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只頭頂那片天穹劍網(wǎng),還幽幽地泛著點稀薄的、冷鐵色的微光,勉強給外城的屋瓦、土路鍍上一層不真切的青白。
東區(qū)往西的土道上,有一騎狂奔……
馬蹄聲在死寂的夜里敲得又急又碎,像爆炒豆子。馬上的人伏著身子,一只手死死攥著韁繩,另一只手緊緊捂著胸口。月光慘淡,照見他指縫里洇出的暗色,正無聲地濡濕了半片衣襟……
是鶴林山!他臉上沒了那文氣的眼鏡,面色比月光還白,嘴唇抿成一條刀削般的線,只有鏡片后那雙沉靜的眼睛,此刻燃燒著一種近乎兇狠的決絕。
“該來的還是來了。” 夜風灌進喉嚨,帶著血腥的鐵銹味,“我還不能死……不是現(xiàn)在!”
身后,幾騎黑影如同附骨之疽,緊咬不放。蹄聲更疾,帶著催命的意味。黑衣人的裝束融在夜色里,唯胸前一點金屬徽記,借著劍網(wǎng)微光,偶爾閃過冰冷詭異的反光——那是四個拼在一起的半圓。
西區(qū)這邊,安逸,驟然被撕碎!
“嘎啦啦——轟!?。 ?/p>
一聲!僅僅一聲!卻像是九天之上的巨靈神掄圓了開山斧,狠狠劈在了地脈之上!整個西區(qū)外城猛地向上一顛,又重重落下。
房梁上的陳年老灰簌簌落下,墻皮噼里啪啦往下掉。院角的破瓦罐“咣當”一聲,摔得粉碎。元劫娘在屋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院子里四個人被震得東倒西歪,耳朵里嗡嗡作響,全是那毀天滅地余音的回響!
還沒等他們從地上爬起來,城外那片無垠的荒漠之上,一個難以想象的巨物,已破土而出!
月光和劍網(wǎng)的殘光勾勒出它恐怖的身形。那東西怕不下百米長,粗壯得如同傳說中支撐天地的巨柱!泰坦之墻在他面前宛如一個小土坡!
它通體覆蓋著與鐵甲軍如出一轍的、冰冷幽暗的厚重裝甲,在微光下泛著死寂的金屬寒芒!
它扭動著,昂起猙獰的頭部——那根本不像活物的頭,更像一座移動的鋼鐵堡壘,頂端裂開深不見底的黑腔!
是蛇!一條披著鐵甲的、仿佛來自地獄深淵的機械巨蛇!
它甫一現(xiàn)身,那裂開的黑腔便對準了西區(qū)上空那層已然稀薄暗淡的天穹劍網(wǎng),帶著一股毀天滅地的兇戾,狠狠撞了過來!
“轟——滋啦啦!?。 ?/p>
撞擊的巨響混合著能量劇烈摩擦、破碎的刺耳尖嘯!西區(qū)上空,那維系了數(shù)百年、被視為絕對屏障的天穹劍網(wǎng),如同被巨石砸中的琉璃穹頂,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慘白光芒!
光芒中,無數(shù)蛛網(wǎng)般細密的裂痕,以撞擊點為中心,瘋狂地向四面八方蔓延、炸裂!熾白的光屑如同燃燒的雪花,帶著毀滅的高溫,紛紛揚揚,自夜空灑落!
西區(qū),徹底炸開了鍋!
“天塌了!天塌了??!” 不知是誰最先發(fā)出這聲變了調的嚎叫,像一根引線,瞬間點燃了積蓄已久的恐慌。
家家戶戶的門板被粗暴地撞開,男女老少哭喊著、推搡著涌上狹窄的土道!
有的抱著孩子,有的拖著包袱,有的光著腳,有的只穿著里衣,像一群被沸水澆灌的螞蟻,完全失去了方向,只是本能地、盲目地奔逃!哭爹喊娘聲,孩子尖銳的啼哭聲,器物被撞倒的碎裂聲,還有那頭頂不斷傳來的、令人牙酸的劍網(wǎng)破碎聲,交織成一曲絕望的末日交響!
西區(qū)的看門人大都調動到了東區(qū),城墻上的看門人本應履行自己的職責,但此刻也亂成了一鍋滾開的粥!平日訓練有素的看門人,此刻臉上也只剩下駭然!
有人徒勞地對著那巨蛇嘶吼,有人抱著頭蹲在地上,更多的人像沒頭蒼蠅一樣亂竄,試圖尋找能用的武器或掩體。盔甲碰撞聲、驚慌失措的命令聲、絕望的咒罵聲混作一團!一個隊長模樣的漢子,頭盔歪了,臉上沾著灰,嘶聲力竭地對著一個傳令兵吼,聲音都劈了叉:
“快!上報皇城!上報元帥!快?。∵@……這他娘的只有‘劍神’大人……只有御國元帥能頂住了!快——!”
他的吼聲被淹沒在又一聲震耳欲聾的撞擊聲里……
“轟——咔嚓?。?!”
這一次,伴隨著令人心臟驟停的、巨大琉璃徹底崩碎的脆響!
西區(qū)上空,那層庇護了外城數(shù)百年的天穹劍網(wǎng),在巨蛇這蓄滿毀滅力量的一撞之下,終于不堪重負!一片巨大的、如同龜甲般的能量光幕,從裂痕最密集處轟然塌陷、破碎!無數(shù)臉盆大小的、燃燒著慘白劍意的碎片,如同隕星般呼嘯著砸向地面!碎片所過之處,房屋被輕易洞穿、點燃,土路上砸出深坑,騰起滾滾煙塵!
一個巨大的、猙獰的破洞,赫然出現(xiàn)在夜空之上!洞外,是荒漠死寂冰冷的星光,以及那條巨蛇裝甲上反射的、不帶一絲溫度的金屬幽光!冰冷的夜風,裹挾著城外荒漠的沙塵和死亡的氣息,第一次毫無阻礙地、猛烈地灌入了西區(qū)外城!
劍網(wǎng),破了。
那維系了數(shù)百年、被視為天塹的屏障,在西區(qū),被這條不知名的鐵甲巨蛇,硬生生撕開了一道通往地獄的口子?;靵y與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吞噬了整個外城西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