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鎮(zhèn)的晨霧還沒散盡時,皓楓已經(jīng)掄圓了鐵錘。
通紅的精鐵在鐵砧上發(fā)出沉悶的嗚咽,火星濺在他裸露的胳膊上,燙出細(xì)小的紅點,他卻像毫無知覺。十六歲的少年身形已經(jīng)抽條,肩背因常年打鐵透著緊實的線條,只是那張臉還帶著未脫的青澀,唯有眼底藏著股與年齡不符的沉郁。
“楓小子,張大戶要的犁頭好了沒?”隔壁雜貨鋪的王嬸隔著霧氣喊,聲音里帶著慣常的熱絡(luò)。
皓楓應(yīng)了聲,將淬過火的犁頭扔進(jìn)冷水桶?!白汤病币宦暟嘴F騰起,他趁機抹去額角的汗,目光掃過墻角那堆蒙塵的鐵料——那是父親留下的最后一批貨,三年來他始終沒舍得動。
鐵匠鋪是鎮(zhèn)上最老的建筑,木梁上還刻著“皓記”兩個褪色的字。鋪子后間的板床上,壓著本磨掉頁腳的筆記,封皮用粗糙的獸皮縫制,邊角處隱約能看到個殘缺的“印”字。這是父親失蹤那天,唯一沒被帶走的東西。
“又在看你爹的破爛?”一個戲謔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皓楓抬頭,看見鎮(zhèn)長的兒子李虎斜倚在門框上,身后跟著兩個流里流氣的跟班。這小子是鎮(zhèn)上唯一的魂師學(xué)徒,覺醒了個“銹鐵劍”武魂,便整日把“將來要成大魂師”掛在嘴邊,尤其愛找皓楓的茬。
“聽說昨晚巡夜隊在西邊林子看到曼陀羅蛇了?”李虎用靴尖踢著地上的鐵屑,“也就你們這些沒魂力的廢物才敢住鎮(zhèn)邊,真要是蛇來了,怕是連骨頭都剩不下。”
皓楓沒理他。三年前父親剛走時,這伙人還敢闖進(jìn)鋪子搶東西,直到他用燒紅的鐵鉗砸斷了李虎的胳膊,這些人才收斂了些。
“跟你說話呢!啞巴了?”李虎被無視,臉色漲紅,背后突然浮現(xiàn)出半透明的銹鐵劍虛影,“信不信小爺用第一魂技‘鐵銹刺’,把你這破鋪子拆了?”
皓楓終于放下鐵錘,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那里有圈淡金色的紋路,像片蜷縮的雪花,是打娘胎里帶出來的。父親臨走前反復(fù)叮囑,絕不能讓外人看到這印記,尤其是武魂殿的人。
“滾?!彼煌鲁鲆粋€字,聲音不高,卻讓李虎莫名一怵。
就在這時,鎮(zhèn)外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獸吼,大地都跟著顫了顫。李虎臉上的囂張瞬間僵住,那銹鐵劍虛影“噗”地消散了。
“是……是魂獸!”跟班尖叫著指向鎮(zhèn)口,“看那鱗片!是曼陀羅蛇!”
皓楓猛地轉(zhuǎn)頭,只見濃霧里鉆出來條水桶粗的紫鱗大蛇,三角眼泛著冰冷的黃光,蛇信子吞吐間,帶起的腥氣連鐵匠鋪里都聞得到。鎮(zhèn)上的驚呼慘叫聲此起彼伏,巡夜隊的魂師舉著長矛沖上去,卻被蛇尾一甩就像斷線風(fēng)箏似的飛出去。
“是百年曼陀羅蛇!快跑??!”有人哭喊著往鎮(zhèn)中心跑。
李虎早嚇得腿軟,被跟班架著往回拖,跑過皓楓身邊時還撂下句狠話:“等小爺找魂師隊來,看他們不把你這礙眼的鋪子燒了!”
皓楓沒功夫理會他。曼陀羅蛇的目光已經(jīng)掃了過來,那雙豎瞳在掠過鐵匠鋪時,突然定住了——準(zhǔn)確說,是定在了他手腕的方向。
“不好?!别餍睦锟┼庖幌?,下意識用袖子遮住手腕。父親的筆記里提過,高階魂獸對特殊魂力波動極其敏感,難不成這蛇能感應(yīng)到印記?
他剛想躲進(jìn)后間,卻聽見頭頂傳來細(xì)碎的響動。抬頭一看,房梁上的破洞里,縮著團(tuán)雪白的小東西,正用琥珀色的眼睛怯生生望著他。
那是只巴掌大的小獸,渾身毛發(fā)像落滿了雪,額間一點朱紅格外醒目,看著竟有幾分像狐貍,又帶著點貂的靈動。此刻它正被蛇吼嚇得瑟瑟發(fā)抖,小爪子緊緊扒著木縫。
曼陀羅蛇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只小獸,巨大的頭顱緩緩抬起,蛇口張開,泛著白沫的毒液在齒間凝聚。
皓楓幾乎是本能地抄起鐵砧上的淬冰短刀。這刀是他昨晚剛打好的,刀刃還泛著幽藍(lán)的寒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要救這只陌生的小獸,或許是那雙眼睛太像小時候迷路的自己,或許是父親筆記里那句“萬物有靈,皆可共生”突然鉆進(jìn)了腦海。
“嘶——”
毒液噴吐的瞬間,小獸突然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嘶鳴,竟化作一道白光直撲皓楓。他來不及反應(yīng),只覺得手腕一陣灼痛,那淡金色的印記像是活了過來,順著血管往四肢百骸蔓延開暖意。
緊接著,更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道白光鉆進(jìn)他掌心的剎那,手中的短刀突然“嗡”地一聲震顫,刀身瞬間覆蓋上層層疊疊的冰晶,寒氣氤氳中,竟憑空拉長了半尺,變成一柄寒光凜冽的短刃。
【宿主:皓楓】
【武魂:冰晶刃(初覺醒)】
【魂力:0級(先天滿魂力潛質(zhì))】
【伴生魂靈:雪紋貂(幼生期)】
淡藍(lán)色的光屏突兀地浮現(xiàn)在眼前,皓楓瞳孔驟縮。這場景,和父親筆記里夾著的那張殘頁上畫的一模一樣!
