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六月總被梅雨浸得發(fā)潮,青石板縫里鉆出的青苔爬過墻根,
連空氣里都浮著股若有似無的霉味。歐陽撐著油紙傘穿過州橋,
鞋尖碾過一片被雨打落的梔子花瓣——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花瓣上凝著水珠,
像極了現代實驗室里培養(yǎng)皿中的細胞切片。他是在搶救室的監(jiān)護儀停止跳動時穿越的。
車禍前的最后一幀畫面,是病床前那束枯萎的梔子花。那是蘇梔最后一次探病時插的,
她說:"歐陽,你總說我像梔子花,清清淡淡卻扎手??赡憧?,連花期都要被人安排。
"此刻雨絲斜斜掃過傘沿,歐陽望著街角那頂青布傘下的人影,喉結動了動。賣花擔子前,
穿月白衫子的姑娘正用竹篾小心收著梔子花,腕間銀鈴隨著動作輕響,
發(fā)間一支素銀簪子斜插著兩朵半開的梔子花——和他記憶里蘇梔總別在窗臺上的那支,
一模一樣。"客官要串朵戴嗎?"姑娘抬眼,雨珠順著傘骨滴在她眼尾,暈開一抹水光。
歐陽的呼吸陡然一滯——那是蘇梔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被春風揉過的月牙。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要這支。"姑娘的手指在他掌心輕輕一顫,
梔子花的香氣裹著雨絲涌進鼻腔。歐陽這才發(fā)現,她的指甲蓋泛著不自然的青灰,
像浸了水的陳皮。"公子可是要送人?"姑娘低頭包花,銀鈴叮咚作響,"這花嬌貴,
須得用新荷葉墊著,不然半日就蔫了。"歐陽下意識摸向袖中,
那里躺著從現代帶來的檀木匣。匣底壓著蘇梔的日記本,最后一頁寫著:"若能有來生,
我不要做實驗室的梔子花,我要做能站在他傘下的人。""公子?
"姑娘的聲音將他拽回現實。她遞過包好的花,指尖擦過他腕間——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痕,
是三年前蘇梔為他擋碎玻璃時留下的。歐陽的手指猛地蜷起。1 茶坊疑云當晚,
歐陽在樊樓附近的茶坊落座。宋朝的茶坊流行"點茶",茶博士用銀瓶注湯擊拂,
茶沫在盞中堆成雪山。他捧著建盞,目光卻落在對面的竹簾上——方才買花時,
他瞥見那姑娘拐進了這條巷子。"客官可是等什么人?"茶博士擦著桌子湊過來,
"這巷子里啊,住著位蘇娘子,賣的梔子花是汴京一絕。
"歐陽捏著茶盞的手緊了緊:"蘇娘子?""可不是?"茶博士壓低聲音,
"聽說蘇娘子原是江南官宦家的小姐,三年前家中遭了難,才帶著個老嬤嬤搬來汴京。
那手種花的本事,連宮里的侍花女官都夸過。"竹簾忽然被掀起一角。歐陽抬頭,
正撞進一雙含笑的眼睛。那姑娘換了身藕荷色褙子,鬢邊仍插著梔子花,
腕間銀鈴換成了珍珠串,卻掩不住眼尾那抹熟悉的紅痣。"公子可是要尋我?
"她端著茶盤坐下,青瓷盞里浮著兩朵梔子花,"茶博士說您打聽了半日。
"歐陽的喉結動了動:"蘇娘子......""叫我阿昭吧。"她指尖掠過盞沿,
"公子方才買花時,說這花像極了故人。"歐陽的手一抖,茶盞里的梔子花晃出半片花瓣。
他望著阿昭耳后那顆朱砂痣——和蘇梔的位置分毫不差。
"阿昭姑娘......"他聲音發(fā)啞,"你可知十年前,汴京有過一場大火?
"阿昭的手頓在半空。茶盞里的漣漪蕩開,倒映著她驟然收縮的瞳孔。
"那場火燒了右諫議大夫府。"歐陽繼續(xù)道,"燒死了位叫蘇清的小姐。
"竹簾外的雨突然大了。阿昭的珍珠串"叮"地落在桌上,她站起身時,
袖中掉出個褪色的香包——繡著并蒂蓮,和蘇梔遺物的那個,針腳如出一轍。
"公子究竟是誰?"她退后兩步,后背抵上雕花屏風,"為何要提蘇清?
"歐陽從袖中摸出檀木匣,推到她面前:"這是蘇梔的東西。
她在現代......"話未說完,阿昭突然抓住他手腕。她的手冷得像塊冰。"蘇梔?
