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深處的霧氣帶著草木的清甜，玄機子的桃木拐杖點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踏出細碎的青光，將黏在鞋面上的草籽震落。蘇南注意到，老道走過的地方，那些紫色霧氣都會自動避開，在地面勾勒出一條蜿蜒的白痕。
“這幽谷是青云觀的外門結(jié)界?！毙C子忽然開口，拐杖指向左側(cè)崖壁，那里的藤蔓無風(fēng)自動，露出藏在其后的摩崖石刻——一幅殘缺的星圖，與破界戟身上的紋路隱隱呼應(yīng)。“三百年前，蘇斬封印噬魂后，托我在此布下守護陣，以防宵小之輩靠近蝕骨淵?！?/p>
郁夢兒湊近石刻，指尖撫過其中一道星痕：“這些刻痕里有玄氣流動?！彼鋈惠p呼一聲，指尖被石刻彈出的微光燙到，“是活的陣法！”
“算是吧?！毙C子捋著胡須輕笑，拐杖在地面畫出個太極圖案，崖壁上的星圖頓時亮起大半，“這陣用的是‘天人感應(yīng)’之法，會隨著星辰軌跡自行運轉(zhuǎn)?？上迨昵疤斓仂`氣紊亂，陣眼出了點岔子，才讓鐵劍盟的人鉆了空子?！?/p>
蘇南握緊方天畫戟，感受到戟身傳來的共鳴：“前輩知道蝕骨淵的陣眼在哪？”
“知道，也不知道?！毙C子瞇起眼睛望向谷頂，那里的云層正在快速流動，“蘇斬當年留了后手，將最后一道封印藏在‘時輪秘境’里。那地方不在尋常時空，只有破界認主之人，才能憑血脈感應(yīng)開啟。”
說話間，前方的霧氣突然翻滾起來，隱約傳來獸吼。玄機子拐杖一頓，三枚銅錢從袖中飛出，在空中連成道金光。金光落地處，鉆出只通體雪白的猿猴，頭頂長著獨角，正對著他們齜牙咧嘴，卻不敢上前。
“是守山的白澤后裔?！毙C子揮了揮手，白猿立刻收斂兇態(tài)，化作道白光躥進密林，“它在示警，前面有不速之客。”
蘇南將郁夢兒護在身后，方天畫戟斜指地面。他能感覺到，前方傳來的氣息陰冷而熟悉，與公孫烈身上的玄氣同源，卻更加磅礴——至少是玄王境的修為。
“公孫屠的左護法，‘血手’厲蒼?！毙C子的語氣凝重起來，桃木拐杖上的太極圖案開始旋轉(zhuǎn)，“這人練的‘蝕心掌’，專吸修士精血，當年死在他手里的正道人士不下百人?！?/p>
霧氣中緩緩走出個紅衣老者，左手纏著滲血的繃帶，右手把玩著兩顆骷髏頭串成的手鏈。他看到蘇南手中的方天畫戟，眼中閃過貪婪：“公孫少主果然沒騙我，破界真在這小子手里?！?/p>
“厲蒼，你敢闖青云觀的結(jié)界，就不怕形神俱滅？”玄機子向前一步，周身泛起淡金色的護罩，與厲蒼的血霧撞在一起，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厲蒼嗤笑一聲：“老道士，別以為藏在這窮山溝就能躲過去。公孫盟主說了，識相的就交出時輪秘境的鑰匙，不然連你這破觀一起鏟平！”他突然探出手，五道血爪撕裂空氣，直取玄機子心口。
“小心！”蘇南挺戟上前，方天畫戟劃出的氣墻將血爪擋在三尺之外。但那血霧卻順著戟身蔓延，所過之處，青銅戟身竟泛起黑痕，像是被強酸腐蝕。
“這血霧有毒！”郁夢兒甩出數(shù)枚銀針，銀針穿透血霧時瞬間變黑，“是用百種毒物煉制的‘腐心散’！”
玄機子拐杖點地，星圖石刻突然射出數(shù)十道星光，在半空織成密不透風(fēng)的光網(wǎng)?！靶∮?，用破界的守護之力！”老道的聲音帶著玄氣加持，震得霧氣都在顫抖，“厲蒼的邪功最怕至陽至純的力量！”
蘇南心中一動，將玄氣從心脈導(dǎo)出。這一次，方天畫戟沒有發(fā)出狂暴的嗡鳴，而是流淌出溫潤的青光，那些附著在戟身的血霧如同冰雪遇陽，迅速消融。他踏著星圖的軌跡疾沖，戟尖凝聚的青光越來越盛，竟在身前形成道迷你的星辰漩渦。
“不可能！”厲蒼臉上第一次露出驚色，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血霧竟在快速消散，“你怎么可能掌控破界的本源之力？”
“因為他懂什么是守護?！毙C子的聲音如同驚雷，桃木拐杖突然暴漲數(shù)丈，化作根擎天巨柱，將厲蒼困在光網(wǎng)中央，“而你，只懂掠奪！”
蘇南沒有猶豫，方天畫戟攜著星辰漩渦直刺而出。青光與血霧碰撞的剎那，厲蒼發(fā)出凄厲的慘叫，紅衣瞬間被青光染透，那些纏繞在他身上的血霧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干癟的軀體——原來這老者早已用邪功吸盡了自身精血，全靠毒物維持生機。
“公孫盟主不會放過你們的……”厲蒼的身體在青光中寸寸碎裂，最后只留下顆黑色的內(nèi)丹，被玄機子用銅錢收住。
