后這三個字是祥菱加的,很奢侈。

什么叫做幸福呢?這就叫做幸福了。指數(shù)很高。

祥菱一直在考慮活著的意義?

人應該怎樣活著才有價值?充實并且有意義?

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給個外交部長也不換。那多累人??!

祥菱想活著是要做事情的,做適合自己的事情。譬如小老太的幸福指數(shù)肯定比她老頭高。

一個小賭油子閑漢,怎么能跟一年能掙兩萬多的勞動婦女比呢,老太太還攢著兒子給的那一千塊,這種富足又充實并且踏實的感覺,不是任誰都有的。

就算是放到城里,至少有一半人是沒有這種感覺的。

甚至更多。

現(xiàn)代人多的是心理問題,卷,焦慮,翹起腳來永遠夠不到邊兒。

欲望這東西,只要自己不修行,它永遠會是生命里的瘡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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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菱在醫(yī)院里住到第五天的時候,她南邊靠窗戶的病號來了,是個十六七的小姑娘,她是長住病號。之前是被家里帶去北京看病。

看完病她父母接著把她送來了,在家控制不住。

孩子很漂亮,美麗。文文靜靜的,極瘦,蒼白,總是低著頭,乍看上去也不知什么病。

她的母親想留下來陪她,醫(yī)生不讓,說最好你們也不要來,這樣會影響治療。

看來比自己病的厲害多了,祥菱想。她這里三天兩頭走馬燈似的來親戚朋友,也沒人管。

其實在自己身上看來,大部分人是不歧視精神病人的,反而大家都很理解,都笑說你在這里睡得著覺就干脆常駐沙家浜吧。

但是好多越是偏僻的地方就越思想頑固,非常歧視精神病人,家里出上一個,就好像丟了多大面子似的。

對面里頭那個小媳婦,她哥來看她,暴躁得跟個什么似的:“你可不能再犯了!折騰死人哩!唉!”

他妹妹不吱聲,只是哭著想出去。

“以為愿意叫你住在這里啊,一天兩百,我們住得起嗎?你···,真給我們長臉你!全鎮(zhèn)上都知道咱家有個精神?。 ?/p>

“你出去可能改了嗎?!”

小媳婦點點頭:“能改?!?/p>

她哥一跺腳:“每次都說改,一回去就范,你狗改不了吃屎!”

聽見他說的如此難聽,祥菱都想站起來罵他:你知道這個病是怎么回事兒嗎?這是改能改得了嗎?這是病,得治。作為一個家屬,應該理解病人,不能用難聽的話刺激她。

其實,絕大部分病人,都是心地特別好的人,內心特別敏感,柔軟。

很多都是遺傳或者性格問題,原生家庭問題導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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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女孩子的父母戀戀不舍又放心不下的走了,護士醫(yī)生都過來好幾趟,一會兒功夫,給這女孩兒打上了吊瓶。

在這里打吊瓶就是比較厲害的病。

護士囑咐老于看好吊瓶,有事趕緊通知。

這里病人多,正值春天,是精神病高發(fā)季節(jié),護士人手少,也看不過來,所以每個病房都有類似小組長似的人物,老于就是。

這個也和監(jiān)獄類似,看守所都有牢頭嘛。

女孩子打上針,眼睛空洞洞的看著屋頂,面色相當蒼白,感覺像只破碎的蝴蝶。

慢慢的,隨著透明液體的滲入,她睡著了,帶著祥菱的好奇。

她一直在觀察她,欣賞她的美麗,憐惜青春的美好和破碎,她究竟為什么變成這樣?是誰傷害了她?

是個什么樣的故事呢?

到了下午,女孩子終于醒來了,吊瓶早打完了。

她躺了好久,終于起來上廁所。老于趕緊跟上。

及至女孩踉踉蹌蹌的回來,祥菱發(fā)現(xiàn),她眼角帶著淚痕。

這回她沒躺下,就那樣無助的空茫的坐著,眼里的淚像斷線的珠子,好像海底美麗鮫人的珍珠淚。

這樣無聲的哭,讓祥菱的心都碎了,這樣小的孩子,花一樣的年紀,哭的這樣無助凄苦。

“你沒事吧?”她遞了一把紙巾給她。

“唔,”這是祥菱第一次聽見她發(fā)出聲音。

她見老于坐在對面一個勁的朝她擺手,意思大概是不要招惹這小姑娘,莫管閑事。

可是祥菱很想抱抱這姑娘,讓她在自己懷里大聲的哭,有什么委屈說出來,不要這樣像摔碎一地的玻璃。

突然她驀地發(fā)現(xiàn),姑娘擦眼淚的手腕上全是一圈圈的刀痕,這是···,這是劃了多少次?想毀滅自己多少次???!

得有多痛才下得了這么狠的手?

祥菱驚呆了,就那樣木呆呆的看著她的手腕。

女孩兒看她盯著自己的手看,就舉起手來,把它對著陽光翻轉,像是欣賞自己的痛苦。

那細長的手指像是透明的,而腕部的傷痕,簡直像被鐐銬打磨出來的,一圈圈,一層層。

“你為什么···想不開啊?活著多好,再難受···也要活下去??!你···你···究竟為什么···?”祥菱真的受不了,眼里就要擠出淚水來,哽咽著幾乎要說不出話。

她從沒見過,一個花季的年紀如此折磨自己,她此刻也問不出來,那答案究竟是什么。心里就是急得慌,堵得慌。

“姐姐···,我難受,心里好···痛,難受??!”她把舉著的手捂在胸口,聲音嘶啞著,盡力的壓低,怕讓別人聽見:“我···,我···,你能幫幫我,幫幫我嗎?我受罪啊···?!?/p>

“我怎么幫你?”

祥菱蹲下身子來,小聲說,然后用手拉住她兩只纖長的手指,輕輕的捂著,把那祭奠一樣的疤痕捂住,她知道她非常沒有安全感。

“我···想··死?!甭曇舾蛦“党粒难蹨I幾乎打濕了祥菱的手,“活著太受罪了,讓我···死···?!?/p>

“為什么要死呢?死都不怕你還怕什么呢?”祥菱輕輕的說,手部稍稍用了些力氣握住她,又怕把她弄疼了。

女孩兒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原來她是可以直視別人的。她的眼睛那么美。

“我···怕···活著。”她一字一頓的說,她的眼睛像深不見底的淵,流也流不盡。

祥菱急了,攥緊她的手:“活著多好,你看我成天睡不著,糟心事一大堆,還是要活,因為有親人啊朋友啊,你看你爸爸媽媽多愛你?!?/p>

“不,你不知道的,姐姐,”她的淚又流下來了。

“我···,我···,生不如死····。”

“為什么呢?”祥菱真想知道這個謎底,可是她必須小心翼翼。

這一定是個難解的故事。

良久無語。

因為不知道說什么。也不敢追問的太急。

“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我叫李祥菱,你以后就叫我姐姐,你有姐姐嗎?”

“沒有”。

“有哥哥或者弟弟妹妹嗎?”

“沒有?!?/p>

“那你是獨生女嘍?”祥菱盡力的輕松著逗她。

“是?!?/p>

“那多好啊,掌上明珠,你爸爸媽媽一看就很疼愛你。”

“我···對不起他們?!毖蹨I又下來了。

祥菱趕緊轉移話題:“還沒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細妹?!?/p>

“細···妹,”祥菱琢磨著這個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啊,很細很羸弱。

“這是你的小名吧,大名叫什么?可以告訴姐姐嗎?”

“柳···細細。”