"她重復著這個名字,眼尾泛紅,"我家小姐......也叫蘇梔。
"2 舊案迷蹤三天后,歐陽跟著阿昭來到汴河北岸的老宅。斷壁殘垣間,
還能看出當年的規(guī)?!M院落,太湖石堆成的假山,朱漆回廊上掛著褪色的燈籠。
"三年前,這里遭了賊。"阿昭蹲在焦黑的梁柱前,指尖拂過柱上的焦痕,"老夫人說,
是沖著小姐的陪嫁來的。"歐陽望著廊下那口被砸壞的妝奩,突然蹲下身。
漆屑里埋著半枚青銅虎符,紋路與他在現代博物館見過的安南軍符極為相似。"阿昭姑娘,
"他捏起虎符,"你可知這是何物?"阿昭的臉色瞬間煞白。她撲過來要搶,
卻被歐陽扣住手腕。
虎符邊緣的缺口與蘇梔日記本里夾的拓片嚴絲合縫——那是蘇梔畢業(yè)論文的研究對象,
"北宋安南軍符考"。"這是我家小姐的。"阿昭突然笑了,眼淚卻砸在他手背上,
"三年前的夜里,小姐把我推醒,說'昭兒,替我保管好虎符,將來要交給汴京的李大人'。
可第二日,她就......""李大人?"歐陽追問。"李綱李大人。"阿昭抹去眼淚,
"小姐說,李大人是能護住大宋的人。"歐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F代歷史課上,
李綱確實在靖康元年力主抗金,卻在三個月后被罷相。蘇梔的論文里提過,
安南軍符是調遣西北軍的信物,若落入奸人之手......"阿昭,"他抓住她的肩,
"你家小姐,是不是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姓陸?"阿昭渾身一震。遠處傳來馬蹄聲,
她猛地拽著他躲進假山后的暗洞。洞口落滿蛛網,
隱約能看見墻上刻著"昭"字——和蘇梔名字的最后一筆,如出一轍。"是陸沉舟。
"阿昭的聲音帶著哭腔,"小姐說他去江南籌糧,可這一去......"她突然捂住嘴,
洞外傳來腳步聲,還有個男聲:"搜仔細些,那虎符定在這宅子里。"歐陽的心臟幾乎停跳。
那聲音沙啞低沉,像極了現代醫(yī)院里,蘇梔父親臨終前的心跳監(jiān)測儀。
3 血色梔子暗洞外的腳步聲漸遠時,阿昭正攥著歐陽的手發(fā)抖。她的指甲深深掐進他掌心,
像要將什么刻進骨頭里。"陸沉舟是小姐的未婚夫。"她終于開口,"三年前,
小姐替他擋了刺客的刀。醫(yī)生說,她能活下來已是奇跡,可......"她掀起衣袖,
露出腕間猙獰的疤痕,"小姐說,她夢見自己在現代的醫(yī)院里,有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說,
'再晚半小時,神仙也救不了你'。"歐陽的呼吸停滯。蘇梔出車禍的那天,正是他值夜班。
他在急診室守了三天三夜,最后在太平間見到她時,
她的腕間還戴著那只銀鐲子——和阿昭此刻褪去的珍珠串,款式一模一樣。"阿昭,
"他捧起她的臉,"你是不是......""我不是蘇梔。"阿昭突然打斷他,
"我是蘇清,蘇梔的庶妹。"洞外的雨突然停了。月光透過假山的縫隙漏進來,
照在阿昭臉上。她眼尾的紅痣泛著妖異的紅,像一滴凝固的血。"小姐是嫡女,
我是姨娘生的。"她扯下鬢邊的梔子花,扔在焦土上,"她總說'昭兒,等你及笄,
我便求父親讓你認祖歸宗'??芍钡剿溃叶紱]等到那句話。
"歐陽想起蘇梔日記本里夾著的舊照片——照片里兩個穿旗袍的女孩,并肩站在梔子花樹下。
他一直以為是蘇梔和表妹,此刻才驚覺,照片邊緣的題字是"清梔合照"。
"那虎符......""是小姐的陪嫁。"阿昭的眼神突然凌厲,"可李綱大人說,
虎符里藏著安南軍的布防圖。小姐死后,我翻遍她的箱子,只找到半枚。
"她摸出另半枚虎符,與歐陽手中的嚴絲合縫,"這是我在小姐枕頭下找到的,沾著她的血。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阿昭突然抓住歐陽的手,
將他往洞外拽。月光下,他看見陸沉舟正站在焦宅門口,玄色大氅上沾著未干的血。
他身后跟著數十名黑衣人,腰間掛著安郡王府的腰牌。"阿昭,
"陸沉舟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刀,"把虎符交出來。
"4 三世迷局陸沉舟的劍刺穿阿昭左肩的瞬間,歐陽撲過來替她擋了一刀。
鮮血濺在梔子花瓣上,像極了現代蘇梔葬禮上的白菊。"為什么?"他捂著傷口,
望著陸沉舟染血的面容,"你不是蘇梔的未婚夫嗎?"陸沉舟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扯下腰間的玉佩,扔在歐陽腳邊——那是蘇梔的遺物,刻著"昭"字的羊脂玉。
"蘇梔早死了。"他的聲音發(fā)顫,"三年前,我在江南遇見她。她求我?guī)劂昃?/p>
說要揭露安郡王的陰謀??晌?guī)貋砟翘?,她就被刺客殺了?"那你為什么不救她?
"歐陽咳出鮮血,視線開始模糊。"我救了!"陸沉舟拽起他的衣領,"我送她去太醫(yī)院,
可李綱那老匹夫說,她中了慢性毒,活不過三個月。她臨終前說,
要我把虎符交給真正能保護大宋的人......"阿昭突然笑了。她扯下頭上的素銀簪,
簪頭刻著"清"字——和蘇梔日記本里提到的"昭清閣",筆跡分毫不差。"原來你都知道。
"她看向歐陽,"那我呢?我是誰?"陸沉舟的手猛地松開。他望著阿昭腕間的疤痕,
突然跪下來:"是臣蠢。三年前,小姐說'若有來生,我不要做蘇清,我要做蘇梔'。
原來......""原來什么?"歐陽抓住他的手腕。"原來小姐的魂魄附在了蘇清身上。
"陸沉舟的聲音里帶著絕望,"她用自己的命數,換蘇清活。"阿昭的身體劇烈顫抖。
她摸向頸間,那里掛著個褪色的香包——和歐陽在蘇梔遺物里見過的,并蒂蓮繡紋,
針腳細密得像是用血縫的。"歐陽,"她突然看向他,"你說過,蘇梔在現代有個愿望。
"歐陽的視線開始渙散。他想起病床前那束枯萎的梔子花,想起蘇梔最后說的話:"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