“這……這是器武魂?”一個驚呼聲從旁邊傳來。
皓楓轉(zhuǎn)頭,看見巡夜隊那個銀徽章魂師正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這魂師叫趙力,是諾丁城武魂分殿的執(zhí)事,據(jù)說已是大魂師境界,平時在鎮(zhèn)上向來鼻孔朝天,此刻卻滿臉難以置信。
曼陀羅蛇被突然出現(xiàn)的冰晶刃激怒了,巨大的蛇身猛地撞向鐵匠鋪。木墻在巨力下轟然倒塌,碎木片飛濺中,皓楓只覺得掌心的冰晶刃傳來一股熟悉的悸動,仿佛與自己的心跳同頻。
“雪紋貂,我們一起試試?”他低聲說,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對那已經(jīng)融入血脈的小獸說。
手腕的印記再次發(fā)燙,冰晶刃上突然騰起三尺冰霧。皓楓下意識地?fù)]刀斬出,冰霧如活物般纏上曼陀羅蛇的七寸,竟瞬間凝結(jié)成層薄冰!
“這是……魂技?”趙力失聲喊道,“0級魂力怎么可能釋放魂技!”
曼陀羅蛇吃痛,發(fā)出憤怒的嘶鳴,尾巴帶著破空聲抽向皓楓。他腳下一滑,險險躲過,卻見蛇尾掃過的地方,地面竟被毒液腐蝕出一個個深坑。
“小子,用你的冰刃凍住它的眼睛!我來主攻!”趙力終于回過神,背后浮現(xiàn)出巨熊虛影,“第一魂技:狂暴熊掌!”
棕黑色的魂力匹練轟在蛇鱗上,雖然沒能破開防御,卻讓曼陀羅蛇的動作滯澀了一瞬。就是這一瞬的功夫,皓楓已經(jīng)踩著碎木躍上蛇背,冰晶刃帶著刺骨的寒意,狠狠刺向蛇眼!
“噗嗤!”
冰刃沒入的瞬間,曼陀羅蛇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慘嚎,龐大的身軀瘋狂扭動起來。皓楓被甩飛出去,重重撞在鐵砧上,喉頭一陣發(fā)甜。
但他沒松手。掌心的冰晶刃仍在源源不斷地釋放寒氣,順著蛇眼蔓延至整個頭顱。不過片刻,這頭讓大魂師都頭疼的百年魂獸,竟被凍成了一座紫色的冰雕。
“死……死了?”趙力咽了口唾沫,看著那漸漸失去光澤的蛇瞳,突然倒吸一口涼氣,“百年曼陀羅蛇……被一個沒覺醒魂力的小子殺了?”
皓楓掙扎著爬起來,冰晶刃在他掌心漸漸消散,化作光點融入皮膚。手腕上的印記恢復(fù)了淡金色,只是那雪花紋路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些。
“你……你叫什么名字?”趙力走上前,語氣里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有沒有興趣跟我回武魂殿?以你的天賦,將來至少是魂斗羅!”
武魂殿?皓楓想起父親筆記里那些被墨汁涂抹的字跡,隱約能辨認(rèn)出“警惕”“野心”等字眼。他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那座蛇形冰雕旁——那里正懸浮著一圈黃中帶紫的魂環(huán),像極了筆記里畫的百年魂環(huán)模樣。
“我叫皓楓?!彼麚炱鸬厣夏潜颈徽鹇涞墨F皮筆記,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我要去皓晨學(xué)院?!?/p>
趙力愣了愣,隨即大笑起來:“皓晨學(xué)院?那可是全大陸最難進(jìn)的學(xué)院!不過……”他看著皓楓手腕上若隱若現(xiàn)的印記,眼神閃爍,“你這武魂確實奇特,或許真能行。拿著這個,到了諾丁城找我?!?/p>
一塊刻著虎頭的令牌被塞進(jìn)皓楓手里。他捏了捏令牌,又摸了摸胸口——那里仿佛有團(tuán)小小的暖意,像極了剛才那只雪紋貂的觸感。
遠(yuǎn)處的霧氣漸漸散了,朝陽的金輝穿過鐵匠鋪的破洞,照在那堆蒙塵的鐵料上。皓楓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塊鐵料的內(nèi)側(cè),竟刻著與他手腕相同的雪花印記,只是旁邊還多了兩個字:
“北尋?!?/p>