祥菱幾乎使勁支著耳朵才聽見這個名字。這名字取的不太好,她想,透著一股不健康不吉利,她是相信人如其名的。

后來聽別人說起她才知道,女孩兒為什么叫細細,因為她是早產兒,生下來就細細的,她爸有感而發(fā)。

真是會糊弄。

這也許是另一種形勢的紀念吧。就像小明小紅麗麗之類爛大街的名字,父母未必是不用心取的。

“細妹,你餓了吧?中午就沒吃飯?!?/p>

細妹搖搖頭。

“那咱們吃點零食好嗎?”祥菱不管她回不回答,起身去自己櫥子里拿薯片,那是一個朋友送來的,還有很多餅干之類的東西,簡直把她當小孩子。

她就是一個被各種愛堆大的人。人有時候你越是無所求,它偏偏就會來那么多。

越是貧乏,越是活的局促,反而一生都在貧瘠里。

就是該放開了活啊。這是祥菱一直奉行的生命的真諦。做錯了,就認。臉皮厚點,沒錯。少點拐骨心眼兒,做人沒必要不真。

為自己活,你才能顧得上別人。

臉皮厚,才能越活越樂呵。

你越是不在乎別人,別人才能越在乎你。

說的透徹點,人這一生,其實無所謂。別拿著當回事兒,就能活好了。

泰山壓頂,四兩撥千斤,這是父親給她說的,至理真言。

可惜就是這家族遺傳的失眠癥,真不是祥菱的錯,沒辦法啊,否則生活真的是十全十美了。

有點缺憾好,不然自己擔不起這么大的福分。

祥菱是知足的,丈夫兒子都愛她,爸爸媽媽公婆寵她,男朋友女朋友老的少的一大堆,都拿她當小妹妹看。

自己還有喜歡的事情做,生活夠吃夠花,還要求什么呢?

無需要去做大富婆的美夢,你得到的太多必將失去很多。那些穿著香奈兒套裝的,哪個丈夫不在外面是花花太歲?!哪個腦袋里不空虛?!

一邊腦子里千帆過去,祥菱提溜出零食來的時候,已經決定打開這女孩兒的心結。

她一定是淤堵住了,無人訴說。有什么是不能開解的?

終于細妹含著一個薯片,細細的咽了下去,然后就可以慢慢的咀嚼,慢慢吃著,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果然女孩子都是愛吃零食的。

祥菱又剝了一塊巧克力糖放進她嘴里,笑著說道:“吃巧克力和蛋糕可以緩解焦慮,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吃點甜食,這樣心里就會甜蜜?!?/p>

這回細妹含著巧克力又開始看著她,眼睛里劃過一絲茫然。

“我是睡不著覺就會焦慮頭痛,腦子里過山車一樣,你也是頭痛對嗎?”

祥菱之前看見她躺著薅自己頭發(fā),估計頭痛的厲害。

“我的頭···裂開了?!奔毭寐f道。

“?。俊毕榱馔蝗焕斫馑侵改X袋里的痛苦。

“打了針好沒好受一點?”

她點點頭。

“比在家里能睡得著吧?我也是,”祥菱沒話找話:“在這里天天睡的香?!?/p>

“你上學呢嘛還?”

問完這句話,祥菱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劃過一絲驚恐。

她欲言又止,頓了頓才緩緩說道:“我不想上了?!?/p>

“那就不上,上學也沒什么好的,我就不愛上學。不一樣好好的。”

這是大實話。

“可是···,我媽不讓?!彼偷偷恼f著,一只手開始掐著衣服下擺。

“高幾了?”

“二,”只有蚊子般細小的聲音。

祥菱沒敢再繼續(xù)問下去,太唐突了適得其反。

下午她們打菜在屋里吃,細妹吃的極少,但是被祥菱勸著吃了點。

這時一個護士進來打了個逛:“以后不許在房間里吃飯啊,都去大廳,咱們這里不允許?!?/p>

吃完飯又來了一趟:“細細,沒事兒了吧,能活動的話盡量活動活動,別老在房間呆著,和祥菱老于出去逛逛,晚上都去大廳,不許在屋里呆著啊。”

祥菱知道,精神病人在屋里呆著真沒有任何好處,越呆越嚼磨,每個人心里都有無窮故事,一個人呆著,心里的痛苦就像發(fā)酵一樣,漫天的生長出來,然后腦子里就是強迫,壓抑,無助,車轱轆轉,拉磨。

·······。

一晚無話。

到了下半夜,祥菱被一聲尖叫驚醒,聲音就來自頭頂,她和細細是頂頭睡的,細細說這樣她不會害怕。

但是她還是被噩夢驚醒了,隨著護士沖進來亮開燈,祥菱看見她緊緊裹著被子,全身在發(fā)抖,仿佛遇見了什么。

“細妹,不怕,姐姐在這兒呢,”祥菱伸過手去撫摸她的頭。

“別···別碰我···,求求你,別碰我···,別···?!奔毭孟袷荏@嚇的兔子,把自己裹得越來越緊。

護士醫(yī)生都過來了,量血壓,翻看眼皮,聽心率,一系列操作過后,護士舉著針又過來,大約是鎮(zhèn)定劑,祥菱想。

很快細妹就安靜了,睡的很死。這藥果然管用,可是也不能天天打呀?