霧氣漸漸散去，露出前方的白玉石階。階頂矗立著座古樸的石屋，屋前的銅爐冒著裊裊青煙，散發(fā)著安神的藥香。
“那就是青云觀的藥廬?！毙C子收起拐杖，臉上露出疲憊，“里面有蘇斬留下的東西，還有能壓制你體內(nèi)破界反噬的靈藥?！?/p>
蘇南扶著老道走上石階，發(fā)現(xiàn)石屋的門楣上刻著“守心”二字，筆力蒼勁，與蘇家族譜上蘇斬的筆跡如出一轍。推開門，迎面是排藥柜，每個抽屜上都貼著泛黃的標簽，最上面一層擺著個青銅鼎，鼎中插著半張獸皮，正是衛(wèi)凜那半塊令牌的另一半。
“這是蘇斬的煉丹鼎?！毙C子指著鼎下的銘文，“他晚年在這里煉了一爐‘鎮(zhèn)魂丹’，能暫時封印噬魂的邪氣?？上н€沒煉成，就傳來北域戰(zhàn)亂的消息，只能匆匆離去?！?/p>
郁夢兒打開藥柜最底層的抽屜，里面躺著個水晶瓶，瓶中裝著三枚龍眼大的藥丸，散發(fā)著柔和的金光?！斑@就是鎮(zhèn)魂丹？”她剛拿起瓶子，就被一股溫和的力量彈開，“好強的玄氣！”
“那是丹靈在護主?！毙C子解釋道，“這丹已經(jīng)有了靈性，只認蘇家血脈。蘇南，你試試?！?/p>
蘇南將指尖的血滴在水晶瓶上，瓶身立刻泛起紅光，三枚藥丸在瓶中滾動，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他倒出一枚服下，只覺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滑下，瞬間流遍四肢百骸，之前催動破界留下的灼痛感竟消失無蹤，胸口的玉佩也變得溫潤起來。
“果然是你的機緣?！毙C子欣慰地笑了，從懷中掏出本泛黃的古籍，“這是蘇斬的戟法心得，后半部記載著如何進入時輪秘境。你收好，等傷養(yǎng)好了就動身。”
蘇南接過古籍，封面上“破界真解”四個字力透紙背。他翻開第一頁，發(fā)現(xiàn)上面除了戟法圖譜，還有幾行小字：“破界非殺器，乃衡器。噬魂非邪物，乃執(zhí)念。兩者相生相克，唯守心者能馭之?！?/p>
“晚輩有一事不明?！碧K南抬頭看向玄機子，“既然噬魂是執(zhí)念所化，為何不直接毀去？”
玄機子嘆了口氣，指向窗外的星圖：“天地萬物，有正就有反。噬魂是上古修士對力量的執(zhí)念所化，毀了它，就像斷了天地的一極，后果不堪設(shè)想。蘇斬當年的選擇，是用破界的守護之力制衡它，而非毀滅?！?/p>
郁夢兒突然指著藥柜后的石壁：“那里有幅畫！”
三人走過去，只見石壁上掛著幅卷軸，畫中是位身披戰(zhàn)甲的將軍，手持方天畫戟，正對著深淵單膝跪地，背后是燃燒的城池。畫中人的面容，竟與蘇南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更加滄桑。
“這是蘇斬最后一戰(zhàn)前畫的。”玄機子的聲音帶著唏噓，“他知道自己回不來了，特意留下這幅畫，說若有朝一日蘇家后人能看到，讓他記住——守護不是為了犧牲，而是為了讓更多人不必犧牲?！?/p>
蘇南撫摸著畫中將軍的鎧甲，眼眶微微發(fā)熱。他終于明白父親臨終前的眼神，也明白破界為何總在他心念守護時爆發(fā)出最強的力量。
石屋外傳來白猿的嘶吼，玄機子走到窗邊一看，眉頭緊鎖：“鐵劍盟的大隊人馬來了，至少有五位玄王境?？磥砉珜O屠是親自出動了?！?/p>
蘇南握緊方天畫戟，將古籍和令牌收好：“前輩，我們走時輪秘境的入口在哪？”
“在蝕骨淵的最深處?！毙C子從爐中取出枚玉簡，“這是結(jié)界的通行令，能讓你們避開鐵劍盟的耳目。記住，時輪秘境里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進去后務(wù)必抓緊時間，找到最后一道封印。”
郁夢兒將剩下的兩枚鎮(zhèn)魂丹小心收好，又往藥箱里裝了些解毒療傷的藥材。她看著蘇南，眼中沒有恐懼，只有堅定：“南哥，我跟你一起去。”
蘇南點頭，沒有拒絕。他知道，接下來的路無論多么艱險，他們都要一起面對。
玄機子打開石屋后門，外面是條直通谷底的暗道?！袄系牢揖驮谶@里擋住他們?！彼夷竟照纫活D，整座藥廬突然隱入霧氣，“記住蘇斬的話，守心者，方能破界！”
蘇南和郁夢兒順著暗道下行，身后傳來玄機子洪亮的道號，夾雜著兵器碰撞的巨響。他回頭望了眼霧氣深處，握緊了手中的方天畫戟。
暗道盡頭，隱約能聽到蝕骨淵傳來的咆哮。蘇南深吸一口氣，拉著郁夢兒的手，朝著黑暗中走去。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但這一次，他不再迷茫，因為心中的守護之意，早已勝過一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