如是過了三天。

每天夜里祥菱都被尖叫聲驚醒。

這花兒一樣的姑娘究竟是遇到了什么?祥菱是過來人,也約莫猜到了。

應該是撕心裂肺的事,她太過美麗了。

太美麗的花兒,容易被人折啊。

第四天夜里是秦大夫值班,他是這個病房唯一的男大夫。

當他給細妹檢查時,她發(fā)現(xiàn)他是個男的,瞬間崩潰了。

祥菱才知道什么樣的瘋狂叫山呼海嘯。

沒人拉的住這個瘦弱的小姑娘,她哭喊著像狂風暴雨一樣,嘴里斷斷續(xù)續(xù)的:“我···殺了···你,殺了你,要不是為了姑···姑和···弟···弟,這一大家子人!早就和你同歸···于···盡···,你這···個···人渣······。人渣!啊·······!”她抱著頭,那昏昏暗暗恐怖又仇恨的眼神,那撕裂的吼聲,自己完全在迷魅中。

哦,祥菱明白了,是····,她姑父!

真是禽獸不如!

這人世間什么樣的禽獸都有啊!聽她斷斷續(xù)續(xù)的幾次夢魘,大約是很小的時候就被這人渣給糟蹋了。

可是為了一大家子的平安和面子,她獨自一人給忍了。

······。

祥菱一邊思忖著,一邊在被子里握緊了拳頭。

終于安靜了。

姑娘和上回祥菱一樣,被護士用牛皮筋綁了起來。打針。

她現(xiàn)在像奮盡全力把自己撕碎的紙片,終于安靜的落進塵埃里。

撕碎吧,撕碎了,就不痛了。

白天主治醫(yī)生來了,給她加了大劑量的藥片。

第五天夜里她睡的還算安穩(wěn)。但是祥菱聽見她斷斷續(xù)續(xù)的在說什么哭什么,也聽不明白,聽不清楚。

這些事她父母肯定不知道。

不知道她有一個禽獸不如的長輩。就在安靜和煦的大家庭里。

看她父母的樣子,還考慮讓她上學,那天他們和醫(yī)生的對話里,祥菱感覺這姑娘瞞著大人太多事。

她說不出口,這事兒沒法說出口,說出來,就是碎裂和傷痕。

祥菱驀地發(fā)覺,世界原不是她以前看到的,陽光燦爛,普照大地,有光的地方一片錦繡。

陽光照到的地方,也有如此黑暗。

不是所有好人都有好命好結果。

這算是宿命嗎?否則細妹做錯了什么?

可是家長也太粗心了啊!怎么會一點都沒察覺?!

第六天主治醫(yī)生帶細妹去做電擊治療。

祥菱知道那很難受的,但是沒辦法,只能期望治療能讓她好起來,哪怕暫時忘了過去。

精神藥物是可以緩釋痛苦的,就好像讓腦子緩住運行,盡力不去想事情,每天按部就班的適應醫(yī)院集體生活,活在當下,就可以從思維中跳出來。

負能量慢慢轉換成正能量,醫(yī)院康復率還是很高的,但是必須遵醫(yī)囑。

精神病人的最大特點就是不聽話,自己主意特別大,好一點就擅自停藥,這是大忌。

慢慢的過了好一陣,細妹對祥菱越來越熟稔,也越來越依賴,在這個陌生還有點特別的環(huán)境里,她好似只有這個姐姐和主治醫(yī)生最信賴了。

秦醫(yī)生因為她的緣故被調到其它病房。

有一天,祥菱帶細妹洗了頭發(fā),她不肯脫衣服洗澡,只肯洗那亂蓬蓬的長發(fā)。

在窗前美好的光影里,屋里只有她們兩個,祥菱慢慢給她梳著漆黑烏亮的頭發(fā),兩個人一時不說話。

突然,細妹說了一句讓她驚愕的:“姐姐,我想去派出所報案?!彼尤蝗绱似届o和堅定。

啊···。

“壞人應該有壞報應?!彼廊黄届o的說。

“對,”良久,祥菱吐出了一個字。“你應該勇敢些,不要一個人承擔太多?!?/p>

“我是···太屈辱了。我怕的太多?!彼穆曇粜⌒〉模廊粓远??!斑@年頭,這種事也很多吧。”

“是的,不算什么?很多人都比我們受的罪多,但一樣堅強的活著,并且能活的好?!?/p>

祥菱感覺今天的陽光像圣殿。

“可是···,那惡人···,”她突然扭轉頭來看著她:“姐姐,他拍了我的照片,他···。”

祥菱捂住她的嘴:“我知道了,你是被要挾對么?”

她狠狠的點頭,眼里開始噙著淚,但是不哭,聲音粗粗的低聲道:“從六歲開始?!?/p>

天哪!祥菱在心里呼喊,這是怎么樣的羯磨呀?六歲的孩子!

惡魔在人間,就在這朗朗乾坤底下。

他們還活的恣意瀟灑。

善良的人卻支離破碎,痛不欲生。

“我···初三的時候,流過一個孩子···?!?/p>

哦!

“大人知道嗎?”

“我媽發(fā)現(xiàn)我大出血,懷疑過。一度,她打得我皮開肉綻,以為我成小太妹了,那時候,只有一個小太妹和我玩,我們沒事就在車站街上游蕩,我還學會了抽煙喝酒,是她,給了我一顆藥打胎。”

細細說這些的時候,是如此的安靜,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祥菱已經聽的癡呆了,她的手卻難受的直發(fā)抖??墒且仓?,細妹從這個深淵里跳出來了。

“姐姐,出去以后,你陪我去報案吧,我藏起了證據(jù)?!彼ǘǖ目粗榱猓袷撬镒詈蟮牡静?,用力的握著她拿梳子的手:“我想過了,如果能活下去,就必須讓那個人進去,重判,最好一輩子不出來,我才能活下去?!?/p>

這孩子突然變得如此明亮有力。

“細妹,你這樣做是對的,如果是姐姐,也會這么做,這是最正確的做法。”祥菱鼓勵的看著她越見清澈的眼睛。

“我得活下去對嗎?為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p>

“不,你首先是為了自己?!?/p>

“姐姐,你說我會幸福嗎?”

“會的,你之前把一輩子的罪都受了,以后肯定會得到幸福,上帝對人是公平的。”

“爸爸媽媽會怪我嗎?”

“不會,他們心疼你還來不及,這都不是你的錯,你替一個大家庭承擔了太多。”

······。

這就是細妹的故事。

很顫抖,很割裂,很····痛苦。

痛苦的讓一個人要碎掉。

但是,它終于走向一個正確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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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講一個黃老太太的故事。

黃老太太,老黃,就是那個徒手抓祥菱橙子的矮瘦老太,她在醫(yī)院里住了十幾年了,除了社區(qū),從沒有人來看過她。

也許她根本不是個老人,只是長的已經很老了,頭發(fā)花白,皮膚老的像有著長長故事的老樹皮。

她的家就是醫(yī)院,醫(yī)院就是家。

在醫(yī)院里她身兼病號和義工,每天掃地是她的功課。

就像修行一樣。

她在醫(yī)院里會一直掃下去,會終老,會死去,她有一個相當凄涼且震驚的過往。

年輕的時候,因為精神疾病,夫家惡劣的打她罵她,于是她逃回了哥嫂家里。

后來哥嫂把她推進一口廢棄的井,里面的地下水幾乎沒過膝蓋,于是,那就成了她的家。

她哥每天提著繩子給她落下一點東西吃,茍且著活了下來。

那是個相當偏遠的井口,十年沒有人發(fā)現(xiàn)。直到十年后有人聽見微弱的聲音,這才救起了幾乎已經沒命的她。

于是社區(qū)就把她送進精神病醫(yī)院,長期住院。

······。

就是這樣。

一個殘忍且凄涼的故事,它的結尾顯而易見。

這也許對主人公來講,是個不錯的結局吧,比那口深井要好上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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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人群里,還有很多故事,不寫了,寫不完。

每一個病人就是一朵荊棘做成的花,滿身是刺,割傷了自己,也割傷了親人。

但是生命是如此有力,她們是人間最悲哀的存在,被鄙夷,被排斥,卻依然不屈的想要活著,活下去。

因為只有活著,才能盛開,縱使再千瘡百孔的花朵,也有盛開的理由和欲望。

活著,多好啊。

祥菱支繃起耳朵來,聽見門鈴響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儒雅而磁性,因事出差的丈夫終于回來了,她像花蝴蝶一樣撲進他的懷里。

終于可以——出院了。


更新時間:2025-08-22 15